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仲夏趋入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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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鳞沉于光粼之中,穿梭之间,不见其踪影却偶见其绽花。只奇怪除这鱼外,清流之中石子皆可直视无碍,好生绚丽,而无蔽。
失去了仲夏的蛰蝉在这北地之乡更是不得心中之怨艾,苍老脆弱的声音一张一翕。这歌声与这单调的水中藻荇为友,却只是徒增银色的尘埃。
万物沉寂,众生皆息。
一驼背老人双手背在腰后,手持一小小的折凳走在河边,就在河流淌进丛林的地方停了下来,驻足,然后展开折凳,缓缓坐下。
六年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要到这个地方陪伴他的女儿,诉说这一个月的伤感,喜悦,以及怀念。
直至天刚蒙蒙亮。
在所有人窃喜,犹豫却仍困于睡梦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归巢,在寂静里像昼伏夜出的月亮一般回到初衷,这是最好不过的。
村口倚着小河,小河连着小径,径上有森林,也有茕茕疲倦的归者,拖着一身尘土,带着一腔悲惶,期待着故乡的村口。
这归者的尘土与悲惶皆化作了一箱的杂物,沉重地打击着,积压着她,包括归者手中所牵的小女孩。
只不过这小女孩不是杂物。
这归者是一名高挑的女性,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女性,若不是她鲜明的女式牛仔裤和高耸的胸脯,不太有人认得出这是女性。
黑而蓬松且肮脏的长发被卷起固定在后脑上,一张长期低垂的脸被拉得冗长,肿大的眼睛加重了脸部的干化程度。那乌黑而洒满黑色颗粒的嘴唇配合着鼻子仓促地呼吸,似乎一失去空气,她就会倒地身亡。
黎明的曙光并没有送来希望,它只是将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送回到了她的家乡,她贫瘠的家乡。
没有欢呼,没有迎接,没有亲切的问候,等在村口的,只有一名手持折凳,人称正四爷的老人。
老人的背很挺拔,看着比他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儿。而他的女儿却呆呆地,不看老人一眼。
老人冷哼一声,却是想要帮女人拿行李。女人避了避道:“爸,我来就好。”
二人缓缓地走进村子,小女孩跟在一旁。
很快,“张苑回来了”的消息就不胫而飞,传遍了全村,而当张苑出现在公共场合时,无论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有仇的和没仇的等都对她指指点点,时不时还夹杂着脏话。
曾经,她也是这样被嘲笑的,但那时她也算半个泼妇,无论如何也要骂回去,但是现在呢?她只能呆呆地听着。
因为犯错者或白痴没有发言权。
一个男人踹了她一脚,她踉跄了一下,木讷地继续走。
可接下来的就不只是一脚了,除了被推倒,随之而来的还有拳打脚踢,飞沙走石,以及嚣张的辱骂。
“你不是学法的吗?婚姻自由?还不是滚回来了?”
“臭婊子,跟姓吴的跑了,让我们家这么丢脸,现在想回来就回来?!还婚姻自由,自由个屁!被抛弃了吧?狗东西!”
围观的几乎没有一个人同情,因为他们都认为张苑是活该,是该挨,让别人全家丢脸的人就该被打。
也许,确实是张苑活该,是她当初自己讲定了婚约又毁掉婚约,还大讲特讲什么婚姻自由,简直是扯犊子。
很快,村委会的人赶到了,将围观的人遣散了,声色俱厉地训斥围殴张苑的众人,并将其领到了村委办公室,施以所谓的教育。
只不过,村委会的人照样没给张苑好脸色看。
正四爷看着浑身是伤也正在洗拾衣服的张苑,纵使心中愤怒,却也无能无力,因为在村子农民的心中,根本上还是张苑的错。正四爷大可大闹一出,只不过闹够了之后只是使左邻右舍更瞧不起他。
小胭脂拘束地坐在正四爷身旁,一双小眼飘忽不定,仿佛也心事重重,最终定格在张苑的身上。
第二天,张苑死了。
正四爷厚葬了张苑,可除送殡队的工作人员之外,再也无其他送葬人。正四爷需要抚慰受惊的小胭脂,也有许多农活要做。所以他也没到场。
深夜,正四爷佝偻着挺拔的背,双手在腰后,来到张苑化为清水的村口小溪处,坐下,静静地听着蝉鸣。
直至天刚蒙蒙亮。
停下回忆的正四爷立起身,收起折凳忽然听见支离破碎的低语声,他又站了一会儿,仍听见低语声,正四爷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沿着小溪走进丛林。
不多久,随着声音的变大,正四爷看见了两个人影。一个人影很瘦小,而且有一种很明显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另一个人影则十分高大,似是摸着下巴。
正四爷的眼睛不好,除了这些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交谈所用的不是本地方言,只不过正四爷觉着,其中一人的声音好生熟悉,断断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