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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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完全卸下防备，巨石的冲击也只是让犹大短暂昏厥两秒。
两秒后，犹大在一阵舒服的清凉中恢复意识，他又不得不清醒着面对站立在他面前的，让人不由得心生悲观的女孩。
从各种意义上都心生悲观。
犹大暗骂两句，却又不得不再次提起手中的剑。
即使可能完全徒劳，但自己依然得充当这个向着少女不断刀剑相向的恶人。
凉意流过身上的伤口，不断渗出的鲜血结为冰晶，凝结在犹大的表面，止住了痛感。
“没错，继续尝试吧。”神崎泪说道：“尽你所能，杀掉我吧，只要你做得到的话，请你杀了我吧。”
少女语毕，强撑着发起的斩击落到她的身上，然而无一例外地都在起效前变为轻飘飘的抚摸。
连在神崎泪的衣服上留下皱褶都做不到的轻微之力。
仿佛一具提线木偶一样，在心中的悲观洪流面前，犹大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消极的意识依然在源源不断流入犹大的脑海中，无数把声音劝说着犹大放弃。
我办不到的。
那女孩的能力太无解了。
杀掉她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杀不掉她的我，是废物啊。
逃得过“哀后”，逃得了之后的危险吗？
我或许根本没有能力应对之后的敌人吧？
难道还要经历这样的绝望吗？
不如...
结束吧......
不知不觉间，犹大的剑刃已经横在自己的喉咙前。
冰凉的剑刃让犹大取回了一丝意识，这才让他在锋利的剑刃划开喉咙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放下。
然后，犹大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即使他内心深处还有着再试一下的意愿，但他的身体已经连挪动一寸的动力也没有了。
“身体自身也有着其无意识的悲观。”神崎泪看出了犹大的情况：“当身体自己判断到达极限的时候，强烈的疲惫感就是其悲观的体验，哪怕拼上生命也无法再让身体动上那么一下就是身体的绝望，看样子你也到达了这个状态了。”
神崎泪终于动了，她主动走到了犹大面前，轻声说：“我很抱歉，请原谅我吧。谢谢你曾努力过。”
实际上，犹大本还有一个对策，那就是让九十九命用她的能力，“感觉共享”来替自己分担，可是绝望让他第一时间否决了。
要是将危险带给了命怎么办？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没有办法。
毫无对策。
赢不了。
赢不了。
赢不了。
死了就不用苦恼了。
死了就不用烦恼了。
死了就不用担心了。
只要死了，就好了。
意识逐渐模糊，甚至不需要犹大作出什么动作去响应，他就在慢慢步入死亡的泥潭。
当一个人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意愿，那他和死亡就拥抱在一起了。
在强烈的“死”的意向之下，犹大的身体技能逐渐停止。
“在这个距离强撑到现在，已经算很了不起了。”声音传入犹大耳中，可他已经慢慢听不清了。
在纪轩和索罗抵达祷告室时，只能看见站立着失去意识的犹大，和掩面流泪的神崎笑，或者叫神崎泪。
纪轩见状，立马抽刀，熊熊烈焰瞬间燃起，正欲冲上前给神崎泪一刀，却被旁边的索罗一把拉住。
“别白忙活了，老实说，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这想要彻底抹杀悲伤的打算很不靠谱。”索罗劝阻道。
纪轩语气稍有不满：“那你意思是你能搞定？”
“可别，我不想成为你们的希望。”索罗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朝着神崎泪走了过去。
察觉到纪轩烈焰的高温，同时也感觉到索罗的接近，神崎泪转过头，看着索罗：“别过来，会招致不幸的。”
“哦。”索罗不为所动，继续前进。
“你不害怕吗？”神崎泪不解，有着犹大这种诡异状况的例子在前，正常人都不会有这个胆子接近自己才对。
“害怕啊，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索罗说着，人已经走到了神崎泪身边，他看了一眼犹大，继续说道：“你并没有理解她的悲观，或者说，即使理解了，你也无法承载，所以你赢不了她。”
“你了解我的悲伤是什么吗？”神崎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的能力在让她可以完全激发人的悲观情绪的同时，这些人的悲伤也会流入她的内心世界。
可神崎泪发现，她完全无法理解面前这个青年拥有的悲伤。
因为他的悲伤与自己完全一样。
他既因活着而悲伤，又因为自己不能死掉而悲伤。
对这个青年来说，折磨犹大的那种“死了就好”的悲观完全无法适用。
“你想死掉，对吧？”青年转头看她，好看的脸庞上挂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悲伤：“活着就是你的悲伤，而你最终还是活着就是他的悲观。”
“没错。”
“正因如此，悲伤才不会消失。”索罗伸出手，为神崎泪擦去双颊的泪。
很奇怪地，神崎泪并没有排斥这种唐突的行为。
神崎泪沉默地注视眼前的青年，破天荒地，她没有去想什么悲伤的事情，而是想要去了解这个奇怪的青年。
眼泪停止了流下。
索罗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这个表情他练习了一整晚，他希望表现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索罗说道：“相同的憧憬不会止住悲伤，只有能看到不同的结果，才有阻止悲伤的可能。”
“为什么？”神崎泪无法理解。
“我注定被剥夺了人生的一部分，既然这样，我希望有其他人能替我享受那一部分，哪怕多一个人也好，我也就多一份生存的价值。”索罗淡然道：“我希望我能为你们而活，而不是为了满足某些伪君子的道德感而活着。”
是吗？
原来，有人希望自己活着啊。
从神崎笑的意识中分离出来之后，神崎泪虽然长期保持沉睡，但她很清楚，自己就是行走的灾难。
没人会希望自己存在，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神崎笑之前的暴走总共有两次，第一次因为年纪小，所以威胁范围不广，可也足以让周围的十多人丧命，为了让神崎笑可以面对以后的人生，神崎泪出现了，或者说，现在这个所谓的“神崎笑”出现了，而自称神崎泪的意识将这可怕的能力连带着那段记忆一起封尘。
第二次，一次无意间的失误，对神崎笑进行能力检查的检查机构无人生还，再次直面一片地狱的神崎泪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在那次沉睡前，她的最后的行动，就是试着终结自己的生命。
连自己都渴望着舍弃的生命，居然有人希望自己能活着。
神崎泪回想起了自己生命之初，那时候的自己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一切都充满向往。
其实自己原本并不想死的啊！
“其实，我也想跟他们一样活着啊！”终于回想起自己最初的美好，神崎泪陷入崩溃。
如果可以活着，谁会想死呢？
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一样，从神崎泪眼中涌出。
随着神崎泪情绪的崩溃，各种负面情绪像失控的列车一样撞进纪轩的脑中，连他都差点无法抵挡。
可索罗却跟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将神崎泪拥入怀中，任由她将情绪肆意发泄出来。
终于，神崎泪在索罗怀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同样停下来的，还有她的呼吸与心跳。
在回忆起自己的最初时，神崎泪的悲伤就已经变了。
那一刻，她为自己会死而悲伤。
这一刻，她不再悲伤。
冲击纪轩的负面情绪终于停下，他终于有余力查看索罗和神崎泪的情况。
“她走了。”索罗背对着纪轩，平静地说道：“然后你打算怎么办？”
索罗慢慢转过身，纪轩看清了他的表情。
嘴角上扬。
双颊流泪。
“我现在，可是觉得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