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漠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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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院了。连续3周的咳嗽仍不见好,所以,我躺进了医院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我无事可做。
临床的小保姆又黑又瘦,看着她,我心里有好些话想说,可我说不出。
小保姆照看的病人是位85岁的老太太。
看着很清醒却又一直闭着眼睛的人,我心里有东西在往外翻腾了。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体重只有38公斤的人,可她是一位老太太。
最早,我在一本杂志上见到一张因减肥减到了38公斤的女人照片。现在,我又见到了体重38公斤的活人了。
两种情景会有所不同:看照片,很惊奇;看活人,很可怜。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境,能让一个人的体重变成了38公斤?
人的好奇心往往是由一些事物的特别性产生的,因为对体重只有38岁的老太太好奇,所以,我就很想知道老太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想知道这些事,就要先和小保姆答上话。
小保姆年岁不大(看上去顶多十六岁),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很瘦弱。
小保姆身上的衣服也很不得体,可以肯定,是拣了老太太穿旧的不穿的衣服。
看着小保姆从病床的这边绕到病床的那边,而又突然听了到小保姆的嘴吧唠叨,“宝贝,来,我们翻个身!”。我觉得好笑。心想:小保姆完全把老太太当成婴儿来照看了。
可没多久,我又看见了小保姆为老太太换尿袋了。因为换尿袋的时候要费点力,所以尿袋里的黄色尿液每每会溅到小保姆的手上。这种场面,我无法看下去,因为恶心。
可等到小保姆洗涤干净后,我又对小保姆有了小小的敬意了:嗯,这小保姆照顾老太太,那是真没说的,尽心尽力了。这么勤地为老太太翻身(大约每20分钟要为老太太翻身一次)。如此看来,小保姆的心底实在很善良。
看见小保姆安静地坐下后,我问:“小姑娘,你家是哪里的?”
小保姆抬起头,冲我笑了笑,说:“我家在青海。”
我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保姆说:“我今年十八了。”
我想,小保姆一定没有说实话。也难怪,几乎所有的未成年,打工以后都会这么说。他们故意要把自己的年龄往大的说,最小是说自己十八岁了。因为十八岁后打工是合法的。
可能是怕我问出了破绽,小保姆突然站起了身,她绕到病床的另一边了。
看着小保姆机警的样子,我笑了笑,心想,小家伙年龄不大,心眼还挺多。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单位同事小刘打来的电话。小刘问了我的病情。我笑着回答了小刘,我说我没什么大障,我只当自己是来医院疗养的。
我开始玩我手机里的游戏了。平时,我都没有时间玩我手机里的游戏。
不知玩了多长时间了,突然听到楼过道喊“打开水”了。
猛一抬头,我发现小保姆坐在我的身边。
见我抬起头自着自己,小保姆慌忙站起了身,说:“阿姨,我去帮打开水。”
说着话,只见小保姆已经走到了床头边了,她提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兴冲冲出了病房了。
等小保姆提着满满一壶开水进来,我说:“小姑娘,谢谢你了。轻点放,别烫着了。”
小保姆笑了笑,说:“不会。”
的确,小保姆放开水壶的动作很轻巧。我心想,是啊,吃过苦的孩子做家务事很利落的。
放下开水壶,小保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看了看小保姆,小保姆的眼睛盯着我的手机。
看见我正看她,小保姆不好意思了,她红了脸。
我问:“你要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吗?”
听了我的问话,小保姆站稳了脚跟了,然后,她说:“阿姨,你的手机可以打长途吗?”
我说:“可以!”
小保姆说:“那么,我可以用你的手机打长途吗?”
我说:“可以,当然,你打吧!”
之后,我从小保姆嘴里知道了好多有关老太太的事情。
原来,老太太瘫痪了四年多了,这次住进医院,是因为老太太肺部感染了。
病床上,发出了老太太的“哼”,“哼”,“啊”的叫喊。这时的小保姆不在病房里,她正站在过道打电话。
我急忙从病床上蹦下来,可我也只能站在老太太的病床边。于是,我忙跑出来叫小保姆,到了小保姆的跟前,我拍了小保姆的肩膀,说:“快,老太太在叫呢!”
小保姆立即挂了电话了,她把手机塞给我,立刻就跑进了病房。
小保姆很机灵,她立即明白了老太太叫喊的是什么了。
小保姆翻过了老太太的身体,她迅速把老太太身下的尿不湿扯了出来。
和婴儿不同的是:老太太尿湿了床会通报给小保姆。
老太太不会说话,不会翻身,甚至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但老太太有意识,她知道自己尿了,她知道让小保姆帮忙护理她。
看小保姆一个人翻转老太太笨重的身体,于是,我也伸出了手了。
别看体重只有38公斤,但要顺利地翻转她的身体,还是很不容易。不过,幸亏有小保姆。
晚上的时候,老太太的女儿来了。很遗憾,我没能看清楚老太太女儿的脸。
老太太的女儿没有坐在妈妈的身边陪妈妈说一句话,也没有为妈妈换一次尿袋,更没有走近小保姆,向小保姆招乎,问下妈妈的任何情况。老太太的女儿只是站在门边,往病房探了一下头。之后,老太太的女儿拉着走郎上的一男人的胳膊走了。
我以为这俩个人是跟我们病房里的病人毫无相关的人,所以我没在意这两个人。可这时,小保姆偷偷告诉我说“是老太太的女儿和女婿。”
这时,老太太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她的嘴里发出了“啊,啊……”的叫着。
小保姆立即走过去,抓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小保姆把自己的脑袋凑近了老太太的嘴巴,她想听清楚老太太的需求。可小保姆突然大叫起来,“啊!”“啊!”。
我被小保姆痛苦的“啊”,“啊”的叫声吓坏了,问:“你,你怎么了?”
小保姆眼里含着泪,但她仍笑着,说:“老太太在掐我。”
我看了老太太伸出被子外的枯干的手。的确,老太太干枯的手在用力掐着小保姆的胳膊。
我真的没弄明白,我甚至在为小保姆打报不平了。老太太为什么要掐小保姆?这些天,小保姆侍候老太太够辛苦的了。没白天没夜晚的,小保姆为她收拾她的大便,为她收拾她的小便,说真的,小保姆可比得上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可这个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保姆?
于是,我忍不住说道:“老太太为什么要掐你?”
小保姆笑着,她慢慢地扯着老太太的手,她说:“阿姨,没关系,老太太不让我说她的女儿和她的女媳。”
老太太的手死命地抓住小保姆不放。是啊,孩子不孝顺母亲,这样的羞辱和不耻,会让一个频于死亡的人非常在意!
小保姆也很愧疚地向老太太道谦说:“好,好,以后我再不说了,你放手吧!”
老太太仍是不放手。老太太信不过,也更不原谅!
这期间,小保姆仍在把老太太的手往外扯着。突然,小保姆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她让我看她的胳膊。天啊,小保姆的胳脯上满了变色的伤痕。
我问:“全是老太太掐出来的?”
小保姆点了点头。
我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内心简直是万分的感慨了:眼前的这一老一小,也实在可怜!
她们,一位是瘫患的母亲,一位是未成年;一位要离世,一个要成年。可是,可是,她们现在要以这样的生活状态相互依存、相互并存、用力撕扯:一个死死掐住对方,一个用力挣脱。她俩这样的态势仿佛进行了上千年,也不知她们还要这样撕扯多少年。这是生与死的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