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秘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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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罗城进入内城共有三座城门，从西往东依次是“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而上官无汲现在身处的就是东面的“崇文门”。当她抬起头看到这三个字，就不由想起几天前与俞祈信边走边聊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也是经过崇文门往内城一条专做老江湖生意的小巷走去。
他说，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为姑娘分忧。
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是如此真诚、温柔，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她忍不住要去相信他、接近他。
上官无汲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单纯的。她并不否认她的自私，多疑，以及心狠手辣。她喜欢笑，笑容总是甜美而灿烂，可实际上她极难真正去相信一个人，哪怕是像闻聚福这般全心全意为她的人。可对着这位叫俞祈信的少年，她却从一开始就提不起戒心，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被他的魔力所吸引。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放心吧，你没有中毒。
——那我为何会感到心痛？还呕了血，难道不是‘七虫七花散’在作怪吗？
——你确实没有中毒。如果你觉得心痛，就只是单纯的心痛而已。是真正的‘七情’在作祟，而不是什么毒#药的作用。
上官无汲一边走着，一边回想与郑文璇的对话。她居然没有中毒，而仅仅只是单纯的心痛吗？只因为她想起了老爷子，想起了他对自己的关怀与亲切，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罪孽，所以才如此心痛吗？难怪她觉得俞祈信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他一定很惊讶吧？她这样一个残忍、嗜血、无情的魔鬼，居然会为了老爷子而感到心痛。
她就这么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脚下的路被门槛截断，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在一条简陋的小巷之中，而阻住她去路的无名店铺，赫然是俞祈信曾经带她来过的小店！
上官无汲愣住。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醒悟，她之所以会轻易地相信俞祈信，并不是因为他的伪装手段如何高明，更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而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毫无理由地喜欢他，从而愿意去接近他，相信他。她甚至都说不清这种喜欢与信任究竟属于什么性质。
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
上官无汲实在说不上来。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店铺门口，想得出了神，却实际她的脑子却是一片混沌，完全没有思考的空间。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内匆匆走出，与站在门口的她打了个照面。
男子身形伟岸，头戴竹笠，黑纱垂下，看不清面容。
当这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上官无汲不由地全身一震，从恍惚中猛然回过神来。察觉到她的反应，男子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同样地也是一愣。
“是你……”上官无汲呆呆地望着他，感觉喉咙微微有些疼痛，就连声音也变得细微而沙哑，“你是血……蝙蝠？”
隔着黑纱，她仍然感觉到男子目光锋利如刀，直直地落到自己的脸上。他就这么注视着她半晌，又沉默了许久，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道笑声实在太熟悉了！
“你终于记得我了？”他的声音同样让她感到无比的熟悉，就连这含笑微嘲的语气都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看来你破案效率很高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了。”
“你真的是血蝙蝠？”
“不是你帮我取的名字吗？你忘了？”
“为什么？”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上官无汲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大声道，“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为什么？”
她这么激动，以至于从声音到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就连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涨得通红。
男子也不闪避，只是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是你和你的天魔大法！”
“你确定是我把你逼疯的吗？”男子微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可是你先缠着我，一定要跟我学的吧？”
上官无汲全身一颤，不由松开了手。当手臂滑落的时候，她所有的力气似乎也随之消失了，脸颊上的血色也渐渐地消失，就连嘴唇都苍白如纸，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
“不错……”她喃喃道，“是我自找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男子这才认真地打量她，讶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小叶啊！”
小叶？
听到这两个字，上官无汲无力地笑了。
不错，她就是小叶，那个视杀人为乐趣的疯子小叶。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我说过，我疯了。”她苦笑道，“以前我记不起来的时候，还只是偶尔疯那么一次两次。如今什么都想起来了，才发现自己彻底疯了。”
“你只是一时无法适应罢了，”男子哂笑道，“也说不定你失忆的时候把自己当成善良的天使了，如今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我可以接受！”她脱口而出，“我可以接受我就是小叶，我就是圣火＃枪，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这些我都能接受！可是……可是……”
“可是？”
“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很特殊的人……我……”
“我没有看错吧？”男子注视着她的眼睛，讶道，“你的反常是因为你曾经杀过的一个人？你为这个人而后悔？甚至感到痛苦？”
“是的，我后悔了。如果可以再选择，我宁愿是他杀了我……”
男子惊讶地看着她，似乎难以相信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看着这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因为痛苦而变得黯淡，他的眼中隐约有了一丝不忍，原本戏虐的眼神逐渐转为柔和，暗示着他坚硬的内心开始慢慢地软化。然而这仅仅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并且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他整了整头上的竹笠，让黑纱罩得更严实一些，笑着道，“你真的疯了。”
“那你呢？”上官无汲反问道，“你就没有疯吗？那你来中原做什么？”
男子微一耸肩，好整以暇地道：“我也是中原人。你能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上官无汲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包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装都是易容改装的材料吧？上一回我也来过这家店铺，还听到过你的声音。”
“哦？连你也在跟踪我吗？”
“不，我只是碰巧遇见的。”她坦然道，“而且，我现在很累，我真的没有精力去试探你。不如你自己来告诉我。你为何要假扮成我大哥的模样？你是因为他才接近我吧？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恩怨？”男子冷笑道，“我与他之间可远远不止‘恩怨’二字，只怕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一个圣火＃枪就能把你逼疯了，居然还有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径自离去。
上官无汲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熟悉的身影，与老哥几乎一模一样！
他真的就是血蝙蝠吗？那个传授她天魔大法，跟她朝夕相处的血蝙蝠？他与老哥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一提到老哥，他的反应就如此强烈，甚至这样逃避似地离去？
她实在好奇！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要提醒你一句。”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男子转过头来，冰冷的目光透过黑纱落到她的脸上，“不要跟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上官无汲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