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百姓何辜,以至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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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

大雪纷纷扬扬，压盖天地，将世间一切尽染成白色。

茫茫风雪间，不见远景，只看得那漫天飞雪，淹没京城。

一片雪花落在屋檐上，好似在骆驼背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屋檐不堪重负，檐上积雪滑落下来，砸在了地上的雪堆里。

啪嗒！

出门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郑钱站在藏书阁的屋檐下，呼出一口气，一阵白雾凝结，转眼被冷风吹散。

他摆手谢绝了上轿的请求，在商会诸人惊异的目光中，举着伞迎着风雪走去。

空中雪花飘飘洒洒，无止落下。

独自行走在茫茫大雪中，他望向前方，眸中缅怀、追忆、感伤之色皆有。

同样是风雪，同样是撑伞，可幼年时为他撑伞的女子却已不在。

世人皆不解，当年位居九卿的他，为何辞官而去，这些年又为何从未进入京城。

哪怕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商会名满大乾又如何？

他从不曾忘记当年的旧事。

直到她的儿子走出皇宫，进入藏书阁，郑钱那荒芜沉寂的心方才活了过来。

他明白自己该为那个孩子做点什么。

转身走入漫天风雪中。

京城的街头空空荡荡。

既无行人，也无商贩。

不止是京城，冬季以来街上已经很少有摊贩了，大雪封路，路上寸步难行。

路旁，房舍内一名女童推门而出，仰着头对着漫天的大雪发呆。

良久后，她哭丧着脸，道：“爹，雪还在下，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玩啊？”

屋内走出一名身着短打的中年男子，将孩子抱进屋，放在身后，抬头怔怔看着天空，眼眶发红，关上了门。

屋内隐隐传来一道沉沉的自语声：“要停的，马上就停的！”

大雪连绵不绝，一下就下到了二月，本是开春的大好时节，雪却依旧没停。

想出去摆摊都没有办法。

家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

孩子怎么办？

郑钱叹了口气，京城的摊贩尚且如此，何况是乡下的农夫呢？

郊外耕田被积雪掩埋，无法播种，若是这样下去，春耕秋收都无法开展。

今年收成没有了，去年剩下的粮食又撑不了多久，不知会有多少人饿死。

进京途中，他看到田边的茅草屋很多都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坍倒在了大雪中，像极了雪灾中不堪重负的农民。

郑钱加快步伐，向着皇长子府走去。

“要停的，马上就停的！”

……

皇长子府。

一间房舍内，炉中的炭火熊熊燃烧，驱散严寒，但天气却依旧冷的生硬。

红泥火炉边，苏幕遮披着狐裘坐在桌案前，提笔思考着冬季赈灾的办法。

在先前的计划中，大雪过后，赈灾便会开始，百姓也能少受些罪。

可天不遂人愿，大雪始终不停。

如今，雪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社稷民生。

“咳咳咳！”

一阵冷风吹过，苏幕遮不禁咳嗽几声。

手中的笔没握住，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听到咳嗽声，一名清秀少年立刻飞了进来，搀扶道：“苏哥哥。”

“平安。”

苏幕遮声音有些虚弱，伸手捡起掉落的笔，道：“外面，雪还没停么？”

平安脸色一胯，摇了摇头：“还在下。”

大雪无休无止，根本没有要停的迹象。

“是么？”

苏幕遮望了屋外一眼，沉沉的低下头，目光落在桌案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去玩吧。”

“哦。”

平安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消失不见。

只剩苏幕遮坐在房中，手中的笔紧握着，笔尖微颤，迟迟没有落在竹简上。

良久后。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不知对着谁问道：“百姓何辜，以至于斯？”

天下初定不过十五年，北境的匈元虎视眈眈，南疆的苗蛮百越又屡屡为乱。

百国遗民蠢蠢欲动，诸子百家暗潮汹涌，但在帝国的统治下，天下也算是安定，再过数年，百姓便可安居乐业。

迎来太平盛世。

不料，去年秋季刚刚遭受了蝗灾，今年开年又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祸国。

他是真的不明白，长达数百年的战国乱世，天下不知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又是多少人死去，方才用滚烫的热血浇筑出大乾，平定天下。

可转眼，却又是这般的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叫人不得安生。

他是真的不明白，天下百姓何罪之有，以至老天如此？

苏幕遮满目风霜，心神激荡之下，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的倒在地上。

求个太平，当真就这般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