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绫子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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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
电梯标尺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了【b-7】处。
“咣——”
紧密相嵌的两半闸门登时开启，金属栅栏缩入右侧门缝，露出靠坐在墙边的银发少女。
“绫人...君...”
嘴角还残留着些许血渍，绫子呆坐在地上，酒红眼眸虚虚地睁着，雪白制服上布满星星点点的淡黄色污迹。
【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一直到死，我都不会忘记你。】
自己明明应该感到高兴，但绫子此时却只想抱住身体大哭一场。
“为什么...直到最后...才告诉我这些...”
眼前浮现出绫人的帅气面庞，虽然明知是幻觉，绫子还是抬手虚抓了一把。
“即便是神明，也躲不过生离死别吗？”
绫子伸出食指塞入口中，她咬破指尖轻轻吮吸着，甘冽的神血涌进口腔，泛起丝丝清甜。
“砰—砰—砰——！”
耳边传来一阵枪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绫子停下手头动作，她捂住胀痛的腹部，背靠墙面撑起身体。
“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第七格纳库了吧？”
白光覆上身体，制服上的污迹瞬间消失不见，绫子甩甩头发，她攀住金属栅栏，从电梯边探出半个脑袋。
“砰——！”
一发子弹精准地打在俏脸上，随后自行粉碎解体。
“把我打伤了，你们赔得起吗？”
绫子懒洋洋地走出电梯，她十指交叉举过头顶，军服下的曼妙腰臀大幅晃动，像是在做热身运动。
酒红眼眸漫不经心地瞥向廊桥。
大约一个班的战自士兵挤在炸烂的闸门前，他们龟缩在防暴盾后，突击步枪伸出枪眼疯狂扫射着。
“砰—砰—砰—”
“喀噔——”
食指扣下扳机，一发拖着尾焰的火箭弹从烟雾中窜向绫子。
“绫人君，让我在这里等第二适任者。”
绫子歪了歪头，悬停在身前的弹头登时停止，随后化为雪片般的飞灰，飘落在地上。
“嗡——”
酒红眼眸微微闪烁，战自士兵身体登时抽搐了起来，枪械和盾牌纷纷落在地上，乒乓作响。
“喂！怎么回事？”
对讲机中传出一声叫喊。
“第七格纳库已确保。”
为首的中尉摘下耳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身后的十多名士兵也是如此，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麻木至极的神情。
“立刻开始酚醛树脂的灌入作业！”
“是。”
中尉机械地摁掉开关。
“现在，转过身，看住这扇大门。”
下达完命令后，绫子看也不看整队的战自士兵，她独自穿过廊桥，走向标注有【E-2】字样的停机坪。
和绫人的精神解析不同，只要绫子愿意，任何人和她对视一眼便会被摧毁意识，永远成为神明的玩物。
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EVA二号机，亚当的复制品，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躲不过被摧毁的命运。”
绫子手扶栏杆，她和眼前散发出阴森气息的红色EVA静静对视着。
“哗——”
液态酚醛树脂拍在布满拘束装甲的壮硕身躯上，瞬间被劈成漫天的红色水滴。
“唔——”
被拘束器封得密不透风的口部微微翕动，二号机发出一声浑厚的低吟。
“绫人君在救你女儿。”
绫子拍着栏杆回道，四盏翠绿色光学眼齐齐反射出自己脸上的淡漠神情。
“说实话，我不觉得她这次会活下来。”
无视二号机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绫子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
被固定螺栓束缚的庞大身躯轻轻颤抖，廊桥顿时一阵晃荡。
“直到现在，你才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
绫子挑起一根眉毛，她轻蔑地笑了。
二号机挣扎得愈发剧烈，悬挂在天花板的日光灯来回剧烈摆动，照得廊桥一片晦暗不明。
“威吓对我没用。”
绫子作势就要离开廊桥。
“哒——哒——”
【到第七格纳库，惣流之后会去那里，代我向她问好。】
耳边回荡着绫人的嘱托，走出几步后，她终究还是回过了头。
二号机也在这时停止挣扎。
“听着。”
绫子解开军服，她褪下所有衣衫，富有曲线的曼妙酮体登时暴露在空气中。
“我是为绫人君，不是为了你。”
留下这句自欺欺人的话后，绫子轻踮脚尖，身体登时浮空。
“嗡——”
白皙肌肤逐渐透明化，转换为灵魂状态的绫子飘入二号机胸口，消失不见。
“咚——”
微微亮起的翠绿色光学眼也随之熄灭。
......
......
【惣流·今日子·齐柏林，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呢~】
耳边突然传来极度慵懒的男声。
“唔....”
绫子费劲地睁开眼睛，酒红眼眸骤然缩小。
一个相貌帅气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碧蓝色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怎么样，要不要就在这里做——？】
男子脱下西装，脸上堆满曲意逢迎的笑容。
“不要——”
绫子下意识捂住一丝不挂的身体。
“我是属于绫人君的。”
【别慌嘛，她现在只会抱着洋娃娃，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
修长双腿竭力并拢，绫子下意识想构筑精神壁障，但混沌的大脑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不要过来——！”
弯曲成爪的五指顺势探向绫子胸口。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粗壮手臂穿过绫子身体，抓住了另一边的护士制服。
“——！”
绫子转过脑袋，视野里赫然出现了一名医生模样的女性，她头戴护士帽，衣冠楚楚，看上去十分年轻漂亮。
【你就不怕被惣流博士听见？】
女医生摘下听诊器放入口袋，男子顺势把她拉入怀中。
【与其被那个女人听见，我倒是担心被明日香发现呢。】
【哈哈，四岁的小屁孩懂什么——】
房间里登时充斥着暧昧的笑声。
注视着在办公桌上宽衣解带的男女，绫子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恶心。
“——”
视线登时模糊起来，就像是从自己神核复刻出的空间转换般，眼前景物飞速变幻着，绫子难受地攥紧腹部。
指间传来一跳一跳的触感，绫子登时弯腰干呕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绫子难受地眯起眼睛。
【明日香，来，妈妈喂你。】
盛满食物的饭勺杵进洋娃娃口中，被布料封死的嘴巴自然不能咽下任何东西，于是食物撒了一床。
【哎呀，怎么吃得到处都是，妈妈替你擦擦。】
油腻腻的手指拉起床单一角，轻轻擦去洋娃娃身上的食物残渣。
“欸——？”
绫子皱起眉头。
即便是神明，面对眼前的景象她还是有些理解不能。
确切来说，是无法接受。
身穿带有【02】字样病服的年轻女性倚靠在病床上，她吃着病号餐，一边喂着手中的洋娃娃，一边呢喃着“明日香”的名字。
有着蓬松红发的人偶静静躺在女子怀中，两枚由纽扣缝制的眼睛几乎要脱离布料，人偶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笑容。
就像是在嘲笑喂自己的“母亲”。
“惣流·今日子·齐柏林....”
绫子瞥了眼悬挂在床架上的发黄病历，酒红眼眸微微眯起。
棕红长发纠缠在胸前，虽然面容消瘦，但那双和明日香相仿的湛蓝眼眸依旧极为亮丽。
【????~】
今日子手抱洋娃娃轻声哼唱着，右手五指不停抚摸娃娃的脑袋。
【嗯...唔....】
不堪入耳的声音回荡在身边，望着隔壁不断耸动的人影，绫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空气突然变得扭曲，鬼魅般的高挑人影缓缓浮现在绫子身侧。
“其实我都知道。”
今日子赤身裸体地立在病床前，湛蓝眼眸悲悯地注视着手抱洋娃娃的“自己”。
她看上去几乎就是明日香的翻版，只不过面孔要更偏西化，亮丽的棕红长发垂至腰间，她身材十分匀称高挑，给人一种干练的气质。
“我精神失常后不久，他就看上了我的主治医生。”
今日子面色如常，似乎已经接受了丈夫出轨的残酷事实。
“这部分的我上吊自杀后，他就和她结婚了。”
“嗯，挺像是Lilin会做的事情。”
绫子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明日香，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就在这台二号机里一直陪她，看着她和使徒战斗。”
今日子如数家珍地说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豪之情。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第二适任者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和你这个做母亲的无关吗？”
绫子不屑地冷笑道。
“你，说什么——？”
今日子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阴沉。
“但凡你发发慈悲，让第二适任者感受到你的存在。哪怕就一次，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精神失常。”
“我只是不想让她记起那个残酷的童年。”
今日子双手抱胸道。
“我看你是在逃避吧，你不去见第二适任者，因为你怕从她身上看到你自己，看到你前夫和医生缠绵的情景——”
绫子漫不经心地敲着床架，酒红眼眸倒映出洋娃娃脸上的诡异笑容。
“你给我闭嘴！！！”
今日子突然暴怒，右半边身体登时笼罩在阴影中。
“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咚——！”
焰红色战靴踏在地上，地板登时开裂。
“有种——”
今日子神色狰狞地凑到绫子面前，她的右半边身体已经被二号机侵蚀，两台翠绿色光学眼闪出瘆人的白芒。
“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她示威地举起橙黄色右臂。
绫子不退反进，她挺起胸膛迎向今日子，酒红眼眸因为愤怒而震颤不已。
“睁大你的光学眼，给我看好了——！”
右手覆上一抹白光，在今日子讶异的目光下，绫子一拳砸向身后玻璃。
“咵嚓——！”
四分五裂的玻璃下，立着一个身穿暗红礼裙的女孩，她头上别着一对樱桃发卡，湛蓝眼眸盛满了泪水。
即便只有四岁，明日香的样貌就已经超过了所有同龄女孩。
【妈妈...】
明日香立在单面玻璃外哭道。
【求求你...看看我....】
【那只是个人偶，真正的我....就在这里啊...呜....】
面对满脸是泪的女儿，今日子踉跄着朝后退去，她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要再看吗——？”
绫子厉声喝道，她再度挥了下手。
【你是谁？】
病床上的【今日子】侧过脑袋，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妈妈....我太想你了...求求你...不要不当我的妈妈...】
明日香跪在床边，她不住地哭着。
【咔—咔——】
纤细五指紧紧锁住明日香咽喉，【今日子】神情极度扭曲地吼道。
【你不是我的女儿——！】
小小的手不断抓挠着【今日子】手背，明日香流着泪嘶吼道。
【妈妈——妈妈——，我好难受...求...求你...不要杀我...】
“就算你之前精神失常——”
绫子按住胸口，竭力压下心中怒火。
“那现在呢？”
“不要...再说了...”
被侵蚀的右半身体逐渐复原，今日子无力地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明日香。
“自己做出来的事，就给我看完——！”
【咯吱——咯吱——】
苍白脚掌踩在椅子上，粗实的麻绳绕过房梁，【今日子】把细绳轻轻绕过洋娃娃脖颈，她在娃娃额头温柔地印下一吻。
【明日香，和我一起死吧。】
湛蓝眼眸骤然缩小。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今日子抱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要给我看这些啊——！”
【明日香，求求你和妈妈一起死吧...】
【好，我跟妈妈一起死，所以请不要不当我的妈妈。】
【咣当——！】
凳子被踢翻了，脚趾抽搐几下后便无力地垂下，不再动了。
【妈妈，我被选上EVA驾驶员了！】
明日香攥着通知书在走廊上欢快地奔跑着，娇小面庞上是止不住的喜悦神情。
【妈妈——！]
【咯吱——】
悬在房梁上的尸体转过身子，明日香的喜悦神情登时凝固在脸上。
“明日香.....”
今日子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即便你曾经试图掐死她，她依旧拿你当母亲，可你最后选择自杀，摒弃了身为人母的责任。”
绫子咬紧牙齿，她面色苍白地训斥道。
“第二适任者一个人，十四岁前读完了大学，和使徒拼死战斗，最后还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你不懂....”
今日子抬起头，她抹着泪水哭诉道。
“你根本就不懂...做一个母亲...是多么的艰难...”
“我当然懂——”
绫子低下头，她伸出手，面带笑意地轻抚腹部。
“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今日子蓦地瞪大眼睛。
“你——”
“嗯。”
绫子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捂紧腹部朗声道。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能做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今日子坐直身体，她擦去泪水，湛蓝眼眸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采。
“我想见明日香。”
绫子点了下头，她把手递给今日子。
“嗡——————”
“噗噜——！”
伴随一阵激流声，一具有着棕红长发的女性身躯被冲上廊桥，她双目紧闭，沉沉睡着。
“希望这次，你们母女俩能互相敞开心之壁。”
绫子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她抬手幻化出一件白大褂搁放在今日子身边。
“——”
指尖泛出白光，今日子皮肤上的水珠登时蒸发干净。
“差不多了。”
绫子点了下头，她缓缓飘到【R-17】号电梯前，摁下开关。
“现在.....”
手指轻轻拍打着沾满水汽的光洁腹部，酒红色眼眸弯成两抹月牙。
绫子展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暖笑颜。
“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