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弟之死(3)太弟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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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心里着实一惊,人也顺势倒靠在阿云身上,心里一瞬闪过许多念头,眸光也不觉数变,我强定心神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晋王害的什么病?他才39岁,走的时候好好的,这才几个月,怎么会……”
何莅道:“国主节哀!晋王八月初二是得急病薨逝的,他临终的时候,还留了话,要圣上别伤心,天帝命他代许旌阳道长执掌仙界,他说他是…是升仙去了。”
“升仙…呵…”我悲极反冷笑了一声:“朕不听你说,去,速叫晋王府上报丧的人立刻入云暖楼花厅来见!”
那何莅领旨去了片刻,早有晋王的亲信李检进楼来了,我也没让阿云避去,由她扶着转到花厅见的李检——花厅的门,我早叫得闲关了,四下里原本安静之极,只外头暮色中雨声哗哗不停,时不时雷鸣电闪,劈雳破空,别无它响——
屋内死寂了一时,我问道:“晋王走的时候,谁在旁侧?可有异状?”
只这一句话,那个高瘦汉子伏在地上痛哭道:“国主…小的李检是晋王的宫官之一,晋王在的时候,其实挺仁厚的,对别个小的不敢说,对小的绝对是极好的!皇上…皇上…晋王走的时候,他正在玩蹴鞠,玩得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玩了一会儿他口渴,手下人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喝了以后就不舒服了,不足半炷香的时间,就……晋王出事之后,小的也追查了送水的人,那人是洪州都押牙袁从范,小的带人赶到的时候,袁从范已经死了,小的查了他的死因,发现…他是服毒死的,而这种毒…这毒……”
“说呀…这毒怎样?”
“这毒竟然是鸟羽鸩,只有皇宫内库才有……”那李检说着,身子都在打颤:“小的心里吃了一惊,不敢妄动,便记录了,回洪州府衙准备给晋王小敛一番,可是没想到,没等小敛,王爷的尸首已经…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国主…晋王不是病亡的,国主明鉴呐……”
“鸟羽鸩…李卿家,你从洪州来,见过金陵派的索中使吗?”我心里一寒,想到我还是慢了一步!索欢秘查袁从范的时候,晋王一定是已经被害死了!凶手将这消息瞒得滴水不漏,索欢一到洪州,立即落到了凶手的手里,现在凶多吉少!
“下官在袁家听袁从范的妻子说过,索中使说从袁家出来,就说要去洪州衙里见晋王的。于是下官一直在等他,可是也没等着…”
“行了。朕知道了。李卿家,你回洪州带人厚葬晋王,朕追谥他为文成太弟,朝里辍朝七日,哀悼太弟。”我如泥塑木雕般违心说了这样的话,一旁的李检显然是不满意的,而我抬起熬得毫无神采的眸子,又冷然向他补了一句:“太弟是急症身亡的,死者已矣,今后,朕不要听见任何流言。”
李检神情复杂,对我和阿云行了一礼退了——我与耿妃对望了一眼,她一瞬看穿了我的心肝——我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她的肩痛快地哭了一场!
我当然知道,太弟是弘冀命袁从范杀的——弘冀总揽朝事这么久,就连我身边现在最近的何莅他都能一再收买,帮他散播“升仙”的鬼话,那么买通几个人弄到库里的鸟羽鸩那是易如反掌!
弘冀在晋王身边,一定埋了别的亲信!这人不是袁惟宝,也一定是别人!退一步说,便是他不安排,难保钟谟或阎式不安排!也只有弘冀可以指使投靠他的亲信,在晋王死后,瞒报死讯,控制住索欢;且他又与袁从范过从甚密,前些日子他对阿云说,放袁从范回洪州的话,如今看来显然是假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将毒药给了姓袁的,并叫他回洪州毒害景遂!怪不得前阵他不上朝,我还以为他是为妻妾孩儿伤心呢,其实他竟是在等景遂的死讯!我都不敢再想下去,现在,事情已过了二十多天,木已成舟,他不怕我知道了,故意放任李检透风给我,他恐怕已经做好了应对我的一切准备了吧……
“这个逆子!报应啊!”我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哭着,喉间涌出的血,早已污了我的明黄燕居袍,脚下已是无力,身子重重地压在阿云的胳膊上,我灰白的头发丝丝蓬乱,脸上泪迹斑斑,眼神空茫无着,和我以前那齐整雅洁的样子是天差地别!
我踉踉跄跄向前走上了几步,隔窗望见外面狂暴的雨帘被雷电照得雪亮,大雨无节律地拍向洁白的窗纱,只觉得天地间一片蒙昧,那夜寒丝丝透骨,冷彻心扉!
“阿云…许是我占了这个位子作恶忒多,烧扬州、诛杨家折尽了福报!老天收了我那么多儿子,收走了我的弘茂!如果我的弘茂还在,我李家怎么会有今天呢?!……太弟…太弟都已经退位了,这个逆子还要对他斩尽杀绝!他今天杀了太弟,明天该杀谁了!不…不!我找他去,我现在就找他去…我碍他的事了,叫他把我也杀了……”
阿云死死拽了我的袍袖,眼中有着无尽的怜惜:“别去…皇上…太子不会的……你要节哀,要冷静一点!你是知道的,此事一旦张扬出去,太子的前程就毁了!”
“这个逆子一向心狠…他现在为了这个位子,什么都做得出来!阿云……”我是真的伤透心了,抹了一把泪,两手就近扶住了窗边的乌木小几:“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就装不知道,就能瞒天下人了吗?定云…弘冀不是你儿子,你不了解他…景遂的事,他必须要付出代价…朕不会轻饶他的!”
说着,我穿着单薄的燕居袍也不打伞就往雨里冲,阿云忙叫何莅追上了我,她自己往昭阳宫方向去了。我推开何莅的伞,心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宫道跑,跑回清晖殿找到了袁从范的信,接着我又失魂落魄跑出了宫城,来到了弘冀东宫门口——
我和大儿子,只隔开一道门。然而我没有见弘冀——我把袁从范临终写的,太弟没有刺杀他的招供书留给了他的管家李忠,然后我恶狠狠地朝身后何莅领来追我的大队内卫军喊道:“来人呐!都给朕听着,太子殿下忽患重疾,自今日起多加护卫严密把守,太子养病,无诏不得外出!”
我就这样以养病为由把弘冀关了起来,凝烟很快得了消息,可她竟也不知该如何劝我!我把儿子锁了,可他府里的从人我没锁呀!那个李忠对弘冀还是忠诚的,自老大被关以后,他几乎日日来给凝烟递消息,我也就知道了弘冀在府里的动向——他先是长吁短叹,然后疑神疑鬼,打砸东西,一个大好的后生,就此自暴自弃、颓废不堪,和以前那个英锐的儿子,已然大不一样了。
我本想磨掉他的戾气,却挫掉了他的锐气。我在这之后,没对朝臣公开太弟的死因,更没当众指责弘冀的罪行,这是我做人留一线,给儿子留点复出的可能。然而,群臣却一个个好似都知道了弘冀的恶行,已经在窃窃私语下一任太子的人选了。但我没让他们谈这个,众臣尽皆缄默,朝里平静如水。
弘冀弑叔的行为让我对皇家亲情冷了心,太弟的丧期过后,我以养病冲寂为由,拉了凝烟及众妃并宫娥花奴人等都搬去了燕云馆,浑浑噩噩地捱了一段时日——
在这些时日里我左拥右抱,听曲看舞,在美人香中尽可能的放松我自己,凝烟、阿云她们一个也不劝我,反而都用尽办法,只求讨我开心!
刚开始的时候,我嘴里不说,心里痛到麻木!当年父皇走的时候,我答应一定照顾好所有的叔伯、兄弟,现在呢?景遂这样走了,可为了弘冀,我这个兄长非但不能大张旗鼓给他报仇,还得拼命装糊涂,这叫什么事!我大唐国一向敦睦的亲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努力平静了一段日子后,我反而想通了——拼死拼活的抢了这些年,现在连家底都快赔光了,皇帝变国主,守着这江南半璧,随时可能亡国。这龙位上的日子也许根本不适合我!让给宋老我不舍得,让给儿子却有什么舍不得的?横竖这江山以后总是他的!只要他答应,以后对我孝顺,对弟弟妹妹好,好好管着大唐国,我让了就罢了!
可是,午夜梦回,我心里又出现了一个念头:老大,这个连叔叔都要杀的人,会疼弟妹,会孝顺我吗?我在意的这些人,他会替我守护吗?不会!我不信他会!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太弟去世了一个月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暗夜里,方山旁扩建一新的别宫燕云馆中,竟出了一件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