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话 止殇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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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昭翻身一跃,半空中布下三道“龙门阵法”,三重水纹屏障拦住“雷雨拳”,落在天上身旁后,望对面抱拳道:“大护法,请了。”
尘飏正落地上,挥了挥苍焰枉天尘,示意天上下场,自己好借此短暂之机调整内息。
天相忙奔了过来:“大哥,快下去歇息吧。”说罢,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大哥要走下场去。
今日,天上不顾己伤,半战花恋蝶,半战尘飏,既用了过去分身,又用了未来分身,已尽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既没有辜负东方昭、寒泉冽等人的好意,又算得上是“一战成名天下知”。可他的眼神中仍闪过一丝黯然,只因未来分身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尽量心平气和道:“两位门主,保重了。”这才走下场去。
东方昭一愣,回看身后,南宫恒正立那里,忽起幸福酸楚:“师弟……”一时竟不知如何说。
南宫恒轻描淡写道:“你我已有四十多年的同门之情,我怎么忍心你一人独行?您又怎么忍心留我一人旁观?”
东方昭见师弟神情不波,并无多虑,便道:“也好,你我师兄弟再同战一回。”
城民见二人终于上了,笑道:“那天魔已被大大消耗,两位大人物要拾荣耀捡名声去咯,我等亦可高枕无忧了。”
可惜东方昭、南宫恒听不到场外的声音,也不会这么乐观,齐指尘飏,尘飏身前便现一面光幕,其上四色符文流溢,黑、青、红、白之光射去尘飏。
尘飏先布“密雨斜侵”护住周身,左手再甩“秋风落叶”,西风吹生萧瑟,就让“四象阵法”趋于衰落。而后,右脚踏地一踢,但听“隆隆”作响,几道裂痕裂去两位门主,裂痕中又有“呼呼”之声,乃是一柄柄风刃不断射出,正是小无常“平地风雷”。
东方昭、南宫恒齐齐后跃,半空中,一个使“龙门阵法”挡住射来风刃,一个使“禁闭阵法”压去裂痕处,将“平地风雷”禁于裂痕中。
尘飏双掌翻覆前推,催生雨潦术法第八术“覆雨翻云”,但见尘浪翻滚、雨势汹涌,两位门主不但难辨战场情形,更有水蛟之乱的往事扣上心扉,顿时心中生乱。
东方昭将那往日伤细细咀嚼,忽情深意浓道:“小倩,我本想等阵法道足以传世,就与你携手幽谷不返,不料你半路弃我而去,独栖丹枫,丹枫山高,独栖凄苦,想必你今日也俯瞰城中,且看为夫为你我营建的绝世幽谷。”双臂撑开胸怀,地造之数深发道心,墨色幽光带出心中遥思渴盼,萦绕周身几圈后,散向大地,地造幽光能生万物,一触地面,幽光忽成色彩缤纷,缤纷色彩四方荡开,营造出一座绝世幽谷,谷中桃花盛开,寒潭清澈,春光秀丽,在此幽谷中,再怎么身受世俗所染的心灵也会回归平静,正是“幽谷阵法”!此阵法道虽然还不算造玄妙微极境的阵法道,但造玄妙微极境阵法道“三山阵法”就是由“幽谷阵法”、“广纶阵法”、“藏名阵法”融合而成,东方昭今日既能领悟此阵法,自然与领悟“三山阵法”相去不远。
尘飏心机因此而动:“今日若让他全身而退,将来又是一个大患。虽然此次约战定下不能杀人,但只要将他大大消耗,再引他沉沦邪恶道,最终为我所用,岂不更妙!”大护法定下接下来的计策,乱拂苍焰枉天尘,催生怪诞风尘袭去二人,正是狂飙术法第八术“风谲云诡”!
南宫恒似乎看出尘飏心思,道:“师兄,看我火造之变!”闪出身形,双手对拢,力调火造之数,奋而推出,十数道炙热红芒一倾而发,在半空融合出一团骄阳之火,那火凌厉炙热,却毫无张扬,竟如修身养性一般不断内敛,须臾之间,已成冬日之暖阳。“风谲云诡”见前方有功法来挡,便分作几处,正要绕过暖阳,暖阳却忽然洋溢,几团红光飘出,怪诞风尘从中穿过,竟变作旭风,吹去两位门主,只是轻拂其须发而已,自然,两位门主不但道心不昏不乱,反而神清气爽——正是组成造造玄妙微极境三阳阵法”的三种阵法道之最的“骄阳阵法”!
尘飏眼珠一定,两片紫雾从中凝出,又长吐一口浊气,化作尘埃,尘埃融入紫雾,生出一朵昏暗云翳,不等两位门主看清,那昏暗云翳已至头顶,顿时所在之处天色昏暗,风雨交加,过往云烟尽为这昏暗云翳引动,过往中的美好或者缺憾一同在道心乱窜起来,两者相碰相撞,尽化记忆碎片,更使过往美好再不能企及,平生缺憾再不可弥补,几息之后,道心尽成晦暗动荡。正是由“尘影迷踪”和“楚雨巫云”化生的中无常“风雨晦冥”!只是大护法术力也有不继,并不想浪费太多术力在空余之地,只是让两位门主所在之处风雨晦冥而已。
多年来,东方昭正是靠这些过往美好坚持至今,也曾想方设法弥补那些平生缺憾,方才使出的“幽谷阵法”正是他曾做的努力,可是此刻,过往尽成幻影,相互冲撞,堪堪梦碎,若是梦碎,过往将尽皆幻灭,再不可寻,如若那样,哪怕他活着,又和死了有何区别?顿时心境失衡,不能割舍过往的执念随之狂生狂起,忽然,阴晦的道心犹如大地开裂,十几道幽光冲天亮起,过往云烟被吸入其中,再度拼凑!
两位门主身边,大地忽然剧烈抖动,四周地势随之高起,成四面墙壁,其上土簌簌而落,犹如天工凿绘,过往美好尽现其上,过往缺憾一一补足,天工笔落,壁画大成,一副完整无损、完好无缺、完美无瑕的壁画,横空而出!
众人凝目细看,要将壁画上所描所绘看个明白,可惜,壁画只是昙花一现,刚刚成就,就有幽光席卷而至,过往种种,尽受侵蚀,瞬间幻灭!
西风正大惊失色:“是……是……”北辰明震撼道:“是杀伐阵法道‘方天幻灭阵’!”郁清河、雍妙、展非凡三人听到“杀伐阵法道”五字,心中皆揪。
天相见他们如此神情,来问缘由:“怎么了,怎么了?”
郁清河道:“杀伐阵法道虽然不属邪恶阵法道,可坊间传言,人一旦用出,将会在未来遭受不可摆脱的厄运。”
天相追问:“这是为啥?”
展非凡道:“先贤认为,地先生一物,因水之润养,才成生命,又因风而传遍不同地方,后因火而变换为另一事物,因此才有万事万物,大千世界因此才成,故称地风水火为四造之数,这便是阵法道的起源。而杀伐阵法道杀伐太重,伤及四造本数,有损天机,因此有人认为这会引起天罚。”
战场中,壁画幻灭出的散碎幽光飞扑而出,那朵昏暗云翳率先遭殃,竟被这幽光吸入其中,一息间消失无影,幻灭无存。尘飏见幽光扑来自己,连忙高飞十三丈,这才未受波及。
半空中的尘飏虽未受波及,但似乎也为“方天幻灭阵”震慑,眼中竟成通红,原是一层粉色尘埃涌出,随之双耳抖动,一圈音波魔障荡开,粉色尘埃受此震荡,忽然雨落倾盆,点点滴滴,似是黛粉又似溺雨,两位门主正要用“龙门阵法”来挡,可道力刚动,却有惊雷响彻耳关,霎时道力四散,黛粉趁机窜入双眼,就让两位门主生出虚幻未来之见!正是“雷霆万钧”和“殢雨尤云”共生的中无常术法“雷雨交加”。
但见眼前,处处雷雨交加,雷雨交加之中,天魔在街道肆意残杀,飞龙在半空疯狂吐火,质朴万民无家可归,美好家园惨遭蹂躏,这一幕又一幕,就如同今夕过后的永牧州,又如同未来之九牧,永远的悲惨,将永不停歇的上演!
雨仍在下,如上苍黯然垂泪,雷仍在响,如大地愤而震吼,两位门主身心一同伤痛,身之痛,因为那四散反噬的道力,心之伤,因为这一生不变的仁爱!一刻前和平,一刻后悲惨,这种猝不能防的变迁,却正能合火造之变数!恍惚中,南宫恒心生剧变,伤痛尽化仇恨,既有仇恨,岂可置之不顾?
南宫恒举头望天,目光在雷雨交加中穿梭,直至此生向往却再不能触及的清明彼岸:“得来不易的清明世界已被蹂躏,此恨不可不泄,此仇不可不报,火造之数啊,为你曾造的世界,讨回公道吧!!”那目光终于停留,停留处,火造之数四方涌集,蓦然演变,愤发仇恨,整个苍穹尽成通红。通红中,无数火苗急急而坠,带着奇异响声,如同苍穹呐喊,所过之处,雷雨尽皆湮灭!
西风正再度失声:“又是杀伐阵法道!”北辰明道:“‘化天讨伐阵’!”
尘飏这回无处可躲,苍焰枉天尘连挥“秋风落叶”,更施“密雨斜侵”、“骇然听闻”护在周身,那落来的火苗皆被三术化解,他业已落回地面,急调术力之时,心中思量:“他二人所使功法,甚带杀伐,按理威力不止如此。怎么前者我高跃就可躲过,后者使出普通术法就可化解?莫非是强行堆砌而出?!”随之大怒:“竟敢当我面大冒风险,使出还未领悟的阵法,定叫你二人后悔莫及!”苍焰枉天尘奋力一扬,左手跟推一掌,一团怪诞风尘中裹挟红色闪电,滋滋乱响,红线乱扯,望两位门主扑去。正是由“风谲云诡”和“九霄惊蛰”化生的大无常术法“风雷震动”!
两位门主齐布“龙门阵法”,可那团风尘却分出红色闪电,撞上水纹屏障,其上就生出许多孔洞,随之四造之数纷纷震动,竟化作“四象阵法”,黑、青、红、白四色玄光乱射去两位门主。阵法异变之际,布下阵法的两位门主也被震动,道心一同昏昏乱乱。
两位门主道心大乱,阵法道难以再布,眼看“风雷震动”、“四象阵法”一同攻来,东方昭索性沉沦,本有的阵法道弃如敝屣,邪恶阵法道重见天日。东方昭覆盖黑芒的双眼一凝,邪恶地造之数涌落前方,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隐隐有三座山丘落在战场,其一是荆棘丛生不见路的迷途山,其二是一望无垠尽荒凉的不归山,其三是怪石嶙峋孤零零的忘我山——正是地造之数的邪恶阵法道“三漠阵法”!
迷途山、不归山、忘我山围住“风雷震动”和“四象阵法”,术力、道力在其间或是乱冲乱撞,或是迷茫徘徊,最终都迷失于“三漠阵法”中。“三漠阵法”这才收拢,化作幽黑之光,消褪去东方昭道心之中,道心之中,邪恶阵法道因之更上一层楼!
尘飏不但不惊不气,反而颇为开怀,左掌翻覆,苍焰枉天尘随之一卷,一道尘浪翻滚翻卷去两位门主头顶,立时密雨连珠而落,雷电交错奔下,南宫恒忙再布“龙门阵法”,一面水纹屏障当空腾起,密雨落在水纹屏障,汇聚流溢、蜿蜒成河,奔雷随之跟至,轰轰烈烈、交织成网,水纹屏障就自相而卷,一声巨响,激荡出一道雷电,侵入南宫恒道心,顿让其道力如陷癫狂,再不遵循运转之理,汹涌翻腾,惊走不休,自然避免不了互相碰撞,一旦碰撞,便自相一卷,更生雷电肆虐道心——正是由“覆雨翻云”和“雷奔云谲”汇集出的大无常术法“雨忿雷罚”!
感受着自己道心的癫狂,南宫恒并无惧怕、惶恐或是绝望,只生感慨:“晓晓,三十二年前,我的心,也曾再次这样澎湃激荡过,只是那一次,你未能亲身感受!”第一次,是二人相遇于伊水河畔,第二次,是他的爱妻身死之日。
南宫恒将曾经的澎湃激荡稍作品味,也终于沉沦癫狂,双臂分开两侧,缓缓抬起,双眼忽变妖红,道心中汹涌翻腾、惊走不休的道力终于停驻,在原地拼命打转,终酿成邪恶火造之数!
南宫恒双臂收并胸前,三朵火焰从道心窜出,绕着己身打转,其一是亢奋激进、骄横寡恩的亢阳火,其二是如影随形、欲壑难填的欲孽火,其三是熊熊燃烧、点燃欲望的焚身火——正是火造之数的邪恶阵法道“三焱阵法”!
亢阳火、欲孽火、焚身火绕南宫恒三转,忽然齐放赤光,妖红闪耀夺目而出,“雨忿雷罚”的术力犹如火油,竟为其一一吞噬,那火因此光彩更甚,旋转更为迅疾,最终再无可吞噬,才渐渐归于南宫恒道心之中,在那里营建属于邪恶火造之数的家园!
尘飏知时机已到,双脚一错,苍焰枉天尘猛然横挥,身形急转而上,尽调术力,苍焰枉天尘沉沉力压,但见铅色云雾从尘飏周身不断腾出,霎时整个战场细雨交织、迷雾漫漫,其中暗藏尘沙,每一粒尘沙如同一柄细碎的利刃,两位门主只觉利刃从周身切入,在骨肉间肆意游走,游走一分,凌迟一刃,全身上下就似千刀万剐,血沫渗出,融入云雾,铅色也随之变作赤色。这凌迟之痛,痛蚀心扉,无可转移,不能化解,只能以意志抵抗,可再怎样顽强的意志,也经不住这没有尽头的痛楚,两位门主的心智渐渐被剥离出肉体——正是雨潦术法至高术“褫心格”!
两位门主心智渐失,眼见将成两具行尸走肉,可二人的身形依旧毅立不倒!赤雾迷离之中,汗水、迷雾、血沫湿透的衣衫粘在二人背上,冬日时节,血液几尽的两个年迈老人怎能不冷?
南宫恒背靠去东方昭:“师兄啊,你我可谓是同病相怜啊。”
师弟的举动,让东方昭虽然身冷,但心中却暖!道:“怎么不是?你我妻丧同日,孤苦至今,说来,也多亏你和我一样。”
南宫恒笑道:“不然师兄恐怕早遁世幽谷,焉得有今日的并肩为战?”
“这真真地可谓兄弟相知啊。”东方昭也笑道:“为兄好久没听到你爽朗的笑声了。”
“恐怕再不笑,我会忘记如何取悦晓晓了。”
“听说弟妹就是被你的笑声吸引,这可属实?”
“当然,不过她开始可并不喜欢,可不是人人都像师兄一样一表人才。”
“我也羡慕你拥有的东西,但人有不同,才有这朗朗大千世界,你我这般年纪,应该释怀。只是如今,我仍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没能及时发现朗儿本有天赋。”
“原来朗儿也有天赋。不过我素知师兄,若是早日发现,恐怕不会像我一样。”
“师弟这是何意?”
“师兄啊,你可知当年天赋测试时,我那女儿写的什么?”
“晴儿写了什么?”
“孩子们天马行空,的确想象大胆,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要护住方圆一百四十五里的此城,人的道力岂能做到?”
东方昭大惊:“你……”
“你我之妻以身殉道,为弟私心狭隘,不愿女儿步此后尘,因此,我没有让她通过测试。尽管,她所写的阵法和你昨晚布在四处城门处的相差无几!”
听罢此语,东方昭终有所觉,忙跨前一步,离开南宫恒,双臂一振,早已被血染红且已残破的阵旗从背上飞起,正是一黑一青!
东方昭却忽然更生惶恐:“怎么只剩两面?!”
南宫恒双臂亦振,一赤一白两面阵旗从己背跃出:“师兄,我怎能让你独行?与其失去心智,不如献出神魂!”原来方才他背靠东方昭,正是为了取走这两面阵旗。
“也好,也好!”东方昭只得接受二人同行,吟道:“地宏而有常,承命而时行。”黑色阵旗上所染之血聚成初六爻、六二爻、六三爻的坤象,再吟:“风随而有终,志行而世从。”青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六爻、九二爻、九三爻的巽象。
南宫恒接着吟道:“火化而中正,丽物而育明。”赤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九爻、六二爻、九三爻的离象,再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济平。”白色阵旗上的血聚出初六爻、九二爻、六三爻的坎象。
四面阵旗上四象皆成,两位门主双手齐指,依次道:“坤土筑基石,巽风吹云散!”“离火烧恶尽,坎水护城安!”二人左右袖口各有一张符纸飞出,四张符纸各贴去四面阵旗上,其上坤象、巽象、离象、坎象忽然大亮,黑、青、赤、白四道光芒罩来二人,生生将二人神魂剥离而出,吸入四面阵旗之中,四面阵旗这才有光柱冲天而起,绕着二人不断飞旋散开,使得四色之光绽放永牧州——正是后天四造之数阵法道“大四象阵法”!
几息之间,冲天光柱已到永牧州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门楼处,四处门楼上分别出现白虎、青龙、朱雀、玄武四圣兽的虚影,四圣兽高跃而起,张口怒喷,黑、青、赤、白四道光芒,四道光芒贯彻一百四十五里长空,射来战场中!正是分别象征地、风、火、水后天四造之数——黑色乃白虎掀天斡地之地数,青色乃青龙乘风破浪之风数,赤色乃朱雀浴火重生之火数,白色乃玄武饮水思源之水数。
后天四造之数非比寻常,大千世界就是由这地风水火四造之数衍生而来。地生物,水养之,风动之,火变之,大千世界因此才成。其光贯彻长空,所过之处,一切尽被重造,射来战场中,雨潦术法至高术“褫心格”自也荡然无存!
尘飏见此阵法甚带决绝杀伐,不敢尝试抵挡,甘拜下风,忙跃回飞龙,对众魔道:“走!”说罢,调转飞龙,带着一众天魔离开了永牧州。
东方昭和南宫恒相视一笑,重重倒在战场中,圣兽虚影随之归位城门楼。
两位门主倒下身躯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