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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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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宜,这里!”

熬过了隆冬,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有爱俏的过了正月来到二月底,人们不再穿棉衣,改为更精致的夹衣在身上,颜色也更靓丽些,和着柔和的春光,显得人仿佛也跟着柔和明丽起来。

程平乐一身嫣红色窄袖束身衣裳,搭配上头上的红宝,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此时她站在锦绣招门口,大声招呼沈时宜,沈时宜今日休沐,骑马而来,随着程平乐的招呼,锦绣招二楼三楼,不少临窗的阁间窗户打开,有认识沈时宜的,便趴在窗头,甩着手中的帕子招呼沈时宜。

“沈司丞别总往三楼去,今儿来咱们二楼耍耍吧!必然比三楼更多一丝烟火气儿!”

沈时宜向来不擅长记名字,此时面对二楼众女的招呼,只抿了抿嘴,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抬手摆摆手,示意一二。

三楼的窗口,牡丹姑娘打开窗户,让街上不少行人驻足,举头看过去。

“时宜,别听她们招呼,春天来了,她们的浪劲儿也上来了。你只管跟程小姐一起从专用楼梯上来。咱们说好了去城外踏青,我已经快好了,你们稍等片刻!”

贵客抬人,沈时宜和程平乐也是牡丹姑娘的招牌,她此时大声说出来,让底下的姑娘们又羡又妒,也让底下的行人用羡慕的眼光看向走到程平乐跟前的沈时宜二人。

两人俱都是窄袖束身打扮,骑在高头大马上,那铺面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两人虽是女子,却不是好招惹的。

沈时宜凑到程平乐身边,抬手招呼牡丹,“不急,我们在这里透透气,你自梳妆去。”

牡丹听了,爽朗一笑,娇俏舒朗的模样,又是别种风情。“你们稍待,我换身衣服就好!”说完缩回身子关上窗户,让多少人恨不得长个透视眼,能看到窗内美景。

这有别于寻常女子的魅力,自然也吸引了更多的有心人。

锦绣招二楼,时辰还不到午时,便已经有客到了二楼。眼下,他们也开着窗户,瞥到了三楼那消失在窗口的明丽身影,不自觉咂嘴,“这牡丹姑娘还真是傲气,咱们兄弟几个来京都小半个月了,时时约见,时时约不见。这越约不到,越勾的本公子坐立难安。”

说话的这人,一身宝蓝色锦绣衣裳,行动间隐约可见银丝闪动,竟是特制的织银锦袍。

锦绣招是京都名楼,在楼中的姑娘们自然见识非凡,从场上这几位公子的衣服,还有白皙的肤色判断出来,这几人是江南来的富商公子。

北方的金风煞人,所以北方人的肤色,除了终日不出门的小姐千金,少有这般不经风霜的嫩色,耕读世家审美又偏稳重,这等织银锦袍进不了这些人的府邸。

不过眼前的几位到底是年轻温柔的俊朗公子,又出手大方,锦绣招的姑娘自然想要结个善缘,因此他抱怨牡丹姑娘,陪客的芍药姑娘便赶紧出言解释,“楼下的沈司丞,是牡丹姑娘的贵客,她从去年来到锦绣招,便包下了牡丹姑娘,而且她也不常来,人家说了,这些银子不过是买牡丹姑娘一个舒心,让她可以随心接待客人,不必被人为难。”

“嚯~这京都还有这么大方的客人?咱们秦淮河上的名妓都没有这般痴客。我得看看,这位豪客的真面目。三哥,你也过来看看!”

在场的三位公子被说的好奇,便从窗户往下瞧,看是哪个人这么蠢,竟给楼里的姑娘花这么多钱,这不是冤大头吗?

江南虽富贵闲人更多,但是都图点儿什么,要不是美色,要不是名声,少有这般只出银子,不为别的的傻子。

三人来到窗前往下看,隔着锦绣招外的红绿绸缎装饰,一个天青色锦袍的女子骑在马上,正跟另一位红衣女子在说话,察觉到二楼的动静和观察,抬头目光看到二楼,正跟三人向下打量的目光对上。

刚才一直跳脱的江南公子下意识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他身边的那位同伴也是跟着笑着点头,只被两人称作三哥的那位,眼神坚定,带着丝丝察觉不到的打量。

沈时宜跟二楼三人目光碰个正着,便含笑点了点头,看向远处还在冲这边招手的女子,摆了摆手。

陪客的芍药姑娘此时也袅袅走过来,顺着沈时宜的目光看向一旁,嘴里哼了一声,“那帮不要脸的,还招沈司丞呢,再招她也不去别处。”

三人目光放在芍药姑娘身上,芍药姑娘撇撇嘴解释,“沈司丞大方又和气,每次来,锦绣招旁边的饭庄酒楼里的那帮姑娘,都要不遗余力的招呼沈司丞过去。”

三哥听了,轻笑一声,“一介女子,比男子还风光,真是满楼红袖招啊!”

芍药姑娘听了,摆摆手,“要不说呢,毕竟是大乾唯一的女官,身份身家都是独一份儿的。做女子做到这份儿上,这辈子值了!”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沈司丞。”

年轻公子看了自家三哥一眼,喃喃道。

芍药是楼里场面上的人,平时牡丹姑娘就是一面招牌,轻易不陪客人,她是锦绣招实际上的头牌。此时,她见几人神色不对,不由得多补充几句,“听说皇后娘娘和国公老夫人也看重沈司丞,想定给四皇子。”见几人神色怀疑,似乎是觉得她一个陪客女说朝中事不靠谱,芍药又特意解释,“这件事,京都都传遍了,几位公子不信,可以随便问问旁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应该不是假的,毕竟是天子脚下。”

年轻公子不再说话,那位三哥抬手转了转手中的宝石戒指,“这京都哪天没有传闻,有些离奇故事,传的更是详细,却经不起推敲。皇家能要未来皇子妃抛头露面不加管束?我反正是不信的。可能又是以讹传讹吧。”

“三哥说得对,可能就是以讹传讹,听说四皇子今年冠礼,冠礼后就能成婚了。他的皇子妃干系重大,若是真的,早该定下,而不是只是传闻。”

世家婚事慎重,从下定到成婚,快则一年,慢的三五年都有,更别提皇家了。

芍药姑娘被他们说的挠头,“公子们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自一场宴席上传开,但是没听说四皇子和沈司丞从没有吐过口,应该是误解吧。”

楼上三人一人一句,三楼的牡丹姑娘已经从专用的楼梯走到街上,锦绣招的小二也牵了一匹骏马过来,马分等级,自然跟沈时宜和程平乐的名驹不能比,但是也算是难得了。

“走吧!”

“走!”

“驾!”

马鞭清脆的声音响起,春衫随风动,二楼几人再次往下看,只能看到三位各有千秋的女子的背影。

“京都果然民风开放些,在咱们扬州,哪里敢有大家小姐当街骑马。”

芍药姑娘见三人魂儿都快飞走了,便缓缓将窗户关上,边关边看向年纪最小的那位公子,“范公子家住江南,两地相隔千里,自然民风有所不同。”

范斯琪将目光从三人背影收回来,看向芍药,“这沈司丞常来吗?家里人也不管管。”

芍药得了话头,手中动作加快,将两扇窗户都关上,走到范斯琪身边,举杯敬了杯酒,然后缓缓道,“这沈司丞的身世,也是京都的一大传闻,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就不瞒您了。不过,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范斯琪好奇,“哦?你跟我们说说。”

范斯琪顺着芍药的身形,走到桌边重新落座。

他身后的两位,也听着话音儿,走过来落座细听。

芍药先干了杯酒,才缓缓开口,“这一个人家儿,自来是倚靠男子出人头地,家人跟着享福,所以从小,普通人家中便是便让男孩子读书,女孩子操持家务。沈司丞家也不例外,听说,沈司丞落地前,沈夫人走到哪儿,众人都说是个男孩儿,便是沈夫人胎梦,也是文曲星。谁知艰难生下来,竟是个女孩儿。沈夫人已经有个女孩儿了,自然一心期盼,第二个能是个男孩儿,胎梦又好,谁知事与愿违。所以,从小沈夫人就不待见沈司丞。沈司丞是祖母教养长大的。本是一家人,却因为沈夫人心有芥蒂,沈司丞小时候,竟是跟家里人如两家人一般,一点儿都不得亲近。后来沈司丞祖母病故,沈家家业被沈老爷几年败个干净,沈家一家,便生了进京投亲的打算。又怕他们一走,让人戳脊梁骨,骂败家子儿,就将还不到十岁的沈司丞一个人留在津门,说是支撑家业,他们公母两个,自个儿卷着银子,带着孩子进京享福来了。”

沈司丞作为大乾唯一的女官,身世本就不是秘密,而且津门距离京都又近,沈时宜在津门口碑又好,所以沈时宜当初被抛弃独自支撑家业这件事,人尽皆知。她是底层人打拼上来的典型案例,比画本子中的主人公还要让人钦羡向往,所以,沈时宜在京都,可谓是另一种形式的家喻户晓。不管是世家还是贫民,都将沈时宜做子女的激励。

在京都,上到八十,下到三岁,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沈时宜的传奇故事。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外地人,芍药说起沈时宜的事儿,那是一个抑扬顿挫,发自肺腑。

说到沈兆坤抛弃小小年纪的沈时宜,受芍药感同身受的悲痛语气感染,范斯琪也跟着捶手,“这沈兆坤两夫妻,真是够狠心无情的。”

旁边两个虽没有外放的捶手,却也是脸色跟着不太好。

芍药叹了口气,“可不是呢!虎毒还不食子呢,沈家一家,也真是做的出来。不过,咱们沈司丞争气啊,不过小时候受祖母点拨,半大的时候,就能撑起沈家,不但将沈家绸缎庄做大做强,如今竟还成了官身!沈兆坤两夫妻,可算是压错了宝了。不过,这两夫妻也不是寻常人。普通人家,孩子有出息,不是亲不够爱不够,生怕冷了热了关心不够吗?他们夫妻俩可不是,那是死命的给沈司丞找不是。你们说说,他们对沈司丞,甚至都没有养育之恩,如今靠着沈司丞,还不省心,整天给沈司丞找麻烦。去年沈司丞生辰那天,沈家没一个记得,沈兆坤还当众在锦绣招给沈司丞难堪。听说,沈府上下,没一个省心的,整天在府里闹得沈司丞不得安宁。”

说到这里,芍药还感慨的摁了摁眼角,“你们别看刚才沈司丞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她心里的苦,我就是想想都受不了。”

说着,芍药眼圈儿一红,她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如今在锦绣招,虽然是清白的身子,但是营生到底好说不好听。一时间,竟感同身受的抹起眼泪儿来。

范斯琪还是个少年公子,见美人在自己面前垂泪,也跟着叹息递手帕,眼睛看向自己两位哥哥,“以前只笼统听说有个沈大人,女子为官,身世苦难,没想到,细说起来,这么艰难。柳三哥,看来,咱们要找机会,结识一番沈司丞了。”

范斯琪顺着,看向芍药,“既然沈司丞也是商贾出身,想必不会眼界高的看不上我等,不屑结交吧?”

芍药见几人目光看过来,连忙摆手,“沈大人自然不是那等看重门第出身的,她为人和气的很。只是…”

芍药犹豫,柳承业柳三哥直起身子,“怎么?”

范斯琪也识趣的往芍药面前放了一张银票,瞟了一眼那银票的大小,芍药脸上堆笑,将银票快速的收到袖中,“沈大人为人孤僻,不爱说话。所以,不管是去哪儿,有人搭讪,从来不会轻易理会。往常沈司丞来锦绣招,也有人给沈司丞引荐旁人,但是一来二去,沈司丞还是惯常一个人进出,除了程小姐,少见她跟旁人说话。”

芍药的话,让范斯琪有些皱眉,“入世还这般清高,别是装的吧?难道面对上官,她也是这般不爱理人?”

面对范斯琪的疑惑,芍药苦笑,“这自来有本事的,不用看人脸色。旁的地方咱们不知道,但是从京都各处传闻,还有在锦绣招来说,的确没有见到她攀附别人。就是性格清冷。”

范斯琪咋舌,柳承业眼神坚定,“这就更要跟沈司丞打打交道了。”

芍药看这位柳公子神色,不知为何,觉得麻烦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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