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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幕 ? 四主争雄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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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红色的火堆在营地中央跳动着,点亮了重新于篝火旁聚首的少年少女的眼睛。

几个时辰前,三人借着突袭成功的机会,率众径直朝冰穹深处未知的前方奔去。待身后诸侯联军的喊杀声再也听不清楚,方敢停下脚步。再回头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奔出了十余里,于是就地扎营,终得喘息。

在蓝焰爆炸中塌方崩落的冰穹,如今于众人头顶上空破开了一个方圆里许的大洞,便似打开了一扇巨大的圆窗。眼下,冰壳外风消雪停,晴夜万里,一片星月璀璨,银河漫天。

“快看,那道光气又来了!”

怀抱着白狐的甯月抬头,指着极北处的星夜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经由铜盆大小的圆形空洞向外看去,只见如墨的夜空渐渐被不知什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色。紧接着,一道光好似天女手中抖落的锦缎,于天幕上划出了一道柔美的曲线。

那道曲线不断扭动着,变换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起初是青绿的,渐渐变为了蓝紫,进而又化为了赤红,好似于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张以天幕为纸,以彩光为墨,似乎没有起始,也永不会有尽头的画卷。

“这次的光气,比我们先前在船上见过还要好看啊——”

红头发的姑娘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一个劲盯着那道如梦如幻的光气出神,自言自语着,“没有想到,我们三人竟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不过还好……大家都没事……”

姑娘说着说着,眼中却是渐渐泛起了泪光。一想到分别这么多年来的物是人非,又想起自己曾经面对过的那些丑恶,她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突然将头埋入臂弯里无声地抽噎起来。

“咱们三人能够重新聚首,当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啊。不过可惜,若能有一壶陈年的清荔烧,再加几碟迦姐亲自下厨的好菜,咱们三个今夜当不醉无归!”

祁子隐见状,连忙安慰起来。

红发少女重又抬起了头,虽是剜了对方一眼,却是破涕为笑:

“你这家伙,何时变得竟比小结巴还要馋酒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眼下——眼下的这个时候,不是也挺好的吗?四下里一片空明,也没有什么杂人杂事搅扰兴致。”

年轻的晔国公看着天上的流光,眼神愈渐迷离,“你们看那天上的光,像不像当年我们在华清池看过的烟火?”

“像啊,像极了……”

甯月也仿佛被对方的一番话勾起了往时的记忆,轻抚着雪灵项上的绒毛,“若是再有机会,我想再逛一回梓潼街的夜市,再去西港赶一次海,再赏一次冬时节的衍江吹雪,再看一回碣塔上那几乎探手可及的孪月——只是——所有这一切,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少女的情绪重又低落了下去。此时的她早已精疲力竭,白日里施法耗费的体力尚未恢复,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紧紧咬住下唇,用力稳住自己仍有些颤抖的双肩。

“我们此次,定会活着回去的!”

沉吟片刻后,祁子隐忽然坚定地道。似在安慰对方,又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待回去之后,我们便可重建暮庐城!届时,你想要的这些愿望都会实现的!”

“嗯,到那时我们便将整条梓潼街的铺子都包下来,想吃多少好吃的便吃多少,想玩多少好玩的便玩多少!”

甯月也在脸上挤出了盈盈的微笑,却明显笑得有些勉强。而在那笑容背后,白衣少年看到的是无尽的疲惫与担心。然而,他也不知还能如何去劝。

但无论二人眼下正在说些什么,坐于一旁的将炎皆是一语不发。只是同伴们均未发觉,这位年轻和罕的思绪,早已随着眼前那堆温暖而明亮的火焰,飘到了十多年前,那些曾同妹妹一起听父亲讲故事的夜晚……

“爹爹,爹爹,今日我在家中找到了一件宝贝,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吃光了碗中那似乎从未有过变化的餐食,甚至连最后一滴汤汁都舔了个干净的将炎,摸着自己依然瘪瘪的肚子,明白那依然强烈的饥饿感以及难熬的漫漫长夜,只能用父亲口中的故事来打发了。

“是什么?为父猜不到。”刚刚打渔归来的男子似乎很累了,却依然强打起精神应道。

将炎嘻嘻一笑,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枚细长之物。那东西看起来似是只活物的牙,约有数寸长短。但上手一摸却是以金属所制。其外虽包有厚厚的一层锈迹,用指甲抠开后却依然可以看到精钢制成的锐利的尖头。

“你是从何处寻到此物的?!”

父亲惊讶地叫了起来,劈手便将孩子手中的东西夺了下来,放在掌心摩挲着,“为父原本还以为被耗子衔了去,未曾想居然还在。不过此物——还是不要留在家中为好!”

正说着,他忽然将手一攥便欲推门,竟是打算将那东西丢了。

黑瞳少年却是不高兴了,拦在父亲身前想要将其重新夺回来:

“为何要丢?爹爹你若是不要,送我便是!”

男子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笑着劝道:

“这枚东西——乃是件不祥之物,况且已经如此陈旧了,炎儿若喜欢,明日父亲给你用木头重新做一个便是!”

将炎却是不肯就此罢休:

“不祥之物?那父亲又是从何处得来?”

父亲看着满脸好奇的长子,目光里尽是慈爱:

“此物是为父年轻时,于一座古城的废墟中捡的——只不过,那已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

“那座城——是大昇朝的城吗?为何儿子从未听村中其他人说起过?”

年幼的将炎问道,心中满是好奇。

父亲微微笑了一笑,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那座城,早在大昇朝立朝之前便已有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孩子却仍不死心,继续咕哝着:

“可是,不是大昇立朝之后的这千年间,人们才终能免于凶兽袭扰,修筑起高大的城墙与关隘吗?我今日还特意拿了这只铁牙去问了隔壁的海儿,他说他爹也从未见过此物,不知究竟是什么……”

父亲忽然笑了起来,颇有耐心地继续解释道:

“世界远比你想象之中要大得多,我们所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事,不过沧海一粟。为父也是机缘巧合,方得窥见其中九牛之一毛——至于海儿他那个财迷的爹,就算真的遇上了,怕也只会将那废墟当做一堆残缺不堪的烂石头,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

“莫非爹爹你是说,此物竟来自于先民留下的遗迹里?”

将炎敏锐地从男子的语气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对面的父亲突然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竟是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为父也不知那遗迹是何人于何时所建。只不过那般宏伟雄壮的城,即便以大昇朝举国之力,也未必能造得出。”

“连白江皇帝也造不出的城么?”

面对父亲含糊不清的回答,黑瞳少年完全沉浸在了无尽的想象之中,甚至连依然咕咕叫着的肚子也没有此前那般饿了。

“为父年轻时,曾与一位同乡好友驾船出海,却是在鲸洄湾附近遇上了风暴,被吹折了桅杆,桨也丢了,只能随着海流一直向北漂去——”

说到这里,男子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似乎重又回想起了当年无比紧张的生死一幕,“我们一路飘过朔州的勒马岬,一直到了极北的冻海深处。就是在那里,为父的好友因为受不住严寒而倒下,就此死去。为父却是侥幸,飘入了冰面之下的一条暖水暗河,方才得以幸存。”

“哦——怪不得爹爹你一直告诫我们说,此生绝对不可以靠近北方的冻海。”

年幼的将炎忽然一拍巴掌,似恍然大悟一般道。他从没有想过,一直老实守矩父的亲还曾有过这样一番传奇的经历,忙又追问了下去,“后来呢?爹爹你便是在那见到了那座先民遗城?”

“为父只是在冰层之下,见到了一座被封冻起来的巨大的城。当时只觉得震撼非常,直至后来活着返乡,方才意识到到那座冰下之城,很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先民们留下的。”

男子摇了摇头,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却似还在为自己当年的所见所闻而感到惊诧,“倒是多亏了那条冰下的暖水暗河啊,让我能够活着进入冰原深处,又机缘巧合得以见到了那番旷世奇景。”

“爹爹你倒是快说呀,那座冰城究竟生得怎般模样?”

将炎说着,用力扯了扯父亲的袖口,催他快些说下去。有些走神的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写满了遗憾,似有些后悔当初没能在那城中多看几眼:

“那座城中的许多楼宇高达百丈,虽也是以砖石垒砌而成,表面却寻不到半点缝隙。门窗之上,多镶嵌着成片晶莹透光的水晶,其中更有比澹水还宽的道路,以及粗大立柱撑起悬于半空的桥梁。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此生也恐怕再难有机会得见了。”

“等我长大了,便驾船带上足够的衣物和水粮,再陪爹爹去那走上一遭吧?”

黑瞳少年拍着胸脯,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然而对面父亲的脸色,却是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绝不可以去!那里便好似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若非为父当年的运气好,不小心触发了机括,方才得以寻得出城的路。否则,今时今日,为父恐怕早已被困死饿死于那座城中——”

说到这,男子忽然面露恐惧,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更何况,为父似乎释放出了藏身于那深邃冰下的什么东西。时至今日,我仍能听见地下传来的一声声颇有节奏的闷响,便似地狱中的恶鬼,在奋力敲打着囚锁自己的大门!”

将炎也被父亲的情绪感染,只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他明白,父亲的样子并非是为吓唬自己而刻意伪装出来的,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再问,身旁的母亲却是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们:

“行了行了,孩子他爹你就少吹些牛皮吧。光顾着给儿子说故事,女儿却还嚷嚷着肚子饿呢。再去向别家借点粮吧,好歹让孩子们吃顿饱饭!”

话音未落,一旁的妹妹更是率先扑向了父亲的怀中,嗲声嗲气地道:

“爹爹,爹爹,囡囡还饿。”

听妹妹撒娇,黑瞳孩子的肚子里也突然“咕”地叫了起来,仿佛在向他提出抗议。将炎低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又抬头看着父亲怀中那个扎着两只团髻的女童,尴尬地咧嘴一笑。

妹妹也回过头来,冲哥哥“咯咯”地笑了起来。将炎清楚地瞧见,对方脖子上所坠的那枚精致的纯银项链中,栩栩如生的那点红色。更看到了妹妹鼻尖,一颗芝麻大小,却清晰无比的小黑痣……

年轻的和罕猛地立起了身来,将摆放在脚边的胄盔踢得翻滚在地,更令依然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的祁子隐同甯月悚然一惊。雪灵也自姑娘怀中跳到了地上,一道烟跑得没影了。

红发少女这才意识到时间一晃,竟已到了午夜。她也终于察觉到始终沉默着的将炎有些不大对劲,开口询问道:

“小结巴你这是怎么了?”

黑瞳少年却并没有搭理她,反倒似失神一般,于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我没记错……所有的一切我都没有记错!”

甯月当即有些急了,上前一步便要去牵对方的手:“小结巴你到底是怎么了嘛!没有记错什么?”

不料,还未等姑娘触及他的身体,将炎竟是突然暴跳起来,狠狠挥掌荡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你别碰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红发头发的姑娘不知同伴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登时愣在了原地,一双青蓝色的眸子里却有泪光在闪动。

“小结巴……我们……好不容易才刚刚重聚的啊……”

少女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然而她却努力稳住了情绪,紧咬下唇回头向祁子隐看去。可还不等白衣少年做出反应,甯月已迅速弯腰从地上拾起了将炎的头盔,努力追在那个逐渐远去的赤红色背影身后,紧紧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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