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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出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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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定云吩咐小魏躲在晖之的医馆里等信,自己向人问到尹府所在,改个男装就去尹家访查。

定云这个人,从来不希罕用“偷天丹”这种东西易容,她还总怪我当初见她第一面就在骗她!所以,这次她也没易容(爱婿小田的本事,她是没有的!)可是,千万别小看了定云!她以前在萧俨提供的客房呆过,其间大小官员她见过不少。对大理寺各处通行的腰牌样式是一清二楚!这道人抓了地上一把泥,鼓捣几下,不借他物,就手烧成“粪壤金”,金牌上面名字、官衔刻的清楚——深宫刚封的燕妃,就此成了大理寺副评事潘云。

阿云就这样,仅凭一块牌子,大摇大摆进了尹府——而她进尹府的时候,何莅还远没有来——尹府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离他家最终的覆亡,还剩最后的两个半时辰。

这两个半时辰里的事情,最后还是道人在临危之际告诉我的,在那五个凶手来尹家之前,定云也以为,那只是尹家内部的一件案子而已!

男装的定云,风度翩翩,气质高华,当年连我都给迷得不行!她亮出自制金牌,表明“身份”后,那主母周氏亲自以礼相迎,一点也不怀疑!

那道人脸色镇重,不苟言笑,入座拜茶后,耿道人徐徐道:“实不相瞒夫人,下官潘云,只是区区大理寺副评事,虽官卑职小,却颇讲义气。只因贵府家主,新近罹祸被斩,贵府如夫人魏氏清漓,跑到下官上司萧老大人处呈递状子,竟要告您大夫人害死她的孩儿并私结妖道两项大罪!萧大人本要传您过堂,却因您乃贵家女,不忍相召。故差下官相询原委,好平了这场官司。望夫人对下官直言勿隐,如实相告才好啊。”

周夫人年约四十余,比耿道人略大几岁,与我差不多大。她是清水脸儿,眉色疏淡,肤色白净,杏眼中眸光平和,容貌整体也属雍容,只是前额不高,鼻骨瘦挺,双颧略高,双唇失色。她的体形消瘦,身量偏低,打扮合矩,头上戴乌绒底湖绿松石嵌宝抹额,一身鸭青缎的大衫,下配青绿百褶裙,衬着米色小衣,黑底锁金寿字绣鞋,在官家命妇中,尚算简朴的。

周夫人听了原委,出乎阿云的意料,她竟十分气恼,伏在茶桌上泣了一会子,拿青花绢儿抹了泪,又恨又怨,怒目切齿骂道:“这无耻小奴,不念我恩,竟如此编排害我!潘大人不知!罪妇慢慢与你说个明白!”

七年以前,正是保大七年。罪妇年方三十二岁,嫁给尹延范已有十一年。那时尹延范官职不显,仅仅是原内苑使车延规大人的副手。那年,我应宋齐丘国老正室魏媪夫人之邀,去往宋府参加春宴。

我本来完全不够格参加此盛宴,可老尹急于仕途上有起色,还不上赶着催我前去?我盛妆赴宴,想不到宴罢,却给魏夫人单独留了下来——魏媪挽了我手,温言劝我道:“贤妹莫疑。我听闻贤妹嫁予尹大人多年,却一直无子,尹大人多有妾室,却也无出。妹家后庭不宁,外命妇中多有议论。知道的,说贤妹谦和有礼,本是尹家祖上无德,才致尹大人子嗣缘薄。不知的,说尹家妾室多次滑胎,尽是贤妹之谋!贤妹,我今有个主意,一来,可为贤妹洗此污名,二来,我明白贤妹为人婉顺,忠诚可托!思来想去,这事托给贤妹为好!”

我战战兢兢站在魏夫人身边,小心问道:“夫人不知有何事需嘱托臣妇?夫人尽管吩咐,臣妇力有所及,断不推辞!”

魏夫人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背道:“我有个内侄女清漓,今年年方十三,可惜她娘家亲人不存,我家老爷狂傲,又不肯相容于她。我有心护她周全,怎奈近日这身子…已是朝不保夕…我遍数朝中,思来想去,只有贤妹夫家官职不算高,为人也厚道,而贤妹你为人谦和,料必可以收她为义女,替我善待此女,解我身后之忧!”

我不敢怠慢,当即答应带此女入府,收为义女。现在想起来,此女来的就古怪。当时,此女并未马上随我入府,而是宴后过了半个月,魏媪夫人病重离世了,此女才由一个婢子陪同,坐了小轿进了我府。我见此女十三岁就没了倚仗,生的又着实惊艳,不觉心软,也难得掏出心窝子疼她呀!

初时,此女举动合矩,屈身孝敬于我,我也被她哄得开心!

可直到四年后,家夫老尹的上司车大人因屯田一事倒了,皇上想起前些年老尹主修上林苑的功劳未曾升赏,便遽然把老尹的官职俸禄升了上去——尹延范这个人溜须拍马绝对是好手,投了上意,原也不稀奇。可是做了高位,人的良心恐怕也坏了——看这女子小魏,生得实在美,老尹起了色心,那小魏半推半就的,稀里糊涂的就上了那路。姓尹的顾着脸皮,原一直没敢明说,我也并不知道。姓尹的原就拈花惹草,暗里得了这个新欢后,就再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可怜我一向好强,这么着被气着又过了三年。

到今年的二月里,就是老尹去泰州的前一个月,尹延范忽然神神秘秘地拿回来一个小瓶,又破天荒的到我房里来,向我说了一件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原来宋国老竟要尹延范用这瓶鸟羽鸩毒死魏清漓!尹延范这个人表面上溜须拍马的,其实心肠硬的很!他只是想不通,宋齐丘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内侄女,实在藏不住话,才对我说的!尹延范权衡一遍后,决定不可以违逆权势熏天的宋国老,决定马上对小魏下手。

我不知道小魏这时候已经被老头沾手了,因着多少年的情分,我十分同情小魏,于是当天夜里,我把老尹灌醉留在了房里,并派自己的心腹去通知小魏,让她速想对策。

仅仅第二天,魏清漓就想到了对策——容貌惊艳的小魏撒娇撒痴,当着我及众人的面,对老尹号称自己怀有他的骨肉!老尹一听这话,什么宋国老、李国老都顾不上了,立刻决定把老脸放一边,纳娶小魏为妾!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小魏和老头一起把我给骗了——可是纳妾那晚,小魏没有陪着老尹,而是哭着跑到了我的房内,感激涕零的给我叩头谢我的救命之恩!

她告诉我说,八岁时她从别人的闲话中,清楚的知道,其实她并不是宋国老的内侄女,并不是魏媪夫人的侄女。她的存在是宋齐丘一生的耻辱——她是魏媪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这位魏媪夫人,其实是一位年老色衰的过气花魁。她魏清漓,是魏媪夫人和一位不知名的恩客生的——后来,这位恩客如同其他恩客一样不见踪迹。而不久后,魏夫人遇到了中年时候的宋齐丘,折服于宋生的才华,魏媪收留了逃难的宋生,并倾尽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后来宋国老被昇元帝重用,他也算是有点良心,要立魏夫人为正室,唯一的条件就是魏夫人不能承认魏清漓是他的女儿。而魏夫人认为那个抛下她远走的恩客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她一生的耻辱,出于对他的痛恨,表面也不再疼爱魏清漓,而是对外假称,她是内侄女。但是魏夫人毕竟是她的亲娘,也一直为她的后半生盘算。所以13岁以前小魏虽然很卑微,但是还是没有离开亲娘的身边,以侄小姐的名义受着她暗暗的照拂——直到那一天,为了躲开宋齐丘,重病在身、不久于世的魏夫人把小魏托付给了我。而宋国老之所以要尹延范毒死她,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听了原谅了她的过错——以她的条件,相差这么多岁,是不可能看上老尹的,不用说也知道是老尹逼她的!我并没有像老尹那其他小妾的时候,一样跑去找她闹,而是平和的接受了这一切。

可能是我平时对侍妾们没好脸,在府里的人缘不好。这点我承认!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最真心怜惜的小魏,却一步一步把我气成这个样子!小魏被老尹纳为妾室后,所有人看在老尹的份上,都去巴结她。她平时人看上去就极好,因为我都被她骗了,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不知她使的什么坏,反正自那以后老尹对我更坏了!我恨她,更恨尹延范!想当初,我本是扬州留后周宗大人的本家,家族颇盛。却瞎眼自己看上了当时在齐王府当差的、英俊的老尹。不顾他比我大十岁,我自己死乞白赖要嫁给他,当年为了让他接近齐王,我花了自己所有的嫁妆,他也说要报答我的!

现在呢?他拥着魏女在我跟前晃,还经常借肚子说事戳我的心窝子!很快我因为被老尹气的病了,病中的人病急乱投医,我吃了胡太医的药,还请妙经堂的李道长来念了忏文。这个小魏和以前全不一样,变本加厉天天缠着老尹,手摸肚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气的我病上加病。我于是含恨到自己邻居李道长主持的妙经堂里住了一宿——结果当天夜里被我们府上原来守夜的赵妈,领着尹延范找过来,把李春昔的腿都打折了!

我想到赵妈原来是守夜的,现在给调到小魏的房里,肯定是成了小魏的亲信!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目的就是挤掉我正室的位置。我心里气得不得了,就怨她没有良心,口是心非的欺骗于我!因为我和李道长本来就是清白的,我也并不怕老尹,我翻出我扬州世家的背景,指着鼻子和老尹相骂一顿,姓尹的可能被我吓住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后来证明尹延范对此也没有记仇!

后来,老尹被派到泰州去了!也不知这厮是不是良心发现?临走的时候竟来看了我一眼,对我认了错,说了好些软心的话!天可怜见,那一回,不抱希望的我也怀上了他的孩子!天地良心,老尹走的时候我还答应他要好好照顾小魏,我也没有食言呐!可是小魏的命不好,生了个女孩子,还夭折了。我让胡太医和李道长来帮忙,把事儿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可是自那以后,小魏的性情大变,一直怀疑我刻薄她,还听了人家挑唆,竟然怀疑孩子是我害死的!那段时日在她的眼里就没一个好人,连产婆叶氏她都怀疑!

可我等实实在在是冤枉的呀!我因怀疑是赵妈挑唆的,打了一顿,撵出去了。只今日午时,老尹还没回家,直接进宫!家里没一盏茶的功夫便接信道老尹坏事了。我没来得及为他去活动,午时便接信,老尹判了y斩!那小魏听见,便带头哭闹不休!我心里恨她,丢她进了柴房,自己去给尹延范收敛。想起以往,他初娶我时,算得上相貌英伟,一表人才,油嘴滑舌,体贴非常,也有好的时候!我不免为他哭了一场,枉他有那其它八个小妾,没一个到法场管他的!见他倒了,朝廷又没难为尹家,出于各种想法,竟全都立时跑了!可怜我一回家,见家里七零八落,下人们怕会被官卖,所以堵着门等着结工钱呢!

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不管钱,忙找管家尹富商量。那添砂的尹富一见老尹触了霉头,却将大宗地契财产等早卷跑了!我家太夫人与太公都不在了,可房里还留了几个老人使唤。我一清点,家里还剩四十多个仆人等着领钱!我拔光了头上皇上昔日赐给老尹的黄金头面,先给了几个闹得最凶的手下人,可下面闹嚷的人更多了!

幸亏后来不多时,圣上差文公公传旨,想不到圣意竟是安抚我等!众人一听,情绪稍平,我只好变卖细软,一面筹钱打发人家,一面派心腹心洁去找地保上告,找到尹富要紧!做好这一切,我心又软起来,想去到柴房放了魏氏,谁知仆役小厮招儿实说,方才乱起之前,自己经不起小魏哀告,已放她跑了!想不到她这没良心的人,竟坏到这般,竟跑到大理寺往死里告我呀!

听了周氏一番哭诉,以阿云的性子,我猜也猜的到她又相信了,不觉口气和缓下来,心意又移到周夫人那边了,对周夫人说道:“夫人莫哭,下官已经知道了。如此说来,魏氏曾受您两项大恩,非但不图报,还抢你的夫君,实属下品!吾当为您如实禀告萧大人!但,今夜已晚,下官的家宅远在城南,现下不及赶回了,今日要在贵府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下官还要去赵妈家中访问,另外还得去胡太医及李道长处询问!这案子也不听您与魏氏之言,需有人证才好定谳呀!”

那周氏听了,极为感动,恭维了定云一番,将她安置在上房安歇,道人谦让了一回,便去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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