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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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花小小的身体拖着皇子。先还好,皇子还能坐得住,他还感觉不到身后的重量。慢慢的就觉得皇子在向一边倾斜,拽的他也直往下滑。小麻花使劲向反方向撑着,可他哪有那么大的力气,眼见得天色昏暗,再耽误下去,万一天黑迷了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急的他大叫一声:“皇子!”
皇子尚有些意识,听见他叫,坐直了一些。
小麻花一见这招有门儿,赶紧又说道:“皇子!你想不想皇妃啊?”
皇子这趟出来,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皇妃。听见小麻花说皇妃,心脏陡然一跳,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皇妃,……皇妃。”他喃喃叫道。
“是啊!皇妃!”小麻花信心大增,继续说道,“皇妃还在家等着我们呢!我们可不能让她等急了,办完事情就得赶紧回去。再有不远就是客栈了,我们得赶紧走到那儿。那里有烧的火红的炉子,有热水,还有香喷喷的饭菜呢。皇子你抱紧我,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皇子被小麻花描述出来的那副热气腾腾的场景打动,伸出冻得不听使唤的胳膊抱住了小麻花。
天黑之际,他们终于看见了山洼之中客栈的灯火。
几个人顿时有了精神,见马儿走不动了,便下来拖着马几乎连滚带爬的到了客栈。
应皇子已经清醒了,可老吴还是不放心,从客栈里取了皮鞭,上上下下抽打着应皇子,又用手使劲搓揉应皇子的脸和耳朵,直到他说身上发热了,这才让他进到屋里去。怕冷身子乍一进热屋,会被激坏了。常有从山南过来的人,冻得一见火就上来烤,结果冷热一激,耳朵或手指便齐齐的掉了下来。
“你们这一趟来的呀,可真是时候。”安顿好应皇子,老吴这才在火炉边坐下来,咂了一口酒说道。随即长舒一口气,瘫靠在桌子上,腿脚最大程度的舒展开来。“正赶上山里刚变天。我看你们还是歇两天等风雪过了再走吧。”
他们来的正赶上饭点儿,跑堂的很快就把他们要的酒肉端了上来。大麻花饿坏了,拿起一块牛大骨就啃了起来。听见老吴说这话,便停住了骂道:“你这个老家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以为我们看不出变天啊?这不是皇子着急嘛!要是能等,早在进山的时候等了,还用到现在?”
“大爷你别急呀。”老吴坐起来,看着大麻花说道,“我正是担心皇子。皇子今儿个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能够顺利来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了。你再看外头的月亮,风圈子那么大,明个指定还是个大风天。皇子是初次进山,不知道厉害,你应该知道啊!这要是有个闪失……”
老吴不往下说了。
大麻花何尝不担心应皇子。他探头看了看窗外,半圆的月亮外围清晰的有一圈阴影,雾蒙蒙的,一看明天就又是风沙天气。皇子能扛过今天,扛的过明天吗?
“明日几时出发?”
老吴和大麻花正各自想着心思,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是皇子换过衣服出来。
“皇子你怎么起来了?”大麻花赶紧站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手要扶皇子。“我还说一会儿给你送进饭去,让你在屋里吃呢。”
“我不碍事。”皇子虽然面色苍白,可脚底下步履稳健,似是已经恢复过来了。
老吴一直斜觑着皇子,没有说话。
“皇子,明天依旧是个大风天。要不,我们在此地略歇一歇,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走?”大麻花看了一眼老吴,小心的说道。
皇子没有答话,只扫了一眼周围,问道:“小麻花呢?他怎么没有出来吃饭?”
“小麻花……”大麻花这才想起自己的亲弟弟来,伸长了脖子四顾着说道,“许是也回屋了吧,这小崽子!让他来照顾皇子,他倒好,一来就没影儿了。”
“哼!”老吴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你还别说,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冻的皮开肉绽硬是不吭一声。”
“小孩子家肉皮嫩。”大麻花忙笑道,“抹点蛇油几天就好了。皇子不用担心他。”
皇子低头略作沉吟,说道:“明天若是还是这样的天气,就歇一天再走吧。”
“别呀皇子。”大麻花忙道,“哪有老吴说的那么邪乎。我说歇是怕皇子受不了这天气,毕竟你是头一次进山,……小麻花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嘛,别因为他耽误了皇子的正事。”
“抹了蛇油最忌再受冻。肉皮会溃烂流脓,以后就不好治喽。”老吴斜倚在桌上,并不看皇子和大麻花两个,自顾说道。“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留下是病根儿可不是玩儿的。”
“就这样吧。我去看看小麻花。”皇子说着起身上了楼。
“你个老东西是不是想死啊你!”大麻花直等到皇子进去了,才回身发作道:“多嘴多舌的,也不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回去就让义王开了你这个老东西!”
老吴也一直盯着应皇子,此时促狭的笑道:“你不是也想让皇子歇两天再走吗?这不就成了?”
“你!……”大麻花才知道老吴是这个意思,可还是不忿的骂了一句,“你个老东西。”转而又道:“那你也不能拿小麻花说事啊!这要是耽误了皇子的正事该算谁的?”
“哼!”老吴又是一笑,“你呀!说是一心为了皇子,总归还是有私心哪!怕义王责怪?可不拿小麻花说事拿谁说?你?还是我?就皇子那脾气,你说怕他受不了他会听吗?”
大麻花不禁面上一红,强辩道:“可我看皇子挺好的呀!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皇子那是在硬撑着做给你看的。”老吴道,“我敢跟你打赌,现在一颗小石子儿就能将他绊倒!明天可是得走整整一天呢。你自己掂量!”
却说一群人只顾忙着招呼应皇子,都把小麻花丢在了脑后。应皇子上去看时,只觉得小麻花呼吸粗重,光线昏暗,也没看出别的。问他怎么不去吃饭,小麻花说累的不想吃,应皇子也以为他就是累了,反正客栈的火盘子是昼夜不熄的,便说让他先歇着。谁知第二天看时,小麻花的一张脸像是被一刀一刀划过,满脸都是细小的血口子,一双手更是红肿透亮,就像是一个个小红萝卜,这才知道小麻花冻得不轻。
好在山北有的是治冻伤的法子,客栈老板也再三保证说一定不会破相,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行程便耽误下来。应皇子心里着急,可怕大小麻花内疚,便只能是装的毫不在意。每日出去在周围走走转转。虽然是进了山北,可周围仍是奇峰怪石,山石林立。加之视野开阔,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青色的山,就是白皑皑的积雪。雪已经下了有几天了,还是虚蓬蓬的,连鸟兽的足印也不见。让人不禁想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千古绝句。应皇子不由想到,若是皇妃在此,会是怎样的神情。应皇子跟这里的人都一样,对这些什么花鸟啊,山水之类的并无什么感觉,觉得花园里就是应该有花,山上有石,河里有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便是以前没见过,那见了也就罢了,不值得什么。哪有人会远天跋地的,专门去看什么风景。可这些时他跟着皇妃,眼睛里也有了几分诗情画意,看出了这山的雄伟,雪的寂寥,心里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让他更加的想念皇妃。
小麻花冻伤未愈,又发起烧来。一阵一阵的说着胡话。行程只能是一拖再拖。他们已经出来一月有余了,可此时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道货场现在怎么样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大麻花便说小麻花没事,催促着应皇子启程。应皇子自然不肯,风雪过后,天气愈加寒冷,小麻花如此虚弱,怎么能受得了。大麻花却坚持说没事,两个人争执着。最后还是老吴说道,实在不行,便把小麻花留在客栈,让客栈的人照顾。他们去往货场处理完事情,再回来接小麻花,到那时小麻花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如此一来,就要绕个大弯子,多走一多半的路程。应皇子立即便同意了。让大麻花留下来照顾小麻花,大麻花哪里肯。好在小麻花只是身子虚弱,人却能行能走,就让店主帮忙招呼着,他们这才启程。
义王在山北的生意,不管是货场还是养殖,收购,都由义王府管家徐福的儿子徐天意统一管理。这徐天意也是个有本事的,小小的年纪,将一干事物都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错给义王添过麻烦。只是最近这山北也不太平,屡屡有人来义王的地盘儿上闹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要知道义王在这山北,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这里的正经人家大多都是托赖义王谋生,或在他场子里做事,会给他养殖放牧,或靠他收购山货,总之,一听说是义王的人,出去都要被人高看三分。哪里有人敢跟他们闹事。徐天意还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这事报给义王,账房孙二好端端的却又死在家中,家里的人还闹着要报官,说是被人谋害。徐天意这才着了急,忙让人给义王捎信。
应皇子来的时候,官府的仵作已经验过尸了,说并非死于非命。也就是说是正常死亡。可那孙二的家人却闹着不依。应皇子本想花些钱摆平。可徐天意久居此地,了解这里的人,说这样做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孙家的人变本加厉,招来无穷后患。应皇子这才知道山北这‘刁民’二字,不是虚言。
最后只能通过官府解决。那孙二的账目上亏空着几百两银子,官府便责令父债子偿,让孙二的儿子还此款项。几百两银子!那孙家如何拿的出来,只得来求徐天意,这才了结了此事。
事后,应皇子带着徐天意去拜谢抚台候大人。那候大人一向受义王恩惠甚多,又见应皇子亲自前来,态度十分和悦。谈论起来。徐天意便说道,有人专去义王的场地闹事。候大人长叹一声,道:“唉!世风日下啊。这山北常被人说刁民,可也一向大体安稳,官府只垂拱而治,便可保得一方安宁。现如今可不行喽,寻衅滋事的屡见不鲜,官府每日焦头烂额,可却收效甚微。尤其义王名声在外,你等还是小心为是啊!”
应皇子是初次来山北,不知底里。只听徐天意说,山北新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人,又是开赌场,又是放重利债。那孙二亏空的账目就是在赌场输了。因此特意多待了几天,逐一巡视了义王的买卖,告诫他们要小心门户,不可跟人起冲突,又重金雇了几十号壮丁,分成两队,一对守在大本营所在地货场,另一对则在其余几个地方日夜巡视,以防有人来捣乱。都安置好了,这才领着人回去。
却说应皇子走后,义王每天还是照常起居,出去散步,在街市上溜达。却不跟任何人见面。甚至说话,也不去照管铺子里的生意。
那一日他想起卖梨的老汉,走到摆摊儿的地方,却不见其人。跟旁边的人问起,边上的摊贩见了他却避之不及,只摇头不说话,有的甚至逃命似的收拾起了东西。他先还不知其故,一回头,看见身后有个人影飞快的一闪,这才明白过来。知道老汉是跟着他受了连累。
义王哼的一笑。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出来。这满大街的人,看他们能抓的了多少。
他有些想念应皇子。不说父子亲情养大于生,起码他在的时候,父子间能说会儿话。圣上再是无孔不入,也绝不了这点联系。这是他钦赐的,现今再是后悔,也只能忍着。想到此处,义王一阵痛快,步子迈的愈发悠闲。不把后面跟着的那些人遛到了,他就得被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