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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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底层士绅在狂欢，但上层士绅却忧心忡忡。知道锦衣卫底细的他们自然知道锦衣卫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吃了亏的锦衣卫肯定会报复。
扬州张氏、南京李氏、苏州萧氏——这三家和王鹏君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伏击先登营，三家并不是主谋，主谋是杨六和杨七，三家只是在海盗找上自己时，顺水推舟提供了一些帮助。
丁羡针对锦衣卫的计谋虽然高明，但三家的风险依旧非常大——三家已经是王鹏君的眼中钉，一旦王鹏君被捧成江南王，三家绝对会受到最严厉的打击，即便最终能毁掉南京锦衣卫，三家也会损失惨重，所以三家不会放过任何削弱锦衣卫的机会。
在这三家看来，只要不留下任何证据，锦衣卫的报复就不敢太过分！
除此以外，三家之所以不惜触怒王鹏君也要和海盗合作，还有另外的小心思——在南直隶士绅集团的努力下，郑家已经答应帮忙出头，所以王鹏君即便知道三家勾结海盗，也未必敢血腥报复。
如果王鹏君不肯退步，那么必然会和郑家直接对抗，而这是三家最喜欢看到的局面。
刘朝安等人知道锦衣卫被伏击后，气得暴跳如雷，但也拿这三家无可奈何。。
伏击虽然失败，但也给锦衣卫带来巨大的损失，所以三家自然不敢大意，都开始全力防范锦衣卫的攻击。
“叔父，郑家的人什么时候到。”
“怎么，怕了吗？”张佑珐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单凭我们三家的话，根本无力与锦衣卫正面抗衡，郑家越早介入，我们的损失就越小。”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没有证据就是证据，除非有证据证明锦衣卫遇袭一事和三家无关，否则锦衣卫肯定会认为三家是幕后真凶。
“锦衣卫是官不是匪，是官就有底线，有些规则他也不敢违背，你和衙门那边打好招呼，让他们多派点人盯着张府。”王家当年在张家面前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但张家也只能勾结强盗去血洗王家，无法从官面上让王家破家灭族——因为王家上面也有人。
张家上面也有人，所以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王鹏君也无法从官面上让张家灭族，顶多也就是派刺客报复张家。
“已经说过了，叔父放心好了。”
“大明开国以来，两厂一卫出了多少权倾天下的权臣，但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王鹏君也一样，且让他猖狂一段时间，终有收他的时候，到时他的妻妾皆由你处置。”张家勾结国丈给锦衣卫下绊子，锦衣卫自然不会轻饶了张家。
六日前、张智巍的儿子牵扯进一桩大案，拒捕时被锦衣卫斩杀——张智巍已经有两个儿子死在锦衣卫的手里。
“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大量锦衣卫。”
张佑珐刚想细问时，锦衣卫已经冲了进来，张府瞬间鸡飞狗跳。
“放肆！张家犯了何罪，锦衣卫竟然敢直接抄家，你们想造反吗？”张佑珐刚开始见到锦衣卫时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张家不是寻常的人家，从太祖时期开始，便世代皆有进士出身，张家子弟也曾官至六部尚书，所以张家不仅在地方上有人脉、在京师官场也有人脉。即便是两厂一卫的巅峰时代，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张家抄家灭族。
张家这样的百年望族，除非是谋逆的重罪、且证据确凿，否则还真没人敢抄家灭族！
“张家豢养上千死士，有火器、有盔甲，这是想造反吗？”密信送去京师后，迟迟没有回信，这表明崇祯支持动张氏，但必须要注意分寸，不能惹得天怒人怨。
崇祯这是典型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王鹏君自然火大！
“你这是在栽赃嫁祸！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圣上，瞒得了满朝诸公吗？此时回头，老夫不和你计较，否则悔之晚矣。”张佑珐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他绝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给王鹏君。
即然是伪造的证据，只要有心人想查，必然能查出真相。
“苍髯老贼，人人得而诛之，我已奏明天子，不日必有天使来临。我原本准备等天使来扬州后，在缉拿你这老贼，但你勾结海盗、意欲避居海外，所以我不得不提前缉拿。”王鹏君虽然来势汹汹、喊打喊杀，但也并没有灭张氏的决心——没有崇祯背书，王鹏君自然斗不过文官集团。
王鹏君之所以领兵缉拿张氏子弟，无非是为了争取筹码而已！
“胡言乱语，老夫看你将来如何和天子交待、如何和天下人交待。”到了这一步，双方已经刺刀见红，所以非言语可退，因此张佑珐也不想多说。
“我如何交待是我的事，反正张家肯定是完了。”对王鹏君而言，这一次针对扬州张氏的举动不输就是赢，只要能让扬州张氏子弟去诏狱走一趟、且自己不倒，就能极大的震慑南直隶士绅。
崇祯其实也想在南直隶杀一个血流成河，但他不敢。崇祯若真的用伪造的证据、以谋逆罪诛张氏九族，那么天下士绅必定群起而攻，到时即便把王鹏君推出来顶罪，也无法平息士绅集团的怒火，所以崇祯才退而求其次——可以惩罚张氏，但要注意分寸！
在王鹏君开来，崇祯还是保守了些，如果崇祯敢写一道中旨给自己，那么张氏不死也要脱层皮——士绅集团其实也是纸老虎，只是看起来强大而已。
南直隶士绅的实力远强于南京锦衣卫，为何反而受制于锦衣卫——因为他们内部本就是分裂的，他们的力量无法往一处使！如果有崇祯的中旨，王鹏君就能分化拉拢南直隶士绅和勋贵，如果操作的好，甚至能让谋逆这口大锅罩在张氏的身上！
如果有旨意，即便不能给张氏按上谋逆的重罪，王鹏君也可以下手重一点！
“张佑珐，你也有今日？”张氏子弟被绳子绑着牵成一串。
张府的女眷可没有张佑珐的胆魄，一想到日后不是为奴、就是沦落教坊司为妓，一时间哭声一片。
“你……”张佑珐以为王鹏君想杀一个血流成河，所以他也怕了——事后即便把王鹏君千刀万剐，也无法让人死而复生。
张佑珐千算万算，没想到王鹏君不讲武德，不惜同归于尽也要弄死张氏！
扬州张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在南直隶一带有将近数十万族人，王鹏君虽然霸道，但也不敢把扬州张氏的人都抓了，王鹏君抓的主要是张佑珐的近支族人。
张府上下，近两百口人被锦衣卫抓捕，除了人以外、张府的财富也被搜刮一空。
“大人，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赵大走进来说道。
“随我去看看。”张家门外的老百姓密密麻麻，足有数万之众，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尽头。
这些老百姓显然是来帮张家出头的，所以不少人和锦衣卫发生了冲突，好在锦衣卫比较克制，不然已经弄出了人命。
“把虎蹲炮都搬出来。”这次来扬州，王鹏君带了数门虎蹲炮。
大炮一亮相，围堵锦衣卫的百姓老实了许多。
锦衣卫虽然人数少，但这数万百姓完全是乌合之众，所以王鹏君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此刻王鹏君是穿鞋的，张家是光脚的，张家的人若是执意裹挟百姓进攻，到时肯定会杀一个血流成河，那样的话、即便崇祯也可能保不住王鹏君。
围攻锦衣卫的数万人，有不少是敢于拼命的——这些人一部分是血脉上和张佑珐比较近的张氏族人、一部分是和张家联系紧密的士绅、还有一部分是真的为张佑珐打抱不平的士绅。
在这些人看来，今日若纵容锦衣卫屠戮张家，它日自己的家族也可能被锦衣卫屠戮。
在扬州士绅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围攻锦衣卫的队伍。来之前王鹏君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但王鹏君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
击溃这数万人并不难，但摆在王鹏君面前的难题是，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替张家赴死——若是这些人里面有一成的人敢拼命，那么很多人会被裹挟，最后很可能会死一大半的人。
若是死个几百人，还能圆过去，但要是死几万人，那就不好交待了。
“大人，扬州知府求见。”
“放他进来。”知府是地头蛇，王鹏君正好试试这些人的底线。
“镇抚使可有圣旨。”论权势扬州知府赵轩昂自然不如王鹏君，但品阶却在他之上。
“张家豢养死士图谋造反，伏击锦衣卫失败后，张家准备避居海外。事急从权，本官来不及请旨，所以准备先把张家控住在说。”虽然是伪造的证据，但相关证据链还是比较充分的。
“那今日之事，镇抚使准备如何应对。”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王鹏君手里又有天子的金牌信符和尚方宝剑，所以从法理上而言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要是事后证明张家是被冤枉的，那么王鹏君就麻烦大了。
“百姓们应该是被人蒙蔽了，大人可以去劝说一番，若是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形同造反，本官就只好领军平叛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露怯。
“扬州百姓刚烈，为大义不惜赴死，若是此地血流成河，朝廷要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扬州知府的意思很明显——王鹏君要是敢大开杀戒，朝廷必定拿他的人头向天下人交待。
“大人以为当如何交待。”王鹏君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赵指挥使和张家是姻亲，已经领着数千卫所兵朝这里赶了过来；三班衙役和巡城兵丁也大多和张家有交情，镇抚使若执意为难张家，到时肯怕有不忍之事反生。”扬州知府赵轩昂见王鹏君连脸都不要了，于是便直接开口威胁——张家若真的被定罪、扬州知府那点破事肯定会被张佑珐给抖出来，到时他依旧是破家灭门的下场。
“大人这是在威胁我吗？”王鹏君问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镇抚使何必明知故问。假的就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赵轩昂宁愿相信张氏勾结海盗，也不愿相信张氏豢养死士、图谋造反。
张氏不是一般的家族，朝廷肯定要派钦差来江南的，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上次白莲教之所以能为祸江南，正是此贼勾结海盗驰援白莲教之故，此等无君无父之人，扬州百姓难道也要保他。”扬州知府竟然要死保张家，这的确出乎王鹏君的预料之外。
“此皆镇抚使一面之词而已。张家和镇抚使有旧怨，镇抚使分明是公报私仇。镇抚使若是一意孤行，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赵轩昂若真的看着王鹏君把人带走，即便张家放他一码，南直隶其它的士绅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必须要争。
“这倒是个好主意，扬州知府煽动百姓造反，锦衣卫镇抚使领军平叛。”王鹏君冷冷的盯着赵轩昂，赵轩昂瞬间冷汗直流。
“退一步海阔天空，镇抚使前程锦绣，何苦非要葬送在这里。”赵轩昂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恶虎盯着一般，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我也想啊！但虎无伤人意，人有伤虎心。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锦衣卫的人会齐聚扬州，到时候这些人如果还不散开，那我就只好出动大军平叛了。”王鹏君之所以给他两天的时间，是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想让他劝退这些百姓，二是让有资格调解的人赶紧出面调解。
赵轩昂能混到扬州知府的位置，自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第一时间便听懂了王鹏君的意思。
王鹏君现在终于理解崇祯的难处了，难怪崇祯不敢轻举妄动，南直隶士绅在本地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来扬州前，王鹏君认为只要有中旨，自己就有五成的把握给张氏戴一顶谋逆的帽子，如今看来，自己低估了南直隶士绅，自己可能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镖局遇袭、国丈抢人、锦衣卫遭遇伏击——这几件事是否和张家有牵连并不重要，但王鹏君必须要让南直隶士绅知道惹怒自己的后果，即便自己穿了鞋，也依旧有脱鞋的勇气。
“大人有令，大门前一百步内、不能有锦衣卫之外的人，违者杀无赦。”赵轩昂刚离开大门没多远，身后就传来锦衣卫整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