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困黑洞中（1）—已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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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的每根骨头，都仿佛像是散了架一般，
她整个人正蜷曲着、昏躺在漆黑一片的洞穴里，
她根本就看不到、喊不出来，更动弹不得……
双眼好像是被粘着两块怎么也甩不掉的狗屁熬药一般，根本就睁不开；
嘴巴上也被黏贴着一块味道腐败而怪异、糨糊般脏兮兮的污秽之物。
不知是什么尖刺的带状器具，双手被紧紧反捆在身后，双脚也是如此。
就跟被鬼压身了一般，怎么努力想要醒过来，意识一直在不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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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生而为人，她没有了此前关于那些过往八世的、令自己撕心裂肺而备受折磨的任何记忆的羁绊、痛苦与恨意。
如今，九小寒仅仅只是一个资质平庸、不谙世事的普通人族，清心观无为子道人门下排行第十三的孤家俗修弟子。
而且，她，十分难得地，甚至，几乎可以称之为是，平安无事地快乐度过了自己几无忧虑的二十载，如今刚好桃李年华。
如果，非要在其身上找出一些最异于常人之处的话，除了，她那双白昼全盲、迎风血泪、夜视通透的灰眸蓝瞳之外。
还有的，便就是，在她那奇瞳异目之下的，那只弧线极具美感、似乎天生就是为了“闻妖”而生、嗅觉异常灵敏的小尖鼻子。
如果，她闭起双眼来，那张白皙皙、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儿上，五官组合在一起，乍一看，貌似稀松平常、好像没啥特别的。
但是，不知怎的，却偏偏就会让看到她的人，总会觉得，她就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
而且，时不时地，还总是容易令人产生这样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错觉：
只要是多看上她两眼，仿佛便能够给自己、甚至自己身边的人都带来诸多好运气，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先不论她真正的道行实力怎么样，就单凭她这一副具有“独特功效”的“颜值”，九小寒便一举成为了“男满为患”的清心观中独一无二、独树一帜的“闭目小修吉祥物”，并，当仁不让、当之无愧！
山下三石村的李大娘常年腿疾而下不了地，是被儿子背上山来的；“看”了九小寒大半炷香的功夫，就能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上几步路了。
三个月后，这李老太太，居然腿脚利索地、自己个儿爬上三千级石阶来，特别正儿八经地虔诚说道，是拿了儿子的八字、要来替儿子寻媒求姻缘的。
又是“看”了九小寒大半炷香的功夫之后，她刚一欢欢喜喜地走出清心观大门，就应了她老人家的心仪，碰到了一个刚好与他家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再后来，自然是三年抱俩，三世同堂，和乐一家亲呐。
又话说。
离三石村不远的七里庄，一个半大不小、三岁起就能熟背百家姓的女娃，突然有一天无故失语了、时哭时笑的。
疯疯癫癫了好些日子，动不动还半夜起来作妖大闹、上房揭瓦的，甚至搞得邻里街坊都鸡飞狗跳的。
后来，被爹娘好不容易给捆上山来，“看”了九小寒大半炷香的功夫，女娃竟“不治而愈”、恢复如初，像没事儿人一样了。
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然而，九小寒并非什么神女仙姑。
那些，因九小寒而受益的老百姓们，也都不会记得她、更不会记得她是如何他们除掉了身上所附的那些邪祟的。
就算个把个人，隐约有些许的模糊印象，绝大多数也只会发生在梦境的碎片里。
记忆这东西，怎么说呢，有时很神奇，有时很诡异，有时很刻骨铭心、甚至令人肝肠寸断……
可，谁又敢打百分百的包票，肯定自己脑壳里记住的那些受想行识、那些眼耳鼻舌身意、那些色身香味触法，就是百分百的真实而准确呢？！
若姑且先不论这些有的没的，就说哪怕，纵使是九小寒自己心中有这“悬壶救世”、“拯救天下黎民脱苦于妖孽魔障之外”的“宏图大志”，她也没那么大的发挥空间。
在已经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一直被师父无为子道人倍加“爱护”着；只是这一份特殊的“护”，还有严令她必须禁足在清心观的结界当中，从不允许她外出半步。
故此，九小寒不得不无奈地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一众师兄弟们逐一陆续着，晋升为了王族钦点、佩有御赐金牌、名副其实的猎妖卫。
而，她自己空有着异瞳、灵鼻等这些所谓的天赋异能，却也只能默默地守在师父为她所布下的“保护式”结界之中，始终毫无更多的用武之地，去和师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创建功勋战绩。
最多最多，说破天去，她也就是只能为那些实在走投无路、来到观中求助的苦主们，暂时瞧一瞧身上的“怪病”、去一去体内的“邪气”，罢了。多数时候，也不是她主动出手除妖，而是被那些苦主误打误撞上了，她躲也躲不掉的。
可，九小寒总是能够隐隐地感受到，似有似无地，存在着一种十分奇特而微妙的能量，时不时地游走在自己的体脉和血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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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无为子，曾经说过：
那股“气”，那便是所谓的“天力”。
天力，是每个生灵都有的，是与生俱来的，是上苍最为公平地分配出来的。
只是，很多凡人被日常琐事所累、被世俗处境所束缚；或者是有的悟性实在太差，才会通常，无从察觉得到自己所持“天力”的存在。
大部分原本可以大有作为的“天力”，会被它们“主人”的蒙昧和愚钝，给长期地、甚至是永久性地禁锢在自己的体内了，而已。
故而，修道，则是有助于激发“天力”的最有效途径之一。
当然，除了人族、王族，兽、妖、鬼、仙、神等之类的，也都拥有“天力”，其能量的来源和本质上，都是殊途同归的。
人，获得了“天力”，可以得道、化仙、成神…；
兽，畜，禽，草，木，获得了“天力”，修炼可成“妖”，妖可成人形，过着人族王族般的生活，但若生了损人害世之魔心，就要被惩罚；
道、仙、神，需要通过斩妖除魔、不断历练飞升，才能持续增进“天力”，已达生生不息、永保万年、延缓羽化、守护苍生之功。
但是，一旦“天力”被滥用、伤及无辜、有违天道，无论人、妖、神……纵使，此前拥有怎样无上尊贵的地位、不可侵犯的权利，最终，都会坠入忘川涧之中。
从此，困于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之中，数千年数万年，慢慢地，最终，将沦化为那无血无肉、飞灰湮灭、没有三魂七魄的瘴气，游离在忘川涧空中、而永世不得超生了……
不过，有关于忘川涧的记载，只在一部不知何人所着、名为《异世录》的上半卷残籍中，出现过只言片语的云云之词。
其间，仅如是简单地残存下了，这般一段文字：
“有涧，曰忘川，水赤黑，远如墨，近如沸，八方不分，周无灵，池无底，疑有异魔丛生。”
忘川涧，最核心的区域，是一大滩几乎深不见底的死红色潭水，远远看着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墨，但凑近了却和煮沸了一样波涛翻滚，周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有什么生灵出没。
谁也不知道，在那池底的最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恐怖或者是诡异的能量。只是猜测着，大概那里是众魔生存的地方！
相传，忘川涧，原本是一个人、王、兽、妖、鬼、仙、神……七大族皆不管的腌臜地带，死气弥漫、恶臭熏天。
无论，你是神、是妖、是人……到了这个地方，必然是活不过一节香灰飞燃的时间。
因而，根本，就没有活仙、活妖、活人在自己亲眼见过那里之后，还能够再从那里活着逃出来的。
但，仔细想来，若是，果真没有活物能出得来的话，那么，《异世录》那上半卷残籍里留下来的那句描述，又是谁记录下来的呢？
莫非，难不成，真是某个“魔”亲手撰写、异世重生后从忘川涧带出来的吗？或者是，先异世重生，借以残存的梦境记忆而亲手撰写流于后世的？
总之，不管怎么样，也就是说，忘川涧，自始至终，都还是仅仅存在于七大族的失传典籍、野史话本、无证传说之中；但理论上，它却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一个“莫须有”、“信则有”的幻化涅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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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此前，九小寒在清心观藏书阁里闲读之时，对忘川涧这段儿的相关记载，太过于好奇、致使印象颇深，才会让她总会梦到它吧。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以为的。与此同时，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梦中的忘川涧，如果真实存在，那就再好不过了呢！
因为，在九小寒的梦境之中，她那双异色灵动的双眼，无论梦中周遭光线如何，每次都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当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梦里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可以不分昼夜明暗的，恢复到正常的视力。
那忘川涧的中央，有着无数处、时刻翻滚着热流的潭眼。
从那些潭眼不断翻腾涌出的水，是鲜红色的。像极了一只巨大的、涮过无数遍各种仙体、生灵、妖物内脏的老铜火锅一般。
而，若从高远之处仰望俯瞰过去，在天地相连的混沌之处，隐隐约约地仿佛是有一双似有似无、遮天蔽日的庞然大手，正在从天界、妖界、人界……将源源不断、滥用“天力”而酿成大祸的有罪生灵，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地丢入下面的这犹如黑墨般的忘川涧之中。
那些没有被滚滚沸腾的池水所熔解和腐蚀的仙、妖以及人、兽之类的指甲、骨核、结石……纠缠着各种脱皮去脂、没了血肉的毛发。
随着潭水一浪一浪的向外翻腾着，一些碎甲、碎石、碎骨屑、碎毛发，“前仆后继”着陆续地被冲到了池潭的岸边。
数以千万年，日积月累，越垒越高，竟然，堆成了一座白花花的环形石骨山，将忘川涧包裹在了其中。
石骨山上，寸草不生，死寂一般地荒芜凄凉，远远望去，如同苦寒之地的常年雪山一般。那山顶尖，再高一点，恐怕都快要捅破了天宫，似的！
但是，那忘川涧中的潭眼，时不时席卷着一股子一股子的血腥味儿，却总是弥漫在石骨山中，混着枉死于此之众生的冤魂怨气，数万年不散。
期间，挣扎声、惨叫声、哀怨声……声声不绝于耳，哪怕明知梦境都是虚幻的，也听得九小寒心痛不已，甚至，她总会忍不住悲悯地泪流满面了起来。
可，九小寒却又无力抵阻，她被那双看似无形又充满神力的大手禁锢着，动弹不得，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僵挺着，腾空悬于天际之间，俯瞰着脚下的忘川涧中生灵涂炭、泯灭不止。
难道，它们生前一世，到底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除了此种永世堕落的毁灭式惩罚，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污浊之晦气，也是这世上必然的另一种存在；不然，如何去让这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诸法空相，达到最完美的平衡呢？
正所谓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乃天道也。
天地之间，阴阳、正邪、善恶能量的并存与相互转化，却始终是处于一种彼此制约的动衡状态。
这，才本应该是，整个忘川涧存在于世的意义吧？！
每每想到此处，当她终于忍无可忍、无法再忍之时，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直达周身每一处骨节，而震彻天地，那股潜在体内的“天力”，才终于得以爆发……
只见，身着一套天丝凤羽的蓝枝花裙、长发倾斜如墨四散飘逸的九小寒迎风而立，再一次悬于那位于三界七族交汇处的忘川涧之上。
手持着那把名为“纯覚”的上古神剑，锋刃锐利，映着了她那双清澈见底、美善悲悯的眼眸，不再灰浊、毫无异色。
她傲视八荒、威慑六合，敢于天地之共主叫板的，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