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个西贝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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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汲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园子的,当她沐浴着最后一抹阳光走上这条石头小径时,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一袭白衣映入眼眸,她抬起头望着前方俊美脱俗的男子。
自尊心严重受创,她此刻的心情可谓低落到了极点,就连这个让她头晕目眩的白色身影似乎也失去了往日魅力,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她木然地垂下头,就这么从他的身边走过,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南宫绝惊讶地看着她如游魂一般的背影。
“上官小姐!上官小姐!”急切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瘦弱的中年汉子几疾步向她跑来,“小姐请留步,小的可算是找着了您了!”
“干什么?”上官无汲无精打采地问。
“公子要小的传话,说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要小姐准备一下。还问小姐可有中意的丫鬟,跟小的说一声,也好带上继续伺候小姐。”
“这些丫鬟都不回京吗?”
“她们跟小的一样,都是常年住园子里的,并不随公子回京。是公子担心小姐一路上无人解闷,这才特别关照的。小姐看伺候您的清儿可好?是否要……”
“我用不着人伺候。”上官无汲冷漠地说完扭头便走,但两步之后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卢管家呢?他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刚从那个假叶孤城的手上吃了败战,她急切需要这位高人指点迷津。
中年汉子闻言一愣,随即赔笑道:“多谢小姐关怀,小的可没这个福分。”
“谁问你!我问的是卢管家!”
“小的就是卢管家啊!”
“你说什么?”
“小的说,小的就是卢管家啊!”
上官无汲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怒道:“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少给我在这打马虎眼。快说!卢管家在哪?”
“不知小姐说的是哪个卢管家?中年汉子无辜地皱着脸,“这里只有一个管家,那就是小的了。而且小的也的确姓卢。”
“你找死!”上官无汲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去,杏目一瞪,不由分说地一拳砸向他的脸。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你?”她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这才松开拳头,冷笑道,“我说他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戏弄我,原来都是你指使的!你想干什么?终于睡够了吗?”
——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自然就是之前沉睡不醒的假寒枫了。看来他还真是睡够了,整个人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要戏弄你还需要吃什么熊心豹子胆吗?”假寒枫好整以暇地道,“只要多吃两碗干饭,把自己吃饱了撑着就行。只可惜我既没吃这么撑,也没这个兴趣。要开玩笑也得看对象的不是?”
“你说什么?”上官无汲瞪着他。
“听不明白吗?我对你没有兴趣,对他才有。”假寒枫说着看向中年汉子,“卢管家,我的苹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买来?”
“真是对不住!小的刚遇到上官小姐,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公子千万莫怪。小的立刻吩咐人去街上采买,很快就能送来。”
“那就快去啊!”
“是!是!”中年人好不容易从上官无汲手上保住小命,赶紧逃命似地去了。
“你还敢说没戏弄我?”上官无汲怒道,“那你刚才叫他什么?”
“你又不是聋子,自己不会听吗?”假寒枫毫不客气地说完,目光往侧方看去,“那个白衣人是谁?干嘛一直盯着我们?”
上官无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南宫绝正在看着他们。
被这个自称是卢管家的人这么一闹,她暂时忘了郁闷,立刻又恢复了往日见南宫绝的反应:心跳加速、头晕目眩。
假寒枫看看南宫绝,又看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英俊的脸庞浮起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高声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醒来后可一直在找你呢!快跟我回房吧!”
尽管上官无汲知道他不怀好意,却不想竟可恶至此。这两句话不但暧昧,更是大有深意,留下太多令人遐想和误会的空间,即使皮厚如她,也不由地涨红了脸。在怒火中烧的同时,她用余光偷偷地瞄了眼远处的南宫绝,却发现他依然毫无表情,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当她看到青裳少女拉着南宫绝的衣袖,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可现在……
原来他与她是不一样。
上官无汲的脸不觉地由红转白,几乎是出于赌气,她一下靠到假寒枫怀里,强笑道:“我去哪用得着向你交待吗?快走吧!”
嘴上这么说,她的脚却动也不动。她的眼角又往南宫绝的位置瞄去。
这一下,她的脸又由白转红了。
气得通红!
南宫绝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哈哈……”爽朗放肆的笑声从耳边传来,假寒枫那可恶的声音响起,“你还打算在我身上靠多久?”
上官无汲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退开两步。
“我还以为他是寒枫的情敌,正打算为寒枫做点事呢!”假寒枫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原来……是有人自作多情啊!”
上官无汲又羞又怒,差点没背过气去,只得强撑着面子冷哼道:“如果你不想被人识破你的身份,最好别像刚才那样笑。”
“为什么?寒枫高兴的时候不也这样笑吗?”
“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我亲耳听见的。”
“是吗?想必他在见你之前刚刚被疯狗咬了一口吧!”
“他有没有被疯狗咬我不知道,但瞧你的样子倒是刚被咬过不久吧?不然怎么会不顾高手身份,连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打?人家卢管家怎么招惹你了?”
“你还说不是你指使的!你叫他冒充卢管家,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看我笑话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假寒枫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既然苹果有了,那我就放心回去睡觉了!别吵我啊!”
他说完居然转身就要走。
“喂!”上官无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怒道,“我让你派人去找唐溪梦,你到底找了没有?”
“你在跟我说话?”
“除了你还有谁?你到底是不是白雪城的人?事关你们城主,你居然一点都不关心?”
“我为何要关心?我只负责假扮寒枫而已。”
“你……”
“嘘!有人来了。”
上官无汲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对方距离尚远,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此刻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纤瘦颀长的身影远远走来,正是那位与她颇为有缘的余祈信。几日不见,这位清秀的年轻人愈发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浓厚的书卷味。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谦谦君子,在不久前还是靠走镖为生的镖师呢?
趁她看人的功夫,假寒枫早已挣脱她的束缚,飘然而去了。
“上官姑娘,好久不见了。”俞祈信如往常一般向她微笑施礼,态度客气而不谦卑,总能令人心生好感。
“是啊!好几天没瞧见你了,还没来得及向你致谢呢!要不是你出的好主意,恐怕我早被那个臭蝎子给折腾死了。”
“这都是姑娘吉人天相,在下不敢居功。听闻姑娘受了伤,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一点小伤,还死不了!”上官无汲不以为然,又问道,“对了,你会跟我们一起进京吗?”
“是。曾蒙公子厚爱,在下的确要去京城。”
“那卢管家呢?”她又问。
“卢管家?”余祈信闻言一愣,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应该是要留在这里吧!”
“什么?”上官无汲失声道,“他不跟我们一起走?那我还怎么跟他学剑?”
“学剑?”俞祈信的表情更加意外。
“对啊!他可是我的老师,高手中的高手,大师中的大师!说句不中听的实话,你们王爷手下的所有高手,包括陆承风和南宫绝,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姑娘所说的卢管家,可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什么中年人,我看他至少有七十……”上官无汲说着突然全身一震,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等等!你说的人不会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吧?长得又干又瘦,还有点驼背的那个?”
余祈信点头。
“你曾说卢管家并无任何不同寻常之处,你指的就是他吗?”
余祈信又点头。
“那个厉害的老头呢?他不也是管家吗?而且也是姓卢。”
“在下从未见过姑娘口中的这个人。而且据在下所知,这个园子里只有一位卢管家。”
“不可能!他是裕王亲自介绍给我的,怎么会错?”
“那在下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裕王一定清楚。我自己问他去!”
“公子身体抱恙,今日恐怕不会见客。”
“我不管!我一定要他给我解释清楚!”
她说完拔腿就往裕王的住处跑去。
假冒寒枫她忍了,假冒叶孤城她也忍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第三个西贝货竟然会是卢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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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确实不见客。
王爷遇刺受伤,陆承风亲自带领一帮黑衣武士守卫左右。有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杀手”坐镇,上官无汲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闯进去。幸而问陆承风也是一样。当上官无汲踏进自己的听雨阁时,仍然在怀疑那段对话的真实性。
“那个卢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卢管家怎么了?”
“你装什么傻?就是那个高大的老头啊!金钱先生来的那天,他跟我都在,你不是也瞧见了吗?”
“上官小姐说的是金钱先生旁边的那位老者?”
“就是他!他到底是谁?”
“他是公子的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
“杜某只负责公子的安全,其他并不清楚。”
“那你们干嘛骗我说他是卢管家?”
“我没有说过。”
“那……那裕王呢?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还让他带我四下参观!”
“公子说过他是卢管家吗?”
“那倒没有。”
“小姐为何会把他当成卢管家?”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嘛!是……是他自己说的。”
“既然如此,小姐日后向他问个明白就是了。”
“他现在在哪?”
“走了。”
“什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
“你怎么能让他走了?他骗了我!他自称是卢管家,还教我剑法,还有你们!你们明知道我被他骗了,明知道我把他错当成卢管家,可你们就是不提醒我!你和裕王。你们都帮着他骗我,你们……你们……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
在此之后上官无汲找遍了整个园子,确实再也没看到卢管家的身影。
不!不该用卢管家来称呼了。那个可恶的老头把她像个傻瓜般耍了一通,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就那么飘然而去,留给她一头的雾水。仔细想想,的确没有人对她说过他就是卢管家,纯粹是那个老家伙自说自话,而知情的裕王和陆承风就只是保持沉默而已。
这个老家伙到底是谁?
为何连裕王都如此给他面子?
他冒充管家接近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上官无汲无功而返回到住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看到另一个西贝货正坐在前厅,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优哉游哉地吃着苹果。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大盘,上面堆满了小山一般的大红苹果。
白雪城……苹果……
她似乎曾经听谁说起过这些特征,究竟是谁呢?
“你在干吗?”上官无汲皱眉。
“看不见吗?我在吃苹果啊,顺便等你。”
“我要休息了,赶紧滚出去!”
“我也住在这里,你要我滚哪去?”
“谁同意你住这了?”
“当然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了。”
“你见过裕王?”上官无汲讶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不见客吗?”
“我怎么会相同呢?是他自己要求见我的。”
上官无汲本想瞪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色变道:“你在他面前开口说话了?”
“当然,我又不是哑巴。”
“你疯了?他见过寒枫的!你的声音一点都不像,他会听出来的!”
“是吗?他什么时候见过寒枫?就是你闯进园子被守卫抓住的那晚吗?”
“你怎么知道?是寒枫告诉你的?”
“我当然知道。““寒枫”神秘地一笑,将手中刚吃完的果核往她身上随手一扔,又拿起另一个苹果,“因为那晚他见到的人就是我。”
“什么?你……”
“寒枫在那天傍晚就走了,裕王派来的人找到了我,要我来李宅领人。我到这里一瞧,你内力耗尽、昏迷不醒,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还以为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呢!所以我就对裕王说,让你待在这里跟他一起回京。”
“什么!原来是你出的馊主意?”
“是啊!”假寒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你伤得很重,要是跟我一起走的话,我岂不是还得照顾你?”
“你……”上官无汲气得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她更可恶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别这么瞪着我。”假寒枫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不住在这里,又怎么能认识唐溪梦呢?她能安然脱险,也算你大功一件。还有你那位心上人,他敢为了你当着裕王的面袒护刺客,还算有些胆识。”
“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难道莫非你当时在场?”
“我还需要到场吗?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传到我的耳朵里有何稀奇。”
“你的意思是,裕王身边有我们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而是白雪城的人。别忘了,你可不是白雪城的一份子,所以你别想让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你不说我也知道。”上官无汲冷哼道,“就是那个自称卢管家的老头,对不对?难怪他会对我这么好,又教我剑法,又替我掩饰,原来他是老哥的人。”
“你说的老头,不会就是刚刚来过的老前辈吧?能把他当成管家,你的想象力也是够独特的!”
“什么?”上官无汲惊呼,“他刚才来过了?那他人呢?”
“走了啊!不过他留了两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快给我!”
“不急。”假寒枫突然说着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苹果递到她面前,微笑道,“我可以去帮你拿,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把这个苹果给吃了,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留的。”
“快给我!”
“先吃苹果,不然你就自己去找。至于能不能找到,我可就不敢担保了。”
上官无汲将信将疑地瞪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她最关心的就是卢管家的真实身份,也顾不上跟他理论,便一把夺过苹果,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假寒枫顿时眉开眼笑,飞快地走进里屋去,只一眨眼又回到她面前,手中多了一把剑。
上官无汲全身一震。
是碧水剑!
剑上仍然沾满血迹,在“寒枫”手中不断颤抖,似要脱手而出。
“没想到你还会天魔大法之中的‘御血大法’,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哪天我们讨教讨教。”假寒枫将剑往她脚前一扔,微笑道。
“他留给我的就是这样东西?”
“这把剑已经成魔,除了鲜血的主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驾驭。这是你惹下的祸,你自己不处理,还指望谁来帮你处理?”
“另一样东西呢?”
“在你房间里。”
上官无汲拔腿就往里屋跑去。
“等等!”假寒枫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笑得十分狡诈,“你说一个人吃苹果,吃到几条虫子最可怕?”
“什么意思?”
“唉!看来我们的大小姐的确心情不好,竟然一点都吃不出苹果里是不是多了什么。”
上官无汲闻言朝手中的苹果看了一眼,脸上现出恶心的表情。刚被要过一口的苹果里,有半截青色虫子正在微微的扭动。不用说,另外半截已经……
“我住在东面的房间,要打架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哈哈!”假寒枫哈哈一笑,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上官无汲一下将手中的苹果捏得粉碎。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比那个自称卢管家的老头更教人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