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狱下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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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处滴滴答答的滴水声，阴暗潮湿的空间，以及随时随地会乱窜出来的老鼠蟑螂，这就是夏无且睁开眼睛时感受到的一切。

他想坐起来活动活动自己僵硬的身体，却因满身撕裂般的痛楚停了动作，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灰败苍老的脸上再看不到一丝血气。

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积攒的力气散了干净，再度脱力的倒回原地，这会夏无且才想起到自己如今身处的境界。

此地常年不见天日，是以往的他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却成了他如今的容身之地。

到最后，他仍没有选择与吴医官身后之人妥协，所以回来后的嬴政，第一时间便得知了他将游龙金针和神农药箱送走的事，震怒之余更不愿见他，直接派人押他来了这廷尉司受审。

为大秦为嬴政效忠半生的他如何都想不到，临了临了，要背着一个叛国背君的逆名去死，夏无且心下如何能不感慨，偏生他又是真的无言可辩。

就像他明知道吴医官身怀二心，却连告知嬴政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他真的没有背叛嬴政吗?

其实也算是背叛了的，因为他明知道嬴政欲用二宝，他还是选择将其秘密送走并隐瞒行迹。

廷尉司的牢狱是阳光常年无法涉及的地方，这里只有昏暗的油灯照亮着四周，在这不知昼夜的鬼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呆了有多久。

夏无且见过听过，甚至他身边也有人进过这鬼地方，然后再没走出来过，他知道，或许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梦中少女的身影，他浑浊的双眼中多了分与梦时半夏所见别无二致的柔情，蓦然，又低低暗叹了一声：“这便是神农木的神力吗？”

他这一句话音刚落，就听牢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朝这边靠了过来，刚才那份柔情瞬间消散了干净，他就又成那个一脸麻木的囚犯了。

很快的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夏无且朝那边扫了一眼，透过乱糟糟的头发，那双眼睛有了些许波动，后又沉了下来，不肯给对方施舍半点表情。

这段时间来找过他的人太多了，所以即便是对方来找他，他也毫不意外，他还觉得对方是真有耐心，拖到这个时候才过来找他。

“呦，夏大人，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呢。”赵高笑容灿烂，眼里满是幸灾乐祸，那个仗着有嬴政宠幸，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夏无且，也会有今天啊。

来人是中车府令赵高，夏无且没有动，甚至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只冷冷望着对方，连一句话都不肯施舍给对方。

赵高，这时候还惺惺作态，真当他还猜不到是谁动的手脚吗？对赵高，他是半点都不想理会。

“听说您进了这地方，老臣特地前来问候一声，这牢里四季通风，鼠虫不绝，不知夏大人享受的如何啊？”赵高继续说道，夏无且的冷漠态度全然不影响他的心情，反而看到夏无且越狼狈，他越觉得舒心。

“夏无且，你可知罪？”说笑归说笑，可不能耽误了正事，赵高收起笑，厉声质问道。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直躺尸的夏无且听到这句，双目一瞪，撑着地坐了起来，一身污秽不掩自身凌厉，赵高被这气势震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醒了醒神后，发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但赵高到底是嬴政身边的人，夏无且气势再盛，哪能及得上皇帝，他不过是被夏无且这垂死挣扎吓了一跳。

对，在赵高眼里，夏无且不过就是垂死挣扎，气势再凌厉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将死之人。

这样有用吗？是救得了自己，还是能让皇帝回心转意？

“哎呦，夏大人啊，老奴自然知道大人你是冤枉的，又不是老奴把你害成这样的，你何必拿老奴来撒气，现在要惩治你的，可是咱们的皇帝陛下。”赵高皮笑肉不笑，漫不经心的吐出这一句话。

这会儿的夏无且好似忘记了身上各种刑具带来的痛楚，竟然还能笑出来，喑哑的声音费力的从他那副破喉咙里挤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为何落得这个下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夏无且神情冷漠，叛变这种污名，对一向忠君守礼的他真真是致命的打击，而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手笔吗？

自藏了神农木，他就没想过活了，就是不想对方抓住他这个空子，一定要他在这大秦史上遗臭万年。

不仅如此，赵高竟还想移祸江东，让他去怨恨嬴政，真以为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是谁吗？

相反，他从不曾对嬴政有半句怨言，他只恨小人狡诈，他醒悟得太晚了，害怕陛下要被这小人蒙骗，最后误了天下亦误了大秦，这一想夏无且的呼吸更急促了。

赵高被夏无且这一句弄得一头雾水，正怀疑对方知道了什么，毕竟博浪沙遭遇刺客的事确实与他有关，他目光一冷，若是如此，夏无且就必须死了，何况夏无且本就是他属意的替死鬼。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冷不丁的又听夏无且这么一开口，赵高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对着他就是一声冷笑：“见陛下？夏无且，我客客气气称你一声大人，你还真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了？”提起见嬴政，赵高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你真以为陛下还会见你吗？”环顾了一圈环境，赵高再度笑得开怀，见陛下，真当他是个传话的不成，“也真是巧了，你这间牢房，一百多年前，还呆过一位大人物。”

“当时那位同样要求再见一面惠王，只可惜啊，犯了谋反叛逆的大罪，没等惠王同意见他就被车裂了，啧啧。”

夏无且瞳孔一缩，秦惠王时期，反叛车裂，赵高说的人，是那位变法商君。

“同样的罪名，惠王不及陛下，你觉得自己堪比商君，足够让陛下屈尊相见？”赵高讥讽反问道，夏无且不过一医官，哪里能与为大秦变法革新，给一统天下打下基业的商鞅相较。

夏无且沉默，他哪里敢与商鞅相较，赵高这句，对他的打击着实不轻，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连赵高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刚出了门，一旁的小宦官忙替他打上伞，将细密的雨幕遮挡在外，以防赵高被淋到。

“大人，那夏无且招了吗？”小宦官连忙把脸凑过来问道。

赵高这次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示威，他确实是受嬴政的命令过来探望夏无且的，所以刚才他的话，是在骗夏无且。

嬴政念着昔日旧情，不愿处决夏无且，但以嬴政的身份不便屈尊过来见他，便特地派赵高走这一趟。

只要夏无且能证明自己没有与刺客联手出卖他们，并解释清为何给他下毒的事，他便会放夏无且一条生路，并非一定要杀夏无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