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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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幼安知道寇放深夜造访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很显然大理寺不是个两人谈话的好地方。
趁着寇放望向阴牢方向怔怔出神时,赵幼安丢下一句稍等后拎着摇光剑返回小屋,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将摇光剑放回剑匣后藏于床底,腰间佩好长刀,拿出装有弩弓的蛇皮袋系于腰后,准备出门前稍微想了想,又将抽匣中两袋子金豆带上,他记得之前寇放说过要去一趟绣春楼,赵幼安心想这次去没准能见到那位秦花魁,正好可以完成宋瓷的嘱托。
出门后赵幼安并没有锁门,而是将墨韵和尺玉赶回了屋内,狸猫墨韵本就聪慧异常,加上这些天赵幼安已经教会它们肚子饿了去大理寺里的厨房找吃的,想来自己就算两三天不回来它们也不至于因为饿去别处乱晃,赵幼安俯下身子将两只猫抱上自己的床铺,他看着墨韵那双奇异的墨绿色瞳眸低声说道:“乖乖呆着,不要捣乱。”
喵~
墨韵张开嘴轻唤了一声,赵幼安知道这狸猫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宠溺的摸了摸墨韵柔顺浑圆的身体后快步出了屋子。
因为宵禁令的原因,不想多生事端的寇放和赵幼安躬身穿行在屋檐之上,习武之后的赵幼安身法比之前强了太多,只需将丹田内绵延的真气灌入双腿,就能轻松跃上高墙,两人如蜻蜓点水般踩过如鳞铺开的片片屋瓦,最终来到西市内的一间房舍。
寇放率先跃下房顶,他看着头顶一脸不解的赵幼安解释道:“放心下来吧,这院房是神武山在长安唯一的房产,我每次来长安都会在这里落脚。”
赵幼安跳下房顶后怒道:“你不是和我说是第一次来长安吗?”
“今年确实是第一次来啊。”寇放毫不在意的说道,他望着月光笼罩下赵幼安愈发清澈的眼眸有些心虚的又解释道:“当初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随后诌几句瞎话应付你一下,兵家祖师爷都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如此,处事亦如此,虚虚实实中才能窥见真心。”
赵幼安无奈道:“第一次有人将骗人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
寇放笑着走入屋中搬来两个板凳,他往屋檐下一摆后说道:“坐下说,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告诉你,当然之后你还得跟我去见两个人。”
两人坐在月影浮动的台阶上,赵幼安开口说道:“那天我在粥铺等了你很久,走了时候还想你这个人也忒不靠谱了。”
寇放笑道:“没能准时赴约,确实很抱歉。”说着他拿起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微微晃了晃,葫芦中的酒水已经被那钦天监的牛鼻道人喝了大半,一想这是自己好不容易从皇宫御膳房顺来的琼浆玉液,寇放就一阵心疼,他扭开葫芦塞低头嗅了嗅,醇香的酒味顷刻漫入鼻腔之中,寇放一脸满足的缓声道:“我之前去了一趟皇宫,出来的时候被几个千牛卫盯上了,他们的追踪术很厉害,怎么甩也甩不掉,最后没办法,只能将他们解决了。”
赵幼安听寇放说去了趟皇宫时一脸的风轻云淡,他又想起商妙常说自己二十年前强闯过皇城,当即揉了揉脸后无奈道:“你们这些江湖高手是不是没事都喜欢闯一闯趟皇宫?”
寇放没明白赵幼安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抿了一口酒后轻声道:“我去皇宫是为了宗门的事情,宗门的事情大于天,莫说是皇宫,就是幽冥地府我也会去。”
赵幼安闻言叹道:“也只有你们这种人会认为闯皇城是一间小事,杀几个天子近前铁卫千牛卫稀松平常。”
寇放一想自己好像没对这小子说起过自己来自哪里,当即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从哪来来的吧,我现在告诉你,我来自麟州境内的神武山中。”
“就是供奉兵圣的那座神武山?”赵幼安惊讶道,他记得宋瓷跟自己说起过的九大宗派中就有这个名字。
寇放眯了眯眼后笑道:“听说过?”
赵幼安点头应道:“前段时间刚听人说过,大隋时九大门派之一。”
寇放嘿嘿一笑,很显然接受这个说法。
寇放忽然想到在永和坊看到的那位和赵幼安并肩而战的女武官,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没等来我后,你喊了个武侯司的女武官帮你?”
一提到武侯司,赵幼安脑海中就浮现出慕容羡鱼那张冷俏动人的面庞来,赵幼安手按在刀柄上幽幽的叹道:“我本无意让她赴险,是她执意要帮我的,想来是可怜我的遭遇吧。”
寇放提起酒葫芦喝下一口酒后一脸古怪的打趣道:“一个姑娘肯为你舍命,断然不会因为可怜你这个理由,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你何曾见过她为别人如此,莫不是你小子花言巧语偷了那姑娘的心儿?”
赵幼安背靠墙壁伸了个懒腰后哼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杀的那人死后,背后指使他的人再没找你麻烦?”寇放见赵幼安不接话茬,撇过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没有。”赵幼安这些天心里也在犯嘀咕,张四死后不光徐季的巨鳌帮没来找自己,张四背后的礼部郎中赵涂和被自己一刀划破脸蛋的彩裳坊老板娘尚月竹也都没了下文,不过赵幼安隐隐觉得眼下的这种风平浪静并不是什么好事,悬在他头顶的那柄利刃还在,想到这里赵幼安呼出一口浊气,关关难过关关过,与其整日提心吊胆的过,还不如坦然去面对。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赵幼安抛开萦绕自己心头的烦心事后问道。
“先去一趟绣春楼,要弄明白一些事情。”寇放想了想后说道,他挠挠头后看了赵幼安一眼后又道:“其实去绣春楼的话,我的钱感觉不太够。”
赵幼安没有说话,他从袖中摸了几颗金豆出来后才说道:“这几天我的财运挡都挡不住,要认真算的话,我现在是长安城的一位大财主。”
穷的沦落到背着神武山剑冢的名剑去鬼市换钱的寇放哪里见过月色下闪闪发光的豆大金豆,他看着赵幼安掌中的金豆试探道:“借给我的?”
“还这个字可太生分了。”赵幼安说着手掌轻抬,将金豆抛给寇放。
双手捧着金豆的寇放喜滋滋的说道:“肯定会还你的,这钱不能白用你的。”
赵幼安笑着摇摇头,他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沉思半晌后才说轻声喃喃道:“我还欠慕容姑娘一个玉镯呢,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还。”
“情债确实不好还。”寇放没来由来了一句。
“不跟你扯淡了。”赵幼安被这句话激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提了提腰带后问道:“哪间房有床,我要去好好睡一觉,等养足精神了明晚好陪你去绣春楼。”
寇放指了指身后的房舍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即使是再家徒四壁,一张草床还是搭的起的,你进去睡吧,我还得出去一趟,大财主咱们明日再见。”
赵幼安困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也不想知道这汉子后夜还要去哪里,嗯了一声后一个箭步窜入了屋中。
屋内果然是一张草床,倦意袭来的赵幼安倒头就睡。
寇放顺手关上了房门,他哼着小曲身法轻盈的跃上了房顶,随即一闪后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梦境就像是无源之水,这些日子一直折磨着沉睡后的赵幼安,自从那天手刃了张四从永和坊回来后,诡异且荒唐的梦魇就一直缠着他,在碎片化的梦境中,他看到无垠黄沙中的披甲白骨,屹立不倒的大唐战旗,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草原铁骑,以及在梦境的最后血流成河付之一炬的千年宝刹。
最奇怪的是,醒来后赵幼安完全记不起梦到过什么,只是微微有些头痛。
四下无人月凉如水的西市长街上,寇放的一道人影显得极为孤单,他走到一间门口牌匾上写着永辉医馆四字的铺子外,伸出了手重重的拍了两下门。过了很久后都没人应答,寇放又猛地抬手拍了两下,只不过这一次力道加重了几分,铺门前挡板被震的嗡嗡作响。
良久后铺子内终于传来了响动声,随着一盏火烛点亮一个睡眼惺忪中年汉子不悦的拉开铺门,这汉子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抬头看清寇放那张若有笑意的脸后赶紧憋了回去,他急忙放下横在门上的挡板,然后将拎着酒葫芦的寇放迎进了门。
进屋后寇放抬手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葫芦笑道:“韩兄,给我先来壶酒。”
姓韩的汉子咧嘴一笑后接过酒葫芦,他低声说道:“到后堂说话。”
“谁啊?”
忽然后院中传来一声询问,原本睡熟的妇人被寇放进门的一系列声响惊醒,她挽起长发披了件薄衣后走向前边药堂。
“看来嫂子也被我吵醒了。”寇放挠挠头后尴尬的说道。
姓韩的汉子嘿嘿一笑,不等他说话,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来到药堂,她看到寇放后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然后极为热情的喊道:“寇兄弟,什么时候来的长安,怎么也不事先来封信,早知道你要来,今晚我就不睡了,备好酒菜等着你。”妇人说着一双手猛的攀上寇放的胳膊,就将脸色显得更为尴尬的寇放往后堂拽。
看出寇放窘态的汉子急忙说道:“既然寇兄弟来了,还不去备些好酒好菜,我们边吃边聊。”
“对对对,我先去烧些菜。”妇人经过丈夫提醒后一拍脑门,她松开抓着寇放胳膊的手急匆匆的朝后院跑去,跑到一半她扭头朝着丈夫喊道:“死鬼,你先去舀些我酿的桃花酒,让寇兄弟润润口。”说罢提着裙摆转入了后院的灶房。
寇放见此一幕后笑道:“几年不见,嫂子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有变过。”
姓韩的汉子陪着寇放进了内堂,两人坐在桌案前,就见寇放从衣袍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朴竹简,他递给面前的汉子后说道:“我辈兵家视若珍宝的《六韬兵书》果然藏在唐宫之中,韩兄打探的消息确实属实。”
姓韩的汉子拿起竹简后应声说道:“李家夺了天下后将传世的兵伐古籍都搜刮的一干二净,其他兵书还好说,可这本《六韬兵书》的真迹必须要供奉在兵圣祠内,容不得他们染指,此趟来长安辛苦寇兄弟了。”
“你我虽不是一个师傅授业,但都是神武山一辈同门,再者说了,若不是韩兄在长安打探消息,我哪里能知道这兵书就藏在皇城之中,此次来长安,这兵书就是头等大事,好在潜入皇宫取书很顺利。”寇放神情肃穆的说道。
“我韩药师在长安十年,也算是为神武山做了一点小事,那个卖我兵书下落的黄门太监寇兄事成后没灭口吧?”叫韩药师的汉子握着《六韬兵书》沉声问道。
“没有。”寇放说着想起自己潜入皇宫时被韩药师收买作为内应的太监,他想了一下后又道:“那太监心思缜密胆量颇大,虽然现在还是唐宫中的中黄门,但我想这人凭借过人胆识,早晚都会在皇宫中出人头地,且留他一命全当神武山埋在皇城的一颗暗子岂不更好。”
韩药师低头看着手中竹简点头道:“能让《六韬兵书》失而复得,留他一命也好。”
寇放看着面前这位为了生计从麟州拖家带口来长安行医赚钱的同门,心中颇为感慨,片刻后他忽然说道:“韩兄,如今九州太平兵家不兴,神武山的寥寥香火不知何时才能再旺盛起来?”
韩药师缓缓说道:“只要李唐的军队在边关吃一场败仗,我兵家就可幽而复明。”
“哦?”寇放挑眉道,他知道韩药师还有下文。
韩药师手握兵书眼神灼灼的说道:“西域沙坨国决意和李唐的安西军一战,沙坨王朱邪赤心和我是旧相识,我准备带着所学兵家杀伐之道助他一臂之力。”
对于韩药师的话寇放并不意外,他脸色平静的问道:“那嫂子呢,留在长安?”
“与我同去。”韩药师笑着说道,他清了清嗓子后又说道:“你忘了吗,你嫂子在成为这间医馆老板娘之前,为什么在江湖上被人称为赤练红姑。”
寇放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半晌后才幽幽说道:“我还需要些时日才会离开长安,希望这《六韬兵书》能让韩兄有所感悟。”
“菜来咯。”
门外一声轻唤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