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知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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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郑漪漫步回到新安院。
夏丹想要伺候郑漪入眠,郑漪摆手让她下去,让候在一旁的夏桑伺候,等夏桑为她卸下发簪,解下发髻,脱下外衣,郑漪刚沾床便生出睡意,不过片刻就陷入沉睡。
见此,夏桑放下帐幔,慢慢退出房间,轻轻拉上房门,侯在门外。
等这一觉睡醒,日头已西斜,郑漪迷迷糊糊醒过来,她还想再睡,可听到帐幔外有人在唤她。
她坐起身,回道:“何事?”
“夫人,府外有人求见。”
郑漪猜测是何人求见她,故而问道:“可有拜帖?”
“没有,那人只说有很重要的事要禀告夫人!”
郑漪下床,拨开帐幔,说:“你去请他进来,让云珠进来替我梳妆。”
夏桑一早就不见云珠,猜她必是出府去了,她有心为她隐瞒,没想到夫人指名道姓的要她进来伺候,她面露难色,说:“云珠···云珠身子不舒服,恐怕不能前来伺候。”
郑漪相信了夏桑的话,问:“可为她请过大夫?病情可严重?”
夏桑从没有在夫人面前撒过谎,她很紧张,心中思索如何措辞,缓缓开口:“云珠···云珠说是老毛病,喝下一碗汤药,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汤药助眠,云珠···云珠睡着了。”
郑漪点头:“那唤夏云进来伺候。”
“诺!”
夏桑出去不过一会儿,夏云进来拜见,靠近郑漪,为她梳妆。
“可有见着云珠?”郑漪随口一问。
“云珠姐?”夏云不知郑漪何意,她如实禀告,“婢子今晨见过她,她出府去了。”
郑漪摩挲着手腕的玉镯,显然她没有料到夏桑会欺骗她,还是为了云珠,而她这个主子没有一丝权威,云珠出府她竟毫不知情。
“云珠姐对夫人忠心耿耿,她会出府必定事出有因。”夏云的手很稳,郑漪的头发在她手上很快成型。
梳好头后,郑漪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夏云下去。
夏云敛首退下。
郑漪打理好衣裳后,带着夏云去往前厅,客人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那人坐立难安,一直在厅院中踱步,看到院外缓步而来的女子,一时呆住了,她的目光被郑漪头上华丽的朱钗吸引。
“还不拜见夫人。”夏桑在她身后提醒。
郑漪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身着素衣,面带风霜。
女人恍悟,立即跪倒,急切叩首,道:“民妇张周氏拜见夫人!”说话,便抬起头,目光总是不经意扫过郑漪头上金灿灿的朱钗。
郑漪确信她不认识这个妇人,且她的眼神让她厌恶,她微微一笑,招呼妇人进入厅内。
两人一坐下,郑漪开口问道:“不知张夫人寻我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那夫人屁股还没有坐热就站起身,拉起裙摆跪在郑漪的身前,求饶道:“夫人饶命啊!是民妇糊涂,是民妇贪心,为了一点银钱便诬蔑夫人声誉,这几日,民妇被愧疚折磨的彻夜难眠,今日特来认罪。”
看她贪婪的模样,郑漪便知这人是不可能愧疚的,她会来认罪肯定是其他缘由。
郑漪站起身,下令:“来人,给我赶她出去!”说完,准备离开。
那妇人忙抓住郑漪的脚踝,急切地说:“夫人,别走!民妇是为了我那憨实的丈夫,他是受我胁迫才诬蔑夫人,求夫人饶他一命。”说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郑漪眯眼,皱眉问道:“你是仇旭的妻子?”
那妇人摇头,“不!仇旭只是被民妇收买,民妇的丈夫不是他。民妇打听之下得知,兆寅早被王大人抓进王府。求夫人饶过他一命。”
郑漪细问之下得知,面前这妇人的丈夫是当日那乞丐,她看向夏桑,夏桑明白她的意思,在她耳畔低语。
“是谁指使你的?”
“是采禾向民妇使了银钱,要求民妇收买仇旭,散布谣言,是民妇想省点银子,这才让夫君扮作乞丐,民妇已经知错,求夫人宽恕!”说完,她补充,“采禾是淮阴侯府于五娘的二等婢女。”
于五娘,于元菁!郑漪冷笑,原以为不过是见财起意,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的手笔。
“你丈夫知道采禾吗?”郑漪觉得这话会让人误会,换了措辞,“采禾收买你这件事,你丈夫知情吗?”
那妇人一愣,回道:“他知道!”
不过随口一问,却让她心头一震。郑漪忙闭上眼睛忍住流泪的冲动,缓过来后,她睁开眼睛,眸中的冷意让人心惊,摆手让那妇人退下。
好啊!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在那里陪她演戏,逗她开心,只是因为愧疚!其实他大可和她直言,她怎么会不答应!是她单纯,是她傻,竟那般容易被他哄骗。
她明明不打算为那个臭男人落泪,可心里的酸涩怎么也不能消停,她伸出双手,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心里下定决定,以后她是她,王沦是王沦,她不会给他伤害她的机会。
在那之后,郑漪去了关押张兆寅的护卫院,一进去,郑漪有些意外,这座院中桃树极多,树枝上挂着桃粉色花苞,数枝的桃花盛放,色彩明丽,夺人眼球。
“夫人,婢子真没想到王府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夏云惊艳于眼前所见之景,赞叹道。
“是啊!”这院落雅致,桃色奢靡,一看便知主人曾经的用心,不过时过境迁,庭院改为练武场,就说屋宇建筑,皆已腐朽褪色。
“拜见四夫人!”院中练武的护卫看到郑漪,立马过来见礼。
郑漪点头,说:“张兆寅在何处?”看护卫面露挣扎,她又说:“我来的事情老爷已经知晓,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夫人请!”护卫直起腰,在一旁引路。
几人进入室内,郑漪独自进入室内面见张兆寅,婢女和护卫候在门外。
夏桑一进门便注意到屋内随处悬挂的帐幔轻纱、被密封的门窗以及正中央堆满杂物的池坑,不免对这院落的主人有些好奇。
忽然,她闻到一股汗臭,眼神余光瞥向一旁的护卫,他皮肤粗糙黝黑,身材高大魁梧,让人望之生畏。
不过真的好臭啊!夏桑惧怕他的武力,不敢直言,只悄悄往一旁挪动。
那护卫早注意到夏桑的小动作,看她悄悄远离,只觉得瞧不起他,默默攥紧拳头。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郑漪自屋中出来,猜测得到验证,不开心是真的,尘埃落定的坦然也是真的。
郑漪离开,夏桑连忙跟上,等回到新安院,郑漪让夏桑去叫云珠来见她。
郑漪跪坐在主位,静静等候云珠的到来。
看着夏桑带着云珠前来,郑漪摩挲着杯壁,说:“云珠,我不过想见你一面,没想到这般艰难!”
夏桑、云珠二人连忙跪下请罪。
郑漪冷着一张脸,明知故问:“知错了?”她一顿,突然加大声音,“错在何处?”然她声音绵软,纵使生了天大的气,说出的话也不够强硬。
“婢子不该撒谎欺瞒夫人。”
“婢子不该擅自出府。”
两人同时开口,认错的态度良好。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们知错,就要认罚。夏桑撒谎欺骗于我,罚你领杖十板,云珠擅离职守,领杖十五板,加罚三月月银。”
“婢子领罚!”
两人被押了出去,独留郑漪呆坐在原地。
她有很多心里话,却不知向谁倾诉!郑漪走向她的花圃,拿起工具为她的花木松土,这活一干就干到太阳西沉,忙碌之后,她的心才得到平静。
夏桑、云珠两人受刑回来,她们不是第一次,可感受要比上一次好许多,她们不会简单的认为是那群婆子怜香惜玉,对她们手下留情。
云珠趴在床上,屁股有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她听到屋外有人走动,不想有人叩她的门。
“进来!”
叩门的人推门,云珠一眼便瞧见那是郑漪,她连忙起身恭迎。
郑漪忙过来按住她,“躺着便好,我来看看你!”她拿出药膏,放在床边,“这是消肿止痛的药,对你的伤口有益。”
“多谢夫人!”
郑漪一笑,试探道:“云珠,你很有能力,留你在我身边实在屈才,我放你出府如何?”
云珠以为郑漪是在赶她走,连忙认错:“夫人,这是最后一次,婢子以后再也不会了。”
郑漪坐在床边,柔声道:“你不要心急,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这次对我来说是个教训,我在这府中消息实在太过闭塞,我放你出府,你依旧为我效命,月银是你以前的十倍,等你存满赎身的银子时,我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夫人!”云珠一脸惊讶,着实没有想到郑漪会这么说,她不知郑漪哪里来的自信,竟给她完全的自由。
“这只是交易,你我各取所需,我身边伺候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若你出府,会更有前途,作何选择,你自己衡量。”
“婢子还可以回来吗?”
“这是自然,你依旧是我的人。”
“婢子答应。”云珠挣扎着下床,在郑漪的身前跪下,“多谢夫人!”
郑漪知道她给的条件很诱人,没有人能够拒绝,云珠会答应她并不意外,可依旧感到开心。
“那你好好休养,明日不用伺候,我走了。”
郑漪离开后去了夏桑的房间。
夏桑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夏丹更久,她行事稳妥,很早以前,郑漪便把管理库房的事情交给她,她从没与让她失望过,可今日,郑漪难得有些沮丧,她好似从没有了解过她。
夏桑觉得屁股不算痛,正在提笔练字,没想到有人敲门。她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开门,只拉开一条小缝,就看到门外的人是郑漪,连忙拉开行礼。
“我们聊聊!”郑漪走进屋中。
夏桑侧身让开,待郑漪进来,她把门关上。
郑漪看到夏桑几案上放着字帖,她走近一看,发现这字帖还是南齐女书法大家孔穆的作品,虽然只是临摹,然夏桑有此心,倒令郑漪刮目相看。
看那字写得很糟糕,她好意提醒道:“孔穆虽为女子,可她的作品刚劲豪迈,你初初临摹肯定费力,倒是李筝的小楷,更适合初学者。”
夏桑有些脸红,忙过去收拾东西,“婢子失礼!”
“无碍!”郑漪将药膏放在几案上,“这是消肿止痛的药,对你的伤口有益。”
“多谢夫人!”
郑漪点头,受了她的谢意,她想到自己的来意,说:“我知你替云珠隐瞒是出于好意,可你在我身边数载,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这顿打你受得不冤。”
“是,婢子知错!”
“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教训你。你的生辰快到了,生辰一过你又长一岁,不知不觉已到双十,夏桑,我将你视作姐姐,当初我在郑府无权无势,不能庇护你们,如今我在王府,自信能够说上几句话,你可有嫁人的心思?”
夫人这是知道她的心思了吗?还是有人同她说了什么?夏桑自问,连忙跪下,道:“夫人,婢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赶婢子离开。”
“你现在不想嫁人,我不强求,如果有一天你遇见如意郎君,我会为你添一份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