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携诚怀望浦南,泽岸生馨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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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莺啼草长,烟雨笼罩之下,筠仪更加牵挂起家中至亲的平安康健来,恣欢也深知她的忧思,同游云两人择了一日早起为筠仪梳妆,便要往钦安殿去。
“母亲月份大了,我心中挂念得紧,在此祈福半日,望能以诚心求得母亲平安。”筠仪说道。
“小主进去吧,奴婢在这里候着您。”
“好。”阮筠仪便留下恣欢,回身迈步进入殿内。
殿中无论日夜皆香火不绝,迈步而进,便有迎面如和风流云般的沉香气缕游散而来,入鼻清新宁静,筠仪心中忧思瞬时平和下来,上前正欲拜在殿中真武大帝座前,却见已先有一人也于蒲团上跪拜,筠仪细细打量,才发觉那跪祭之人乃是邓贵人。
筠仪见她虔诚专致,自己也不便出声打搅,只默默地上前敬奉上香,拜过三拜,又退到邓贵人身后跪下,才开始阖眼祷告。
心下想道,大帝在上,惟愿母亲怀相无虞,平安生产,信女愿广积善德,长参寂静。
筠仪如是祈愿,心神沉定下来,时间流逝仿佛静谧可闻,也不再有如坐针毡的烦乱之感。
想来善男信女能够不被尘事所扰,自觉宁和,便是如此。
跪坐须臾,阮筠仪倏而听见喘息虚乱的声音,便睁眼查看,见邓怀君身子摇晃不稳,筠仪正犹豫是否出言提醒,她身子就软了下来,眼看就要歪倒在地。
筠仪离她不远,幸好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肩背,邓怀君回过神来,笑意勉强,轻道了一句“多谢。”
“方才见邓贵人专注不敢打扰,还未向贵人行礼呢,望贵人恕罪。”筠仪欠身道。
“无妨。”邓贵人语气淡淡,“还未请教妹妹姓名。”
“嫔妾是景阳宫答应阮筠仪。”
“阮答应?”她仿佛有了些波澜,“上次有小贼偷盗香炉一事多谢妹妹了。”
阮筠仪大方含笑颔首,说道:“见贵人似乎有些不适,虽说祈福是虔诚静心之事,不过贵人还是需要顾念身体的。”
邓怀君闻言生出一抹苦笑,轻应了一声“也好”,筠仪不便多问,只是与她互相搀扶着起身,不知是否是跪得久了,邓怀君看起来憔悴非常,筠仪想着恣欢恐怕也等得不耐了,祈福便也就此搁置,两人一同缓步出了正殿。
出了钦安殿,恣欢见筠仪又与他人一起走来,虽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敢多问,只碎步跟在两人身后。
“贵人身子不适,怎又无人跟着?”筠仪问道。
“是我图清净,不愿他们随我出来。”
阮筠仪见邓怀君似乎精神好了许多,猜她约莫是被香火气味熏染久了,又长跪未起耗了太多精神,所以方才才会头晕不适。
邓贵人又问:“妹妹住在景阳宫?”
“是,嫔妾本是住在侧殿,后来病弱,便搬去了静观斋。”筠仪低声答道。
“静观斋……”邓怀君听后似有喃喃,须臾便回神闲话道:“妹妹不用这般拘礼,我本是无甚规矩之人,称我一声姐姐便好。”
筠仪含笑,邓贵人又道:“不知妹妹是为了何事去钦安殿祭拜?”
“家母身怀有孕,我忧心她年事高了不易生产,所以去向神灵祷告,以求平安。”筠仪笑道,母亲添子,她高兴是真,但心悬也是真。
“这是喜事,是妹妹有福气。”邓怀君慰道。
阮筠仪也回问:“还未问姐姐是为了何事去钦安殿呢?”
邓怀君闻言并未即刻答话,顿了顿道:“我父亲离世,未能在床前尽孝,所以去表一表哀思。”
筠仪噎住,本是循礼而问,却不知如何作答了,邓贵人知道她的尴尬,只道无妨。
阮筠仪眼见她目光晶莹,双眼酸红,却作释然不肯落泪,筠仪感慨同悲,也不愿仓皇开口安慰。
也是,人有生死,为生忧而喜,为死忧而凄,因果轮回,天机循环,个中甜苦都是自己承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安慰好的呢。
她同情而不忍,虽未有多交涉,仍是默默扶着邓怀君多行了一段路,直到远远见她侍女迎来,才算作罢。
“姐姐多顾着身子才是。”筠仪别时又道。
“谢妹妹好意了,来日闲时再聚吧。”邓贵人轻声道,语意却也真诚。
筠仪与她分离,复行一礼相送。
一日天刚蒙亮,长春宫内,左贵人已然正坐妆台,兀自打理着仪容。侍女银跃自是起得更早,瞧着主子动作停顿,便将匆忙取回的家书递了上去。
不过片刻,霜萼将家书阅尽,才又把看完的家书折上,瞧见一旁的侍女银跃关切的眼神,便将书信递了过去。
银跃接过匆匆读来,读至某处松了口气,待看完,又皱起眉头。
“怎么?”
左霜萼从她手中拿过书信,自顾地折好,捻实书信的压痕,塞回信封中,又递与银跃。
“小主,左大人信中说蒙古巴岳特部不日将遣使向天朝朝贡,可前后并非四番朝贡的日子,巴岳特部想来是另有所图。”银跃直言,将心中猜想道出。
“巴岳特部多年来都是极为依附天朝的,不该有的心思……”左霜萼眸光一凌,“他们不敢有。”
左霜萼把玩着手里的绿松石十八子手串,过了一会抬头瞧见银跃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开口缓缓道出:“我听父亲说,巴岳特部大汗的亲侄女已过二八,才貌双绝,又从未传出婚配的消息,说不定此番朝贡,宫里将多一位蒙古的姐妹。”
银跃听后猛然看向左霜萼,历年外族进贡贵女入宫倒也不算稀罕事,若是应了主子的猜测,这位蒙古贵女倒是当朝头一位,且不说如何才貌双全,单是她的身份,皇上也不会对她不闻不问。
如今新人入宫有些时日了,除去从前潜邸的妃嫔,新人中就数左霜萼最为得宠,可如今位子还未稳固,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蒙古贵女分了恩宠,这一路又会难走许多。
左霜萼瞧出银跃的担忧,道:“无妨,且不说只是猜想,若真是为送蒙古贵女入宫而来,只要她不是个爱生事的,便冒犯不了我,她有她的才貌双全,我自有我的。”
银跃听后安定下来,小主从小便有自己的盘算,认定的事情即便是左大人也奈何不得,她的笃定也自有她的底气。
银跃瞥见门外正踟蹰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便对左贵人道:“小主,不如先用晚膳吧。”
左霜萼颔首,银跃便将那太监唤来,瞧见从食盒中拿出的晚膳,边说道:“小主先前说这道汤过于甜了,奴婢已嘱咐御膳房的人改进了,小主再尝尝吧。”
左霜萼接过汤盅,尝了一口,确实不似从前甜腻,便点头赞许道:“确实有所改进。”
“走吧,还要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霜萼置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