第一百六十四章 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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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让道:“可是你这话说的也不全对,要说欠着杜家一条命,云萱沾的才是最大份。”
花想容微微一笑,道:“我问你,我是不是也应该替杜秋报仇?是他换得我现在还活着,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杀了云萱给他偿命,也不负他当时为我回头了。”
萧子让微愣。
他答道:“或许……应该。“
花想容接着道:“我说我对不起杜家,最主要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应该给杜秋报仇,可是我没有。
“我重伤之下也要出去,是因为她那日要回燕国。在迷药无缘无故开始发作的时候,我就猜到是她了。因为当天,没有人给我下过迷药,除了云萱——我喝了她递给我的一杯茶。
“茶里有迷药,药效两个时辰之后发作,时间对得刚刚好。我去找她了,也见到她了,她和我把话都说清楚了,她从来就没帮我当过朋友,她从一开始接近我对我好,都只是为了想方设法赶我走——或者杀了我。
萧子让一愣,没说话。
花想容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她当时就坐在我面前,我只需要一刀就可以杀了她,就可以为杜秋报仇,就可以给杜玉一个交代了。可当我真的知道是她以后,我却下不去手。”
萧子让反问:“下不去手?难道你心里还把她当朋友?”
花想容神色黯淡,道:“没有,只是下不去手。或许比起说下不去手,更准确的说,是不敢。”
萧子让懂了。
他们都是明白人,要理解这种事,很容易。
他轻轻一笑,道:“你把利益看得太明白了。”
花想容双手掩面,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敢。”
而后,她趴在桌上,什么都不说,也不敢看萧子让。
这种事情,说出口,太需要勇气了。
云萱是谁?她是燕国首席将军的独女,是华于江未来的世子妃,杀了她,相当于和整个燕国为敌。
她剩下的一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这一次,是她自私了。
这才是她最愧对于杜玉的地方,这才是她对杜家最大的不安。她本来可以为自己欠着杜家的东西做出一些补偿和挽回,结果她出了一趟门,欠的反而更多了。
萧子让问她:“那你告诉大家,你没有找到凶手,也是因为……害怕吗?”
“是,”花想容声音有些小,“我不仅害怕他们知道我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更害怕,杜家也会去找云萱报仇。
“他们是燕国的百姓,老杜只是一个商人,他们知道了云萱以后,又会不会去给杜秋报仇?
“去的话,就该是他们下半辈子活不安稳。不去的话,他们就会痛苦一辈子,因为知道仇人是谁,却没办法做些什么来让死去的亲人安息,你说他们又该怎么办?玉儿又该怎么办?她才十四岁……”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带上了些哽咽。
萧子让还是没说话,花想容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所以我打算自己瞒着,我宁可瞒着,也不想让杜玉因为这样一件误杀毁了她的下半辈子。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一个眼里有光的女孩子,我不想让她活得如此沉重。”
萧子让倒掉第一次洗茶的茶水,净了茶叶以后又倒入烧好的水,等待茶香四溢。
片刻后,他倒好一杯茶,放在花想容前面。她还是趴在桌子,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猜想,她或许在哭吧。
毕竟,和别人坦白自己自私的一面,也是需要勇气的。她本想瞒着所有人,但却独独告诉了他。
她做了一件极其自私的事情,她欠下了杜家一条无法交代的人命,她不仅要承受来自各方的施压,还要承受住内心的谴责。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花想容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要换成萧子让来做,他会做得心安理得。
他对没有反应的花想容道:“尝一尝我泡的茶吧,你放心,绝对没加什么东西。”
花想容趴在桌上破涕为笑,重新坐直了身子,除了眼眶有些红红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她双手拿起茶杯,茶杯有些烫,她用指尖轻轻端着,小小的尝了一口。
她没想品茶,她也不会品茶,萧子让见了没说什么,毕竟她肯喝已经很给面子了不是吗。
他给花想容分析道:“云萱很难杀,就算你当时杀了她,云冕迟早也要让你偿命的。杀了她一个,死的却是你和杜秋两个人,不值。所以你那日没有杀了她,不是因为自私,是因为理智。这一点,你不必自责了。”
花想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她没想到萧子让会这么说,心里泛起微微的异样。
萧子让继续道:“但是有一点我要说,你瞒着云萱不让大家知道,虽说有你自己的打算,你认为这是你现在能想到的对杜秋一家来说最好的办法,你也是在保护他们。可我也觉得,他们有知道的权利。
“到最后要不要去找云萱报仇,要不要去和燕国顶层的贵族结仇,也是他们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老杜没了儿子,杜玉没了哥哥,你不该瞒着他们仇人是谁,最起码要让他们有一个可以恨的对象。”
花想容微微张口,想说什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萧子让知道她想说什么,喝了一口自己煮的茶,道:“你想说,让他们恨你吗?这对你也不公平。”
是啊,这对她也不公平。
时至今日,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萧子让。
明明,她也是被害的那个人,转眼之间,她成了害死别人的人。
这对她,也不公平啊。
她眼眶一红又想落泪,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自责内疚,而是因为委屈。
一众情绪涌上心头,她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水,逼自己忍着。
萧子让浅笑,道:“你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一边哭还一边吞吞吐吐的道:“为……为什么在你面前不用忍着啊,这样……这样真的好狼狈……”
“不会狼狈,”萧子让宠溺一般的笑了,轻声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