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劫（4）帝女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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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节是前后脚到的太宁府。刘节的老娘殷勤地侍候着灵若，我顾不上同她打招呼，撩开纱窗看了一眼我的灵若！天呐！我的掌上明珠！她从小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一场劫难，她已病骨珊珊，弱不胜衣，人竟已脱了相，那双美丽的凤眼都瘦得深深凹陷进去！这个样子怎不叫我疼得心颤！一时间什么唐国基业、江山争抢对我来说有如草芥！我心里面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灵若枯干的唇微动，柔声对我说：“父皇，儿臣心里头清楚。此番不是一般小月，儿臣还染了疫症，只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灵儿…是为父…对你不住！”
“父皇…您答应儿臣，万一，儿臣不孝，您千万不要迁怒别人…驸马和刘家人…都待儿臣不错…还有您…今年已四十了…这龙体…自个儿留神…和各位娘娘们好好的…耿娘娘是在帮儿臣…您千万莫要怪她！父皇……”
我已泣不成声，想好的安慰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灵若顾盼一圈，看过我、刘节、刘老夫人、夕雾。我会了意，摆手道：“你们先下去！”
亲家母与刘节对看一眼，众人齐退了。
“孩儿有要紧的话对父皇说呢！…今后，儿臣不论有什么事，您都别怪杜老，人生无常，杜老也没办法！”灵若握了我打颤的手，小声吩咐道：“父皇，儿臣的心事，全在清凉山文益主持手里的信上。您看了自会明白…父皇…儿臣的性子和您一样，其实疏懒！宫府里拘泥的日子，儿臣已是不耐其烦了…父皇一向宽仁…这次请您疼儿臣一次……”
我没有依言去清凉山，也没回宫，接下来十几天时间，我喊来玉涴，斥走了刘家人，我夫妻两个守着灵儿，可是终于有一天，在我二人的亲眼见证下，杜老还是宣布了那个令我伤心欲绝的消息：我的灵若，因为小月后引发干血痨还合并了凶险的时疫，不治而殁了！
更令我发狂的是：文益禅师居然建议我立即把灵若移到清凉寺安厝。他说灵若所得的病，最狠的是这回的疫症——人死了，毒也是沾在尸身上的，在府里多留一日，恐上下人等均有危险！文益和杜老意见一致，他俩苦苦哀求，我只好狠心答应！当夜他俩的徒弟几乎是抢走了灵若的尸身，安厝于清凉山文益创建法眼宗道场的最初之地——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山洞里！文益大师说，必须等三朝一过，立即火浴，以免不测！
灵若的尸身被抬走的一瞬间，李玉涴就疯迷了。她一时哭一时笑，脑子糊涂了，只记得年少初嫁时候的事，总叫我“公子”，在她心里还有个“相爷”，指的自然是我父皇！
我强忍着悲痛，连夜赶去清凉山，棺木已钉封了！我守了整整两天！亲眼看着灵若的棺木火浴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李妃已被人挪回宫去了——我罢了朝，跑去陪她。她病轻的时候，对我温柔多情，夸我说郎君粹如琢玉，容貌风度，纵是南华真君也不能相比！还说等我的《草堂诗》印出来，她来写序文！病重的时候，她连儿子从镒都不认识了，还抓破了我的脸，恨道：“徐景通，你这个贼！你还我灵若…你还我的女儿！你这个贼…你拔了我的根了……”
我一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乱发飘零，双目失神，白发肆无忌惮地疯长，脸上带着玉娘抓的几道新鲜血痕。当我穿着雪白宽袍、扶着竹藜杖立在华林池的碧水边，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人前人后哭了无数场，悲悼不胜，猛一醒过神来，我叫来宁安，把一腔恨意冲着刘节全发完！我叫宁安传旨，削掉刘节的所有官职，让他带母回洪州——我所赐的东西，都是给灵若的，他们家一件也不许拿走！我今生今世，不再见刘生了！可怜的刘节，看着我对他从天到地的变化，实在适应不了，谵语连篇，眼睛痴痴迷迷盯着被宁安派人搬空的宝物留下的空位，任由从人和老夫人架他上船回家，他整个人已是废了。
说了狠话、打发了刘节一家，我的心力也耗尽了！再也撑不住，着实大病了一场——病中睁开眼，凝烟和定云等等宫妃们自然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老六！从嘉丢下娥皇，衣不解带地守了我半个多月——从嘉真是个孝子啊！
迁延了一时，身子略好了些，便急着去清凉山——一进山门，文益大师又劝我：“虽说牡丹终究要谢，人需及早看透才好；可若这一霎繁华，可以多守一时，不如惜福，令其福运尽量绵延，您也可多享一时之欢，何乐而不为呢？”
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伸手求文益把灵若留下的信给我！一看我才明白了！李灵若假死欺君，刘君平因妒起恨！那刘老夫人…田英…夕雾…那个女剑客宋蕙…甚至我都报不出名的那个岫玉……看完了信，我全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不好！
但是我知道了灵若是假死；文益和定云就是帮凶，杜老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是个内应，为了离开刘节、离开唐国跟那姓田的过，为了抛下我和玉涴，她是鬼心眼子用足了！
本来我气她、怨她，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潇洒俊逸多才又温柔的刘节小书生，到底哪点不称她的心？后来，我坐在文益的禅室里平心静气地看着她的信，终于明白了！
玉涴…朕的爱妃…这个小妮子看得比咱俩透，过得比咱俩好…女大不中留，你也别劳心了！
不过，不留一个字儿她就想跑啊？！没那么容易，这回我一刹急怒，心里暗下决定，派张琪领暗卫去搜！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哪怕周国都要去找！只要找到灵若跟姓田的，我要亲手射死那个小子，把尸首交给耶律璟，然后把灵若弄到洪州去，让她跟刘节到那边吃吃苦，好给我和玉涴出气！
灵若…灵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