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闲逸情思有作伴,流年晓暮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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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承应戏共有八出，筠仪看着头几出还饶有兴趣，渐渐有些索然，瞧见坐在前列的太后与帝后，自己也不便离席，只好端坐在位置上。
方才吃过半口便放回盘中的菊花馅儿花糕的蜜浆溢出了些到瓷盘上，她瞧见然起了玩心，取下护甲蘸了些许蜜浆，就着垫花糕的油纸写字。
——绕遍篱边，蕊寒休念，西风吹落缃裙现。
奈何油纸不过掌大，护甲蘸字写起来又颇大，余下想写的词句却没了位置，不禁犯起了踌躇。
兰珠捻起一块花糕吃下，不禁面露喜色，正欲同筠仪说话，却瞧见她愣愣地微伏在案前，轻唤了几声也不见反应，便只好作罢。
她的轻声呼喊倒是招引了一旁的虞贵人，虞贵人侧过头看她，眼意是在询问。
“虞贵人，这个花糕味道不错。”兰珠悄声对她说，满是笑意说道，“你快尝尝。”
虞贵人听言捻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在兰珠殷切的目光下又尝了一口，才捂着帕子道：“味道不错，只是有些甜了。”
兰珠又轻轻摆摆手，低声道：“你方才吃的是枣泥馅儿的，自然偏甜了，尝尝旁的菊花馅儿的。”她又嘱咐一事，“且拿茶水漱漱再吃一块。”
虞贵人听言饮了口茶，捻起另一块咬了下去，唇齿间漫开一股菊的清香，那花瓣和了蜜糖却也不甜腻，只是一股清甜的花香，当真可口。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好吃。”
兰珠见她也有同感，不禁欣慰，又悄声说：“我以前在姐姐宫里也吃过这样的花样，觉得比敬事房饽饽房制作的还要好吃。”
“姐姐？”虞贵人思索着问道，“是阮常在吗？”
兰珠颔首，正欲继续说下去，却被筠仪打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筠仪坐在她们后边的位置，方才回过神来便见二人窃窃私语，不禁好奇。
“我和虞贵人都觉着这花糕好吃。”兰珠说罢，虞贵人也点了点头，“可是我觉得姐姐宫里的点心也好吃。”
筠仪看了看面前瓷盘上的花糕，有用江米与糯米捣成加以甜馅的，也有糖肉秫面杂糅的，手艺倒也不是极其繁复，只是这用料上佳一食便知。
“倒也不算太难，你若是想吃，我便试试。”
兰珠不禁雀跃，“我还想吃菊花馅儿的。”
“好好好。”筠仪答应道，又无奈朝虞贵人道，“瑞贵人偏爱这些掺了花蜜的甜点，不论吃些什么都想着能不能掺些花儿进去，只怕独自去御花园能将花儿蕊儿给生吞下去。”
兰珠听后也是讪脸，还朝筠仪笑，虞贵人听此言见此状也觉得有趣，捂着帕子浅浅笑起来。
几人也不敢动作太大，便止了话头看了会儿戏曲。席间虞贵人又推过瓷盘悄悄同兰珠说：“瑞贵人，我这儿还有菊花馅儿的糕点，你若是喜欢便不要客气。”
兰珠笑着摆摆手：“多谢你的好意，我吃太多了，已然半饱了，迟些还有晚宴呢。”
这重九承应的戏本是八出，众人想着已然到了第八出，又几场额外点的戏便也散场了，却见戏罢之后又是一番鼓吹敲打，竟比方才热闹了八分，小鼓小琴都格外热烈些，众戏子拥着一位小童上前，那小童看着十一二岁，身披彩衣扮作花仙童，便开嗓念唱起来。
众妃几年来都是听第一流的戏班子念唱的，自然听出那小童不是务正戏曲的人，观其四功五法便知不是童子功，却也是极为刻苦才得以此成效了。
“欸！是二皇子吧？”勤贵人眼见，便低声呼道，那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落入每位妃嫔耳中。
二皇子常年养在太后身边，近日太后回銮便跟随回了宫，新人不太知晓这些事，一众老人却心知肚明，皆将目光投向他的生母——简嫔此时坐直了身子，攥着帕子紧紧盯着二皇子的动作，又瞟向皇帝与太后的神情，全然不顾旁人目光。
璟妃也觉意外，略略偏过头看了一眼简嫔，她的神色并非乍一见的惊讶，屏气凝神似乎是在听二皇子都说些什么。
虞贵人悄声同筠仪与兰珠道，这二皇子周存靖是当年简嫔在王府所生，又因出了些事儿，便一直跟在太后身边。
一曲唱罢，二皇子端了杯菊花酒，向太后敬道：“孙儿给皇祖母庆节，愿皇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太后笑着颔首，面目满是欣慰，忙招手唤他过来，简嫔见状也悄然松了口气。
二皇子下了戏台，走至跟前向太后与帝后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将他搀扶起，又抚了抚他的头：“靖儿有心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为祖母筹备这些。”二皇子此举着实叫太后慰悦，她眼里也含着泪花。
崇珩也开口道：“朕许久不见存靖，如今见他成长康健，此番又是孝心备至，很是欣慰。”
皇后也接话，抚着腹部道：“存靖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能有如此才干，又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着实是给弟弟妹妹们作表率了。”
二皇子听到父皇的夸赞，心下暗生雀跃，忙脆生答道：“儿臣谢父皇夸奖，孝敬尊长本是儿臣应尽之事，父皇同样孝敬皇祖母，为皇祖母回銮做了许多事，儿臣此行不过是在承父皇与先辈的良德。”他顿了顿又说，“父皇期盼在皇祖母身边尽孝，受皇祖母教诲，靖儿也是这般想法，想必天下儿女都是想要侍奉父母身边的。”
二皇子话音一落，周遭都静默了，只是略微咀嚼一番便知这话中滋味，他如今养在太后身边，又说要在父母膝下侍奉，且不论他从小不跟着简嫔是何缘由，这话一出也不知叫旁人如何想太后这些年如何待他。不必说童言无忌，这话倒像是有人教授一般。
崇珩收起唇边一抹笑意，只是略略瞥了一眼简嫔，简嫔观其反应只觉不妙，只是面露惧色，磕磕绊绊地跪了下去。
此番在场人物众多，似是借此场合叫人骑虎难下，皇帝不好发作，只是下旨让二皇子回寿康宫歇息，待周存靖离开，便淡淡说道：“眼见到了晚宴时，都随朕移步吧，简嫔……此次晚宴你不必去了。”
简嫔闻言瘫坐在地上，身旁的侍女也不敢上前搀扶，一行人不过多停留看她，也不管皇后点了《群英会》，某妃某嫔点了何精彩的戏，都快步随皇帝离开了。
筠仪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跟着众人下山去，手里还攥着那写有蜜浆的油纸，待下了山便在无人在意处寻着个堆秀山的石缝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