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莲杯（2）阳春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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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云费心费力，弄了三千假银，混在七千真银里，我命人一车装了，又从民间征调巧匠入宫，忙了多时，备了两万匹绢帛，命冯延鲁一并去送了，贺宋主即位。

等了多时，宋主没来问罪，我心才稍安了一些。朝里没了钟谟、李德明，冯叔文出使，正中又在府里染病，我想得几个才子聊天都不成，白白揣着一腔子的伤心丧气，枯坐在这阳春灿烂的好风景里，哪来的什么趣味！

这日我正想和李家明钓鱼好暂时忘记愁闷，谁知鱼杆才拿到手里，却听何莅报我：“冯少傅已至弥留了！”我心里猛地一揪，眼泪却早给他激下来了，我惊得立刻扔了钓竿，撇下家明，直奔冯府——什么大臣弥留皇上不能去的旧例，我通通不顾了！忙吩咐何莅，叫上晖之！还有赶紧把宰相的衣冠给带上！这个官迷，也许…看见这衣帽就能救过来呢？

我在驷马宫车里颠了一阵子才到了冯府——冯府的几百侍者在院里跪了一地，我三两步转进内室去看时，58岁的冯正中模样无改，依旧是圆脸小髭须，白发也不多。只是他的脸容灰败之极，唇上也无血色了，人已昏迷了。我忙叫过晖之，把了脉，晖之小声告诉我，不中用了——这回他是颅内血淤住了，神仙难救了！

我坐他身边发了会子呆，从少年时他于我亦师亦友的关系，到被贬庐山读书台念书他一直陪着我，到他在朝被常学士、江大人参奏，我每回都偏帮他……我默默地守着他流了一回泪，想要他立刻给我爬起来，嬉皮笑脸地逗我开心，他顺口诌的词都比别人好！从他亲弟算起，朝里每个人明里暗里都骂他是奸臣，可我就是欣赏他，欣赏他的“碧池波绉鸳鸯浴”还有“一片离心过橘洲”——眼泪模糊我的视线，病榻上的冯正中却忽然有了反应：“国主…国主别为老臣伤心了…老臣做官得了这个结果…知足极了…死也不亏…老臣……”

我看着老冯已近昏蒙的眼，不禁泪如泉涌：“正中啊…你别走…你一定要陪着朕…朕知道…你最喜欢当官了…朕给你升太子太傅…再给你恢复宰相…衣服都带来了…朕求你了…没有你…我干什么都觉得冷清……”

“陛下…老臣错了…我不该怂恿圣上去湖南卷宝…不该一意要去打桂州…不该纵着人借着屯田祸害百姓…都是臣不好…是臣错了…臣就是恨呢……圣上！”老冯的右手忽然握了拳，狠敲榻沿：“臣一生就想拥你去中原做尧舜…怎么就不成呢？你就该做尧舜的！为什么就不成呢？都是臣不好…是臣不好……”

“正中…过去的事不算数了！你起来，咱们重新来过…没了江山，咱过过太平日子也好啊…老冯……”

我撑不住了，朝上的仪态是一点也不顾了，我越哭越急，见他气息渐微，我愈发心灰起来，两手大力拽着他的手，拼命地摇他：“老冯…我知道！你在金陵享惯了福，所以你头一个不想明春去南都…你也急着要扔了朕！可是朕不许！朕不准你走…你别离开我…朝里和我说得上话的，现在只有个你了…正中…你那些坏事，都是我允准你的…我不怨你…我是那么喜欢你们几个的才华，若不做这国主…我一个也决不会伤你们…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就开心…我什么都不要了…老冯……”

然而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口里喃喃的说着这些话：“都是臣不好…是臣不好…这么好的花…转眼就凋了…都是臣……”

我就这样又失去了冯正中，仿佛从身到心都被人拿刀割了一遍。当我挣扎着由何莅半背半拖地扶出冯府的时候，我艰难地抬手把眼泪抹了，颤着声吩咐何莅，叫他去云暖楼把刚回来的刘清泰找来，叫他给老冯再做最后一顿鱼。叫他的姬妾，都再来看他一眼，别叫他这样孤单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