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终焉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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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说了北方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的消息以后，吉安娜才慌忙地从塞拉摩赶到了洛萨堡。
冰冷的海风吹过早已安静下来的城门，谁能想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回荡着震天的喊杀声。等到战火逐渐地在刺骨的寒霜之中熄灭，仿佛空气都要被冻结了。
吉安娜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体周围升起了一堆火，这堆火苗在寒风中摇动，显得无比的凄异。周围到处都是库尔提拉斯战争死难者的尸体——暂时还没有人帮他们收尸。吉安娜忍不住抽泣起来，这些尸体中有一些她曾经还认识......
一群哨兵警惕地注视着她，但是没有一个精灵主动地向她发起攻击——她们知道，吉安娜女士是大祭司泰兰德的朋友。所以，她们只是派遣了几个人向上级汇报。
不一会儿，泰兰德和珊蒂斯就出现在了这里，她们看到吉安娜独自一人在啜泣着。
“吉安娜女士，我们在海滩上发现了你父亲的遗物。”泰兰德终于缓缓地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跟我们来吧。”
吉安娜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们向前走去，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歪来倒去的人类士兵尸体，以及被哨兵部队严加看管的人类战俘。
这些战俘们全都注意到了“大海的女儿”，他们都看到这帮暗夜精灵对她非常的礼貌、尊重。
他们都纷纷向吉安娜投来异常复杂的眼神。
吉安娜也知道他们认出了她来，她无比痛苦地注意到这些战俘们都盯着她窃窃私语，便低下了自己的头，只是看着自己紧紧相扣的双手，机械而盲目地跟着泰兰德向前走。
不知道在这种煎熬之中度过了多久，她差点撞上了旁边一个已经停下了脚步的暗夜精灵哨兵，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吉安娜女士，”珊蒂斯伸出手指着前方地上的一把刀刃，“这就是你父亲的遗物。我的士兵们都看到他把这把刀扔到了沙滩上，然后独自一人跳进了大海。而且普罗德摩尔将军肯定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我们只是不能确定他的尸体在哪里——”
“够了！”泰兰德愤怒地打断了珊蒂斯的话，她不认为往吉安娜的伤口上撒盐是一种明智、礼貌的行为。“吉安娜女士已经很伤心了，珊蒂斯，你不要再多说了。”
泰兰德注视着吉安娜拿起了那把潮汐使者之刃，无语凝噎。
良久，等到泰兰德确信吉安娜的情绪没有因此而崩溃之后，她才说道：“尊敬的女士，我们将会履行和你的约定。哨兵部队将会没收所有你父亲下属的武器，以防止他们继续和我们对抗。然后，我们将会无条件地释放他们，并且从这座洛萨堡撤军，将它移交给你的部下。”
“但是，”泰兰德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现在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暗夜精灵的朋友，并不代表人类是暗夜精灵的朋友。”
吉安娜沉重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知道，在这样一场异常血腥的冲突以后，人类和暗夜精灵之间的战略互信已经变得无比的脆弱。
“灰谷森林的暗夜精灵将会和弗吉尼的人类保持和平，但我们不是盟友，”泰兰德的语言之中明显流露出一丝不信任的情绪，“所以，结盟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谈吧。等到如你所说，燃烧军团的威胁真的重新降临了艾泽拉斯，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结盟的。”
吉安娜现在不想说话，她只是再次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那好，我们马上就把那些俘虏移交给你。后会有期，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成为敌人。”泰兰德转身离去，而珊蒂斯的态度就没有这么好了。她冷冷地对吉安娜说道，“人类，现在跟我来吧。”
......
库尔提拉斯的战俘们看到他们的公主殿下跟着那个敌人的哨兵将军向他们走来。
“人类，我们会立刻释放你们，现在好好地跟着你们的王女走吧，永远不要再试图和暗夜精灵为敌！你们的普罗德摩尔将军就是最好的教训！”
“我们的军队会安静地离开这里，洛萨堡依然会属于你们人类。但记好了，”珊蒂斯转向了吉安娜，“女士，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约束自己的部下，不要让他们再犯下你父亲那样的错误。”
“放了他们！传令下去，我们马上撤回灰谷森林！”
不一会儿，哨兵部队都撤出了洛萨堡，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死寂和从空中飞下来啄食战士们尸体的乌鸦。
最后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全都不自觉地向着吉安娜靠拢了过来，他们一共还剩下不到八百人，这就是现在的库尔提拉斯第一舰队的全部兵力了。
他们都围观着吉安娜，看着她抱着手里的这把潮汐使者之刃痛哭流涕。她跪坐在地上，精致的脸庞上早已眼泪纵横，但泪水依然在抑制不住地从她的眼睛中流出。
士兵们全都沉默不语，他们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吉安娜，没有人质问她为什么。但这种复杂的目光本身，就足以审视灵魂。
良久，士兵们终于动了起来，他们缓缓地从这里散去，沉默地走到洛萨堡的各个地方，开始为自己的战友收殓尸体，然后将其埋葬。
橘红色的太阳终于彻底地落入了西方的地平线下，这时如果你认真观察的话，才能注意到，不知何时，白女士早已经悬挂在了天穹的正上方。
谁能想到在短短几天前还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要塞，现在却完全被黑夜的寂静所笼罩，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吉安娜沉默地在人群中穿梭。她看到，在昏黄火焰的微光中，幸存的士兵们却依然在继续地把一具具人类的尸体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又一个坑中。然后，他们依然沉默地往这些坑上一抔一抔地填土，掩埋住他们年轻的面庞——
那全都是一些年轻的男孩。
或许，他们的父母还正在等待他们回家。
他们全都是因你而死，吉安娜心底的一个声音嘲弄地笑了。
你不止是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你还害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你有一个阿尔萨斯在等待着你回家，而库尔提拉斯同样有很多的姑娘在等待着这些年轻的男孩们回家。
你还可以回到洛丹伦，你尽可以投入到洛丹伦王子的怀抱之中，但是这些年轻的男孩们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因为你抛弃了他们。
吉安娜情绪失控，她突然蹲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但是周围的士兵们仍然在继续地掩埋着自己的战友的尸体，没人会对这位地位高贵的公主说一句话。
很久很久，既没有人来安慰她，亦没有人来指责她。
“战士们......回家......我带你们回家！”被耐奥祖的低语无休无止地折磨着，忽忽如狂的吉安娜，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她大声地哭着说了出来。
“吉安娜......殿下，但是他们呢，我们的这些战友们呢？他们怎么回家呢？”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发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而且他绝对没有任何谴责吉安娜的意思，他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提问。
但是这几乎成为了压垮吉安娜的最后一根稻草。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我......我......”
所有的库尔提拉斯士兵都再次把目光投到这边来，吉安娜再次低下了头，她还是不敢去面对他们的目光。
她应该怎么给凯瑟琳和坦德雷一个交待呢？告诉他们，他们失去了自己亲爱的丈夫和父亲？
她应该怎么给库尔提拉斯的士兵们一个交待呢？告诉他们，“永不沉没”的海上王权号已经沉没了，不可战胜的、无敌的第一舰队已经被别人彻底击败了？
她应该怎么给库尔提拉斯的人民一个交待呢？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再也回不了家了，而且杀死他们的，竟然是她辛辛苦苦找来的盟友？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些士兵可以回家，但她已经不能回家了，她也不敢回家——面对如此众多的人，她没法给出一个交代。
她只敢让这些士兵们返回故乡。
由于第一舰队所有的运输船和大多数的军舰都被阿努巴拉克手下会钻地的地穴蜘蛛给摧毁掉了，所以吉安娜只能回到塞拉摩去，从她的这支西征的队伍中抽调一部分的船只，把幸存的几百名士兵送回自己的故乡。
和库尔提拉斯的士兵完全不同，在塞拉摩，吉安娜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
“谢谢你，吉安娜女士。”
“您很理性。”
“您是一位明智的领袖。”
“向吉安娜女士，不，向普罗德摩尔女王欢呼！”
除了向她发出的欢呼声，人们也在四处议论着——当然，他们的小声议论并没有逃过大法师吉安娜敏锐的耳朵。
“世上的事真难说。普罗德摩尔女士是一位英明而聪慧的领导者，但她的父亲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是的，她的父亲因为自己的愚蠢，不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还葬送了他几乎所有手下的性命。”
“甚至那个该死的上将和那帮该死的库尔提拉斯混蛋还想把我们也拖下水！”
“正是如此。我一生中认识很多的法师，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给我提鞋都不配。但普罗德摩尔女王不一样。如果有谁敢轻视她，让我们一起去揍他一顿！”
人们都感激着这位伟大的女性，人们感激她没有因为顾及自己的亲情而选择贸然参战，人们感激她选择了袖手旁观，人们感激她没有把这座新生的城市也拖入战火......
这种巨大的态度反差让吉安娜迷惘了。
就在昨天傍晚，就在洛萨堡，那种绝望的氛围、那些阵亡士兵年轻的脸、那些幸存士兵看着她的眼神......几乎使她疯狂。她一直都在心底里道歉，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
但是今天，在塞拉摩，这里的人们却告诉她，她是一位英明的女王，她做得很好，一点儿也没错，她作出了绝对正确的决策。
吉安娜几欲疯狂，她突然开始觉得她有些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了。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扭曲、阴险、丑恶的，一个声音悄然在吉安娜的心底响起。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与人的利益也并不相同。
所有人都在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然而在要付出代价时又会将罪责强行推给他人，在这方面人类、兽人，甚至恶魔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他们都是卑劣的，可笑的，有罪的......
世界上的生物都是这样的。他们为了活命，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可以抛弃，包括良心、理想、勇敢、真情......他们什么都可以背叛，包括同胞、战友、朋友......
这些生物都是卑鄙的，它们都需要被净化......
你可以净化这一切，然后按照你的意愿来重塑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