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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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忧心忡忡回到了清溪轩,水清却已命那名厨做了许多小菜等我用晚膳。水清着意用宫粉掩了病色,努力地劝我加餐。我忍着胃疼吃了些,见有一份鹭鸶饼,酥脆香滑,料凝烟与众妃都没吃过,又打发了华辰,冒着雨给众人送了过去。
用罢膳,我无意间触到清儿的手,见她手心发干,发着低烧,心里忧心着她,便叫她躺下,取了她爱听的盛行话本《唐传奇》,一篇篇仔细念给她听——念着念着,我见一旁她妆台上,还搁着一碗带着余温的她下午才喝的残药,我一时动了心思,想知道这药苦不苦?于是便呷了一口,只觉味道酸苦异常,不足半盏茶的功夫,我的胃里像刀剐一般剧疼起来!我虽久有胃疾,可今日的感觉,却与以往都不同,就连上次在云暖楼的发作,也与这次不同!我本想忍住不露,依旧念着书,到后来却忍不住了!水清唬得不轻,便叫了杜子远来看。杜老一看,说是我旧病发作,要我按旧方调理。可我心里却大起疑云,没苛责杜老,放他及众人离去了。杜子远他们一走,我就拉住水清问道:“清儿!你这药是谁经手的?药性太烈,对你未必好!杜老年纪大了,难免昏聩,可他从前救过你,又对朕和大唐国立了好多大功劳。你先别喝这汤药,待朕问过太医院有名望的其它太医,再作定夺。”
水清美丽的眼中泪光闪动,柔声朝我谢了。我守着水清熬了一夜,这夜她却又发了惊悸,将我右手背抠出了一条血印,嘴里胡言乱语,尽是打打杀杀的胡话——听了她的谵妄之言,我着实害怕起来,半夜里自龙榻上下去,悄悄点了盏灯,心慌意乱地伏案疾书,给定云去信——这是一封草书的长信,上面与阿云叙了离情,告诉她阿慧念书用功,这些日子我不曾见到;又告诉她庆儿、信儿在阿紊宫里稳妥,复又告诉她,我心里极想她,叫她好些,便从速回来!
最后,我写了水清现在可怜的景况!也吿诉她,今日我无意间喝了水清的药,竟然胃痛难当!我也将疑心老实写了,附上药材与药渣,叫她和晖之帮我验过!
入夜时分,空气中湿气极重。清溪轩院中,钟凝烟命人准备的花,这几日已谢了大半。因水清病着,也没人上心打理。当下写罢了信,我越想越疑,撇了妃子,身上只有金龙寝衣罩体,胡乱披了件水清的水湖蓝外披,脚上拖了双龙靴,连宁安也没叫上,散着头发冒着疾雨,连夜急不可耐地亲自去了下房唤出了煎药的浣华,同她蹑手蹑脚走到了小药房,叫她包了两包药渣并两包水清的药材。浣华惊异地拿眼瞟我,被我顶回去,压了声吩咐她不准告诉人!我已下了决心,明天便有塌天大事也先不管,整个太医院必要先把水清的药整治妥贴了才罢!一份留给太医们重新参详,另一份按信里所写,命何莅传给定云和晖之同看——定云啊,定云!就算局势多变,我沦落到天下无一人可信,终究还可以信着你呢!
等到自以为什么都备好了,我冻得抖抖索索,搓着手回了水清寝宫,却见水清倚着榻上软靠,红着眼痴痴盯着我瞧。我下意识地把受伤的右手往背后藏,岂料水清轻轻握了我的右手不肯松开,良久她才道:“皇上…妾妃真的伤了你了…皇上,宫里头人人说,我以前并不受宠,我还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呀,皇上现在是瞧我生病,又顾着善儿的面子,才怜惜于我的。她们要我趁着机会,多多结好皇上,也好给善儿和底下人留点福祉…可是臣妾,臣妾怎么瞧着,皇上心里面,好像还是疼着臣妾的…皇上……”
“爱妃别听别人嚼舌根子!朕若心里没你这人,善儿却是哪来的?这大晚上的,朕又为何要去寻你的药?你以前是个冷艳的人,一向不巴结人。朕一时疏忽了你也是有的,却哪里就不爱了?你莫多想!”我褪了外披,与她并肩躺下,劝她道:“这唐宫里有的是人,尤其不缺女子。那些宫伎、花奴里面,美人更是不少!可那些人,都是招买了来添热闹的,凭她多少人,总是外人,朕一世也不留情的。你们几个就不同,个个都跟朕十几年往上了。你最小,今年也有三十了。嫁朕也有十五年了,这份恩情,旁人哪里知道?莫多想!明儿,咱们去清凉寺,我陪你去供长命灯,消了灾厄就好了!”
幽暗处,我听见水清啜泣了一阵,紧紧偎了我入眠,我却睡不着,脑子里青天白日的捱了两个更点,那被里却始终凉着,怎么也不温起来。
天一亮,我差了宁安去向群臣报说身体抱恙,免朝一日。江山多事,我此举是定有许多人在背后议论,可我相信,冯正中会替我把反对声音压下去的。
我交待了免朝的事,立马把太医院诸人找到泊云书馆。此时除了杜子远外,有个有阅历的太医叫吴晋,是老神医凌国公的徒弟,同时也是吴廷绍的亲弟弟、吴耀光的亲二叔。论资排辈,执掌杏林的人其实早该是他了。只是我嫌他相貌差,以前也没怎么出过力,更重要的是以前给弘茂救命的关键时刻,这个人竟告假跑了。因这件事,我很怨他,只是瞧吴廷绍太医以前告密助我上位的功劳,留了他弟续用而已。吴晋这个人,我本打算埋他一辈子的,可现在我怀疑杜子远开的药有错,平素很信任的王研、吴耀光等又都不在了,便只有他领一帮子人复查。六十多的吴晋,细看一遍老杜开的方,对我回了几个字:尽善尽美,绝无差池。
听了这话,我心仍不安!杜老这个人在太医院说一不二,也就晖之有时候仗着定云能与他辩上几句。好在杜子远为人正直,遇事主动与人参商,最终定音的却每每是他。如今我要推掉杜老的方子,定没几个人敢出声——此刻,八十岁的杜子远涨红了老脸站在一旁,好像怀着什么心事。也难怪!自保大元年,吴廷绍在庐山被害之后,他大器晚成,展露头角,至今已有十三年了!他何时被我这般疑心过?别说他自个儿了,就连我想想也挺对不起他的!
杜老年纪虽大,身体却比我这个盛年之人好太多,一点没告老的意思。我也不会准他告老,因为他是我铁心信的人之一,不到万不得以,我绝不会放他!我扫了吴晋他们一眼,他们几个把头一埋,不发一言。我平心静气对杜子远道:“杜老,这么着吧!烦你重开个方,要温和些的,好叫凌娘娘快些好起来,少吃些苦!”
杜子远当众给我扣了几个头,虔诚地答应我一定好好改方子。我将吴晋等挥退了,挽起杜老道:“老儿!你还不知道朕是信你的?若你都不足信,在这大唐国的杏林,朕岂不是一个人都信不得了?你用用心!仔细去办就是了!办好了,朕哪回亏待过你?办不好,朕…朕也拿你没主意,十几年的交情了,还吃了你不成?”
杜老含着泪行了礼走了,这回好像特别拘谨,退得也很慢——他那慈祥和善的眸子里好像藏着许多话要告诉我,只是此刻,百尺楼泊云书馆中病急乱投医的我,只顾送走杜老,好给凌水清查医书,谁还想到那些!
我爬上百尺楼顶,从佛堂取了昔日手写的《莲华经》,又去清溪轩看水清——本来约了一起去寺里,见她用了针正在软榻上稍歇一时,便没叫醒他,自取了经文,带上全副龙驾去拜文益的山门,去给水清和阿云各求一盏长命灯——以前诸妃去的时候,文益还没有来金陵,我自然想不到这些;李玉涴走的时候,因她不信佛,我给疏忽了,一直深以为恨!这次我在医药上自当尽心,在这上面也要用心——所以信佛却不沉迷的我,这次特别虔心,做完文益定的全部功课,好好的求了两盏灯——她俩都信道,少在佛前供奉,看来道家没垂怜她俩,便只有我求求佛祖看吧!
《莲华经》我捐给了寺里,也是为了给李家的内眷留些功德;在文益的主持下,两盏柠黄色的长明灯,散出摇曳无定的光焰,带着我的祈愿供在清凉寺中——她俩的生辰我烂熟于心,拿着金色笔一笔一划地用端正小楷写了,还附了她俩名字——只是我对水清并没有说起我给耿道人也求了一盏。
女子的心小,可将心比心,这也怨不得她!若是我知道,阿云在关心我的同时,也一样关心着旁人,我非气得领着禁军打上那人的门不可!水清是怎样想的,我不能全猜到,但我知道,在我心里面,定云是有份量的,我也说不出她和水清及凝烟等有何不同,但总是不同的——她人不必在,我心却总要牵些在她身上的,也许这就是那一点点说不明的不同吧?
这日晚间水清偎着我睡得安稳,并未发病。我心里大喜,想到可能是袁氏的针法起了大作用!到第二日,我一睁眼就赏了直接负责的袁嬷嬷,接着便放了心去上朝——朝上大家还是在议论李德明,李德明这还没回朝呢,可这位两个多月前出使的时候人人称赞的李大人,现在已经成了满朝的公敌,他的知交旧友钟谟还被扣着,现在满朝中连半个替他讲话的人也没有——常学士和宋国老这对死对头,此时空前一致地痛骂着寒门出身的李德明,常老那特高的嗓门,一向为群臣诟病,此时更是炸得我脑仁发涨,有苦难言。
忍着烦闷听完了奏告,下朝我仍到书殿去瞧医书,却从宁安的口中听见了一个令我极震惊的消息:
昨夜二更,杜子远老太医在自己府里的书房留下没写完的半份遗书——八十一岁的杜老先生,去世了!
我颓然坐倒在泊云书馆的御座上,只觉眼睛充血,头脑发涨,眼泪不受控制失态地落了下来,我拉了宁安问道:“你打听了么?杜老害的什么病?昨儿朕瞧他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竟走了呢?”
李宁安脸上也露了哀色:“皇上不知道,杜老先生他确实不是善终的,他自己在遗书里写的清楚——杜老原是从大梁国落难过来的,因他品行甚是高洁,一生只和夫人恩爱,可老天不眷顾,先后生有三子一女,夭折两子一女,夫人受不住打击,已病逝多年了。可怜杜老一直孤单一人,唯一存活的儿子尚在少年,蒙皇恩特招进了白鹿书院读书,名列前茅,十分优秀!谁知前阵与同窗到丹阳游学,正好丹阳微雨,闲时众人结伴在丹江边钓鱼,他儿子竟因拽大鱼不上,江岸上雨后路滑,风又大,杜公子竟活活掉进江里溺死了!可怜杜老优秀的儿子竟走得这么不值,哪有不伤心的道理?可他因凌娘娘病得急,不敢假手他人,便强压了多时,硬是没告假,悄悄嘱咐夫人侄子办妥了儿子的后事,但又因心里难受,办差时竟弄错了药材份量,导致水清娘娘病情反复——他其实自知犯了死罪,又心疼儿子,故而自己服了自调的毒酒,含恨自尽了。”
“他这个老爷子…唉!他怎么不从实说呢?唉!”我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地敲着龙案埋怨道:“杜老啊,杜老!你早和朕说,朕也不会难为你呀!杜…杜子远还有什么遗愿吗?尽量满足他吧……”
“杜老大人说,他举荐袁氏就为将功补过,还有,他自跟皇上十三年,蒙您赏了许多宝贝,愿将这些圣上馈赠之物,全部捐回国库,以度时艰!他本还要写第三,却已来不及了……”
这么多年,杜老是我亲近的人!我听着宁安的话,眼前闪过他过往种种贴心好处,故人相离,我心里一阵阵伤心起来,自把双手交叠,脸贴在两手上呜呜地哭了一阵,泪沾龙袍衣袖,才抬面交待宁安道:“老爷子荒唐!咱大唐国穷死了,也没伸手要回他家东西的道理!念他一片忠心,赏他个二品医官的衔,叫他好好的去吧。家产发付他的众家从子继承。只是…朕觉着杜老走的还是有些蹊跷,别的不说,那杜老医术虽高,却哪来本领自调毒酒?他要会制,朕如何会不知!朕怀疑是有人摆布了杜老好来害朕!你派一个人暗中再查查这事——这样吧,上次将朕的字稿拿给王研的乐时,如今被朕贬到先皇皇陵去了,朕看他十五岁小孩子,孤零零一个人扔到皇陵也怪可怜的。朕知道他久在你那精细的徒儿何莅手下调教,谙熟机要密事,且他年龄小,瞧着机灵,又初在深宫,旁人不认得。你就把他找回来,让他代朕去杜老家吊祭于他,顺便将功补过,将杜老的隐衷调查清楚了,重点查查,老杜喝的药酒是从哪里来的!”
宁安代乐时谢了恩,便差得闲去了皇陵传旨——其实我觉得对乐时罚得太重,像以前的清书,是完全不必处死的,现在弄到身边故人调零,自己时觉孤寂,我那也是一时糊涂,追悔不已!
稍晚些时候,我因见上林苑湖上新放的鸳鸯好看,便提议领了众妃去看。钟后为了让我开心,提议大家都去,连娥皇也来凑个热闹!但我怕打扰了小六和娥皇去拜神求子,就没叫上他俩——最终冯曼曼写了个札子给我,说雨天没兴致,不如在妙音阁蒙被大睡,我没责她,由着她去;陆紊派硕玉来说,那个通玄道长今日回太湖,她准备女扮男装去送一下,问我答不答应呢?我有些失落,只好答应;钟后见这俩人辞了邀约,也没兴了,便直接对我说道:“皇上,臣妾听说,鸳鸯乃忠贞之鸟,臣妾身在深宫,常不忍细看。湖上风大,臣妾自生了谦儿以后,一向怕风,既然诸位妹妹都不去,今日臣妾也躲懒不去了。水清妹妹既是身子不好,正须圣上劝慰陪伴,便由她相陪圣驾也是好的!”
当面听了凝烟都这么说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发了一通无名火,叫得闲传话各宫,这回要是缺了谁,便远远的打发了那人到那方山别馆去住!结果就是除了定云不在,大伙儿都去了!
我把乱七八糟的国事都给扔了——算行程,明天李德明回来,别的不论,打发那周主派的供奉官安弘道又得一大笔开销——我烦呢!恨不得把定云道人炼的假银子拿出来充数——幸喜众位爱妃又给我召全了,大家坐着小游船游湖。江南烟雨中,上林苑的穿宫湖上碧澄澄的一泓好水,红颈鸳鸯的羽色斑斓而又雅淡,成双作对在湖中闲游,荡起串串漪涟,亲亲爱爱,自在潇洒,真正令凡人艳羡!
微风徐来,果见冯正中那“碧池波绉”四字的真意!那粉艳艳的花瓣自两侧的花树上吹堕水中,小船在玲珑假山中穿行一回,众妃各带江南名香在怀,那陆妃甚狡黠,早要来了定云昔年配的蔷薇水,香气炽烈,缠得我迷糊!船头上,我兴致一来自己吹了金笛,叫阿曼跳了个《留仙舞》——算上这回,这舞我只瞧过两回,一回是前些年打下了闵地的时候,耿道人作的舞,我还写了一首荷花诗。一回是这次阿曼舞的,二人的舞姿都没说的,只是我看舞的心情大不一样!
心里再闷,我脸上也不露!早有庖人献了烤鸽肉上来,我强作笑颜,和众人一道吃了,因水清不能吃这个,她便躲开去,一人临风在船头喂鸳鸯——湖绿色的纱裙曳起,清灵飘逸,与众不同——她那样儿,叫我心里又起了波澜,莫名觉得好对不起她!碍着众人,我递了个眼色给同上船的浣华,小丫头立马拿了披风给水清披上了。下了船,我本要去妙音阁和众人斗色子玩,无奈韩熙载等人来找我议接待安弘道的事了——唉!又是陪小心,花钱!
我含羞忍耻,同韩大人商量了迎接安弘道的礼仪,从光政殿出来的时候,宁安报我,乐时从杜老家办差回来了——杜老,果然极有可能是给人谋死的!而凶手,竟然可能不止一个人!
我听见这个消息,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心里虽然质疑这十五岁小宦的能力,但又急于从他那得到第一手的线索。这件事,我思虑再三,不能让萧俨负责了。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可能有朝臣参与!萧大人若走明面查案,只会惊动幕后之人,早早把痕迹抹了,便更难知道实情了!
我将乐时宣进龟首殿,细看乐时,想不到小子生得真俊秀!长眉英目,瑶鼻阔口,长身玉立,虽然一身内宦服色,仍如章台翠柳,令人观之生怜。
我一见这小子,心生怜爱,便不翻他旧事,只温言问道:“乐时!此番你查到什么,老实回奏。说得够好,便抵了前愆。钦陵不用去了,仍留在朕跟前听用吧。”
谁知道这个小子傲气,扣了一个头,脸上没丝毫惧意,将他调查不到半日得出的结论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乐时以上差身份去到杜家,主要得知了一件事情:杜老出事,和他的儿子的死有直接的联系。
杜老原有两子一女,另外的一子一女却都早年离世了,只剩这个单丁独苗杜弥生,今年二十二岁。杜弥生虽说读书很用功,可出生医家,并不算太高。保大七年,杜老给阿云护胎,虽说这救命功劳不是他的,可他也算立了大功!我因此下旨特批他儿子当年十六岁的杜弥生进入一等学府白鹿书院读书——可是呢,这位深受教化、成绩优异的杜公子,在杜家管家、帮佣等人的嘴里,却并不怎么受欢迎。杜公子如同野马,从不听杜老半句教导,对手下人态度嚣张乖戾,家里没一个人能制得住他!
原来杜老的夫人因子、女早逝,也不幸早亡。而杜老本人没兄弟,且他是梁国人,虽有姊妹,一经战乱,数十年不通音问,早没来往了。最亲的亲人只有夫人沈氏的唯一兄长家的三个儿子——大内侄是个英烈,当年边镐从湖南逃归,众卒争舟,可怜丧命了。那三内侄年仅九岁,与杜老有走动的只有二内侄——沈蘅。这沈蘅生得一表人才,今年三十六岁,也是一名太医,年纪不大,妻妾不少,儿女也有大把,他的长子沈慕,今年二十,是金陵有名的纨绔子弟。
这次杜弥生本来因为迷恋江西一个舞榭里的美人蒋招儿,考试落了下风,没有得到丹阳游学的名额。杜家父子急的了不得——这次游学是一个试炼,只有参加了游学,并通过夫子的考核,才可以继续参加院试,通过院试,才有机会参加贡举,成为进士,入朝为官。杜老为儿子急得了不得,这时杜老侄子沈蘅给他支了个招儿:杜弥生的同窗徐天用,出身是义祖皇帝的一门远亲,按制可以保送贡举,关键是他为人随性,也许有说服的可能!杜子远为了儿子,什么都肯舍,他拿出了家底,亲自上门求徐公子,徐公子看不上考试,没怎么说就答应了,就这么着杜弥生借了徐公子的名额才去了丹阳。
小乐时找到了暂回金陵的徐天用,证明杜弥生确实去了丹阳,可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这次游学的,都是以后可能成名的才俊,故此在金陵学子籍册库里都有底档。可乐时查清:书院原本组队到丹阳,可出发的时候,学生的名单里却没有杜弥生!等到游学开始的第一日,丹江书院上学的学子中,仍然没有他,可是,第七日第一轮考核时却有他了——上面登记一笔:因事补报名。
那也就是说:杜公子没和别人一起从江西庐山旁边出来,也别和别人一起到丹江书院游学,他入学的时间,比别的同窗晚了七天。
种种情况透着异常!我一来想弄明白陪了我十三年杜子远太医是怎么去世的,二来也想给乐时一个机会:
从前文小何处理江湖事务,却引起我猜疑,如今给行因大师为徒,去做了和尚,可算不得好结果;李宁安的徒弟何莅,最擅于做精细勾当——那时我写一首小词,原是自己关在寝殿里用茶水写下的,念都不曾念,可谁知第二日宫中乐府便排了这个曲子——宁安被我追问之下,说出了何莅。我没怪罪他,由此重用了何莅,并最终让他接替了小何。可说实话,我又并不想让何莅一个人知道唐国江湖上所有的秘密,因此,现在为了杜子远,我正好任用小乐时——我预感到杜老家的水极深,所以含着难言的悲伤,赐予白玉穿宫牌,正式派出乐时为钦命中使,前往杜府等各处调查杜老离世一事,限期半月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