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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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我落荒而逃了。
其实元常并没有对我说全部的实话,他最后说的那句就是不想让我再问下去了。既然是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就没有再问过他。
而关于我之前的记忆,在寻遍名医知道我恢复记忆无望后,我曾和他聊过。
彼时我站在园中修剪花草,元常站在旁边看我修剪花草。那是一株极好的蕙兰,是元常许我剪,说剪坏了不要我赔,我方才拿起剪子的。
我唤他一声元常他便应我,我问他:“我以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沉寂了一会儿,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一面理着兰花,一面笑了,“就是对自己很好奇。我以前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我交的是什么朋友,可否还剩下什么亲戚。还有,有没有嫁过人?有没有生过孩子,又或者……”
“你以前应是齐国人。”元常打断我的话。
我转头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也看着我,答道:“你当时身上的衣物皆是齐国样式,身上带的是齐国的钱币,所以我推测你是齐国人。我曾派人到齐国去寻找你的双亲,但范围太广,至今没有找到。”
我又理了理手中的兰花,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堂堂姜国的世子潇,竟还犯这种错误。”
元常也笑了,问我:“何故说我犯错?”
我放下剪子,转过来看着他,道:“我说过的,初见时我只告诉过你,我叫容惜,父母双亡。我猜想容惜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因为按我心里所想,为了不让你调查我的底细,也会用化名。
“而我说父母双亡,多半是真的,因为生我者父母双亲,他们于我不仅有生育之恩,也有教导之恩,既恩重如山,用上一辈子都报答不完,那父母双亡的话,岂是随便能说的?”
元常笑问我:“也许你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呢?”
我也笑回他:“若我是齐国人,远来姜国寻药,就可能说明我本家境贫寒,没有下人可使,只能自己来。从齐国到姜国,远离父母,不能侍奉,视为不孝。
“在异国他乡,对外宣称尚健在的父母双亡,而且我既久未归,未有一人曾来寻过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家中除父母外没有其他任何人了,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无论如何,都是不仁不义。
“如果我真是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染病,死了是活该。但既然老天都让你救我,就证明我不是,那父母双亡的话,多半是真的了。
“你一未想到此点,二不知我真名,三,齐国那么大,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就贸然去异国帮我寻找双亲,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好,还是说你傻了。”
我说完后转过来继续摆弄兰花,未曾注意到元常的眼神暗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我自顾自地说着:“虽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了,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挺可笑的是吧。”
许久不见元常接话,我转头看他,才见他抬眸,伸手轻轻的抚上我的脸颊。
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道:“阿容,不要去找以前的记忆了,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太痛苦,既然忘了,那就是天意,为什么还要想起来……”
元常还没有说完,下一秒我就看见他的手僵在空中。
是我后退了一步,这不是心理反应,这是身体本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后退一步的,不留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缓缓放下手,换上常见的笑,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其实我想的是,难道元常真如下人们所说的,在府里养了个世子妃?
而面上也是一笑,说无妨,又问他:“你如何知晓我以前的记忆很痛苦。”
他笑着说:“在凤山的时候,我曾问过你的往事,你面色痛苦,说不想提。我猜想,你以前许是被人伤害过吧。”
我觉得再聊下去,两个人都很尴尬。于是抱起那兰花,对他道:“这盆蕙兰,我要了,谢谢。”
他看着我,笑了,只道:“好。”
我便转身往里屋走,元常站在原地。
我没有告诉元常,我心里想的是,就算以前有人伤害过我,我也想要知道是谁。
元常也没有告诉我,他心里想的是,就算我失去记忆了,我也还是以前的我,竟一点没变。
若不是很久以后他对我提过,我想我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元常的园子很大,采光也很好。里面花草极多,尤其是我喜爱的兰花,种了有半个园子,各种类型的。我想许是元常平时也喜欢这些东西吧。之前我也爱去的,但自这件事后我便去的少了。
后来是锦湘告诉我,她家世子平时很忙,是没有时间来这赏花的,这一园子是专门修给我的,希望能对我的病情恢复有好处。
我觉得怎么也不能负了元常的心意,就又去得勤了些。
想我这病到现在才算好个彻底,也不知除了失忆,会不会留下什么别的后遗来。
但总归是好了,无论在床上躺了一年,还是在地上养了一年,我到这世子府也有两年了。因为我病好后也不愿出去,所以年后天气渐好,元常便又是请戏班子又是找说书人的,希望我能够精神些,恢复精力。
这是元常的好意,不能拂了,他也不会让我拂了。尽管不喜,也只能受着。
但他也是一国世子,这么着对他是极不利的,因为他如此闹腾,难以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可我现在劝不住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想想就头疼。
所以在二月初的某个月夜,他照例坐在桌前批着公文,我照例坐在他旁边看书。趁着他批完一卷的当口,对他道:“元常,你是姜国的世子。”
他抬起头,回道:“所以呢?”
我一拍案桌,很理直气壮的说道:“所以,世子要关心的是家国之事,天下百姓之事,远近邻国之事,而非这些琐事。你废黜本责。在城内掀起一阵阵风波,岂是当国世子之礼?你在府中不进宫,不朝拜,不理政,岂有当国世子之态?”
我本以为我这样说,元常会放弃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专心于国政之事。未料他放下笔,笑了一声,问我道:“你是想自己落个安宁,还是怕外面的闲言碎语,又或者是……你在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