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君携诚怀望浦南,泽岸生馨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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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过随意嘱咐,幸而茹藘乖觉,择日又向皇后提起,得了命令就去了延禧宫传召,邓怀君不曾推诿,痛快地起身,便随着茹藘前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邓贵人朝正座上的皇后行礼。
“平身吧。”皇后扬了扬手,“赐座。”
“谢皇后娘娘。”邓贵人神色淡淡的,也不多言语,便依言坐下了。
偌大的宫室里,奴才们敛声屏气,而两位主子却也一时无言,悄然无声地有些为难。
但见茹藘端着一托碟步入,皇后便道:“邓贵人,午后怕是饿了,且用些茶点吧。”
邓怀君又欠了欠身:“谢皇后娘娘。”
她依言捻起一块糕点,只吃了半口,便放下了。
一旁的茹藘见她动作,不由得蹙眉,邓贵人此言行虽都合乎规矩,也都顺从着皇后的话来,可那爱答不理的模样着实叫人恼怒。
皇后却神色如常,许是念其家父新丧,格外宽容些,茹藘见此也悄然退下来。
“如今宫里可有什么短缺的?便同本宫说说。”皇后望向她,微微倾了倾身子。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并无短缺。”
“本宫听闻你父亲新丧,也着人替你问候过了,丧仪置办地很好,你且宽心吧。”皇后柔声道。
邓贵人闻言,眸中泛起了泪花,哽咽道:“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观其反应,言语谆谆地劝勉道:“你且节哀,以后便将宫里当作你的家吧。”
邓怀君拭了拭泪,心知这是场面话,又有谁能将深宫当作自己的家呢。
皇后说到动情处,心中不由得惋惜:“从前在府中,便见你们二人亲厚,本是亲姐妹,都说长姐如母,成君便如同母亲般将你护着,不成想她如此年纪便离去了。”
邓怀君已许久不曾从他人口中听见亡姐的名字,一时间愣愣的。
“姐姐……”
皇后叹道:“本宫从前便喜爱成君,常常同她叙话。”语未毕,皇后便殷切地看着邓怀君,“你姐姐因抱病移宫休养后,本宫探望不多,不知她临终前可曾对你有过什么寄托,可有念起本宫来?”
邓怀君闻言猛然抬起头,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皇后,皇后心头一惊,便抚过耳坠直起身来。
“想来不过是你们姐妹的体己话,也是有不便明说之处。”
“皇后娘娘您怕是忘了。”邓贵人言语冰冷,“当时都说姐姐患的病会传人,皆不许众人探望,臣妾便连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倒是本宫失察了。”皇后一时无话,心下才知邓氏姐妹二人自邓成君染病之后竟成永别。
邓贵人身边的晓芸忙向皇后告罪,只说邓贵人这几日伤心过度,神智脆弱,在延禧宫里也常说些胡话。
皇后也不愠怒,又劝慰几句便让其退下了。
翌日午后,皇后用完药膳,才借着茶水漱了口,文竹便来通传,说是璟妃带着勤贵人来请安,这两人一向对自己尽心,皇后也没多考虑,就应上一声“传”。
“两位妹妹来了。”皇后柔声道,望向同行的璟妃与勤贵人姐妹。
万蓁闻言,丹唇含笑,与随行的勤贵人万莹皆欠身一福,“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福寿康宁,长乐永安。”
“免礼吧,赐座。”
“谢皇后娘娘。”万蓁万莹齐声道。
二人皆落座,就闻得皇后一句,“茹藘,看茶。”
侍女闻声上前,茶盏未开,就顿感茶香四逸,轻呷一口,才算真当的起香馨高爽,味醇甘鲜。
“这是今春新进贡的蒙顶甘露,皇上赏赐,本宫才得了些,也让两位妹妹尝尝鲜。”
“鲜醇回甜,到底是臣妾见识薄浅,今日得娘娘赏赐,才能有幸也一品这好茶呀。”勤贵人赞道,复又泯一口茶碗。
万蓁笑语:“皇后娘娘贤德,与皇上夫妻伉俪,才真让臣妾生羡呢。”语毕,只见她有些目眩,支着额片刻才回过神来。
“璟妃,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关切地问道,一旁的勤贵人见状忙放下茶碗望向万蓁。
“臣妾失仪。”万蓁忙起身深深一拜。
“无妨,只是是否要请位太医来瞧过,也好安心。”
万蓁起身,尴尬道:“倒是不必劳烦,说来也是臣妾的不是,前些日子忙着打点蒙古贵女入宫的事宜,好容易闲下来,又贪着看些闲书,昨儿晚上竟也不知累似的,生生拖到丑时才肯罢休。”
勤贵人闻言不免掩嘴,皇后也含笑柔道:“妹妹是看的什么书,竟使你般沉溺。”
“无非是一些文书杂谈,讲些野史,打发时辰罢了。”万蓁答道,只见她眉宇间隐约浮上一缕愁惋,轻叹一声,“只是想起陈阿娇的典故,可恨之余,也不免叫人心酸。”
“哦?”皇后轻疑一声。
万莹接过话:“臣妾也曾耳闻,这陈阿娇本是汉武帝的皇后,两人少年深情,阿娇也被宠极一时,后对卫子夫获宠心生嫉妒,又在宫中行施巫术,原先‘七出’之条却有其一,如此一来便是犯了数条,竟被夫君废弃,郁结而去了。”
皇后闻言木楞了片刻,神思恍惚又不知想到何处。
“勤贵人,此话僭越了。”万蓁肃穆而言,万莹旋即语醒,忙跪于地,“臣妾失言,望娘娘恕罪。”
皇后回神笑道:“后宫姐妹向来和睦,从未有过怨怼之行,巫术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况且不过野史一则,又何来的僭越呢?”
“娘娘宽宏,勤贵人慎言才是啊。”
“自家姐妹,何必约束。”皇后闲话,“早前听说,禧华公主身体欠佳,如今可好些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万莹这才松了一口气,“且不说好得利索了,太医倒也瞧了几回,能一天天好起来,臣妾也安心了。
“这便是还病着了?”皇后道,“这叫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万蓁忽然像是想到哪处关节,说道:“勤贵人不妨换个太医瞧瞧,太医院院判李重磬李太医进宫多年,偶有几次本宫也听闻他医术奇佳,倒可一试。”
“嫔妾替公主谢过娘娘了,改日自是得让李太医也瞧瞧公主。说来前几日嫔妾曾听祥嫔娘娘闲话生产之事,直夸一位太医院称妇幼圣手的钟太医,祥嫔娘娘孕时全由这位太医照料,如今四皇子体健,钟太医又颇得祥嫔娘娘赏识,可见钟太医名不虚传啊。”万莹说,“璟妃娘娘莫吃心,过些日子若公主再不见好,嫔妾便也要觍着脸求祥嫔娘娘,允了钟太医过来。”
“那便全凭妹妹做主了。”万蓁莞尔笑道。
“看来勤贵人身为人母之后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懵懂随性了,现在反而更有主意,更像个母亲的样子了。”皇后笑道。
万莹苦笑道:“臣妾哪有什么主意,一切都是为了公主身子康健罢了。”
“话虽如此,但勤贵人总要细细看顾公主的身体才是。”皇后言语如常,却不知怎地突然下了逐客令,“本宫还要更衣,便不留两位妹妹了,你们这便请回吧。”
二人随即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目送二人离开储秀宫,片刻后才唤到:“茹藘,明日午后你去趟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