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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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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幼安回大理寺之前,先去了一趟沾衣坊,从家中带上了长刀和弩弓,又去巷末的宋瓷家敲门,准备将绣春楼没见到花魁秦有容的事情告诉他一声,轻叩两下木门,只见虚掩的房门滑开,屋内不见宋先生的影踪,唯有黑白两只猫慵懒的躺在软榻上。和宋瓷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装满宝物的瓷瓶,环顾一圈后他发现屋内书案前留有一张短书,一行笔迹瘦劲的小字跃然纸上。

“幼安小友见字如晤,宋某启行匆忙就此暂别,墨韵尺玉还劳费心,另所托之事亦上心,他日回长安,定当厚礼重谢。”

赵幼安低头默念纸上留字,心道这老书匠猜到自己会来,就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走的如此急,但看在腰间一袋金豆的份上,答应的事自然会办。他拿起笔架上一支毛笔,蘸了一点桌上石砚中的黑墨,在这行留字后歪歪扭扭写了个可字,然后撂下笔扭头看向趴在床榻上的两只猫,思索一会后从宋瓷家中翻出个书箱,将两只见了他后乖巧神态的小猫装入书箱,决定带回大理寺中照顾。

赵幼安清点一番身上家当,长刀悬配腰间,弩弓藏于腰后蛇皮袋中,两块玉佩和两袋金豆也放进书箱,又亲昵的用指尖安抚一番墨韵和尺玉后,背上书箱锁好院门,快步出了巷子。

他先去长安县衙和赵更古打了声招呼,赵更古自然是对这个越发看不透彻的儿子言听计从,对于张四之死一事略知一二的吴安看到此时的赵幼安,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从两人口中得知张四之事并未发酵后,心中安稳不少的赵幼安认真叮嘱了老爹一番,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内,第一个见的自然是翟秀,这糙汉上来就给了赵幼安一拳,然后一脸幽怨的笑问道:“这几日死哪去了?”

赵幼安看着这位看似埋怨实则关心的汉子,裂开嘴干笑几声遮掩过去,又听翟秀嘟嘟囔囔的寒暄几句后,他回到了自己住的小矮房中,将金豆和玉佩放在屋内桌案的抽匣中锁好,那柄禁止私藏的弩弓搁到床下,换了官袍后用手掸了掸衣角,扶了扶腰间的长刀十五,站在铜镜前一瞧,还是那个眉目清秀的大理寺狱史。

正当赵幼安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怅然之时,顶头上司李主簿推开房门,笑容和煦的说道:“你小子回来了?”

赵幼安急忙抱拳施礼道:“主簿。”

李主簿并未进屋,而是上下打量赵幼安一番后招手道:“随我来,褚大人叫你过去一趟。”

赵幼安神情一肃,出屋的同时问道:“我前脚刚到褚大人就知道了?”

李主簿抚须笑道:“大理寺大小事哪件能逃过褚大人的眼睛?”

赵幼安默然无语,忽然身后传来两声猫叫,他这才想起墨韵和尺玉还在书箱中,立即转身回屋,在李主簿诧异的眼神中将两只猫放了出来,看着一黑一白两只灵动的猫儿,尤其是墨韵那双墨绿色犹如琥珀的瞳眸,李主簿笑道:“如此俊秀的狸猫,从哪里拐带来的?”

赵幼安抚摸着墨韵柔滑的身子,抬头看向李主簿笑道:“一个街坊出了院门,托我照顾几天。”

李主簿笑着伸手,想接过墨韵,只见这只狸猫轻巧的一缩,将头埋入赵幼安胸中,这不给面子的模样惹得李主簿干笑两声,他一拍脑袋道:“褚大人还在慎言堂内等你,先过去回话,逗猫有的是时间。”

赵幼安闻言点了点头,将墨韵和尺玉抱到自己床上,临走前还特意凑到墨玉耳边低声道:“不许乱跑,这个地方的东西不要乱叼。”说着指尖摸了摸墨韵的头顶。

喵~

墨韵轻唤一声,似是听懂了赵幼安的话一般轻点了一下头颅。

慎言堂内摆开一张巨大的沙盘,盘内赫然是一副众星繁繁的星宿图,站在盘前的除了挺着圆肚的褚大人外,还有一位白发白须的中年儒士,这人虽穿麻衣囚服却闲庭信步,绕着沙盘走了两圈后说道:“褚兄为何会对玄阳观国师的座下七星君感兴趣?”

褚大人双手扶住沙盘细细审视如玉盘落繁星的星宿图,半晌后幽幽道:“洞林贤弟,这几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防,要是有人在长安城以道乱禁,我岂能是袖手旁观?”

被褚大人称为洞林的正是以谋逆之罪囚于大理寺中的兖州刺史李洞林,他和褚时钧都是丽珠公主一派,因为府上私藏五百甲胄被罢官遣京,说来好笑的是,揭发李洞林谋逆的正是自己的夫人,到了长安后三司会审,这件大可诛九族的罪名被凤阳阁的李玉瑶从中压下,案状又被弹回刑部复查。

李洞林懂些堪舆之术,入仕之前师从玄赤道人,就听他手指指向星宿图中漏勺形状的七星缓缓说道:“贪狼似耸峰,乘龙佩剑最棘手,巨门覆钟釜,金刚勇猛难破甲,廉贞形如顿鼓瓜瓠,一遇风云便登极,文曲是蛇走沟渠,吸附气运可回春,廉贞独火炎炎,阳气可除百晦,武曲高昂飞扬,罡气压地灵,破军如沙场卷旗,阵甲之前将星无敌。褚兄,这七星是国师为帝国钉入的七根尖钉,拔其一根恐地动山摇。”

褚时钧闻言肩头微微耸动一下,半晌后才说道:“按洞林的说法,身负气运的七人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了。”

李洞林点头道:“若是凡夫俗子与其为敌,恐怕会撞得血肉模糊。”

褚时钧忽然扯了扯嘴角轻笑道:“我手底下有一个少年郎,和巨门星君交手后活了下来,还斩断了赵涂的一条臂膀,你说这事什么说?”

李洞林也是笑道:“牢如七星阵,也有破局时,这倒不奇怪。”

此时赵幼安刚好走到慎言堂门口,堂内两人放眼望去,褚大人喜上眉梢,李洞林看到赵幼安面相后袖中手指快速掐算,待赵幼安进屋后眼神灼灼。

赵幼安狐疑的看了一眼陌生面孔李洞林,然后望向笑面相迎的褚时钧抱拳施礼道:“褚大人。”

褚大人大步走到赵幼安面前,一拍少年郎臂膀后朗声道:“你小子行啊,这第一仗算是打赢了。”

赵幼安低垂眼帘轻声道:“生死一线,幸亏有人相助,侥幸活了下来,不知道褚大人找我什么事情?”

褚大人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见你一面,既然你能赢,我也要在朝堂上放手折腾赵涂了。”

赵幼安心道,既然自己抹了赵涂马前卒张四的脖子,互为政敌的褚大人,估摸着也有后手对付赵涂,只不过朝堂争斗不是自己这种小卒子能想来的。

“哦,我想起一件事,阴牢你去过没有?”褚大人忽然一拍大腿问道。

赵幼安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去。”

“现在去看看吧。”褚大人说着转身,从堂内一张桌上取下一柄剑来,赵幼安定睛一瞧竟然是那日张四所持的宝剑摇光。

赵幼安不解的问道:“这是......”

褚大人将剑递到赵幼安面前后笑道:“巨鳌帮的徐季送来的,说是给阴牢中的曲无忌。”这位胖大人顿了顿后又说道:“那曲无忌忽染了恶疾,恐是命不久矣,你带着这柄剑去看看他。”

赵幼安闻声一惊,关于张四随身宝剑如何落到褚大人手里的疑问一扫而空,他拿起长剑惊讶道:“曲无忌是武道宗师,为何会......”

褚大人一甩手后说道:“我也不知为何,据翟秀说已是如风卷残烛血肉干枯,乘着老匹夫还有一口气,你去看看何故如此,问清缘由后禀报与我,等他死后我也好写卷宗。”

赵幼安抱剑领命,转身离开慎言堂,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堂内一声清脆如玉石落地的声响传来,他下意识的扭头望去。

一枚墨色的棋子从李洞林手中坠落地上,正俯身拾取的李洞林亦是抬头望了他一眼。

赵幼安身子一颤,大步走出了慎言堂。

褚大人等赵幼安走后轻声问道:“洞林,此子如何?”

李洞林拾起那枚棋子后两指轻轻揉搓,片刻后他慢悠悠的说道:“这少年本是个被人剥去一魂一魄的草木命格,亦或是某个仙家设下禁锢的血肉提线木偶,却又奇异的身负天狼加身之气运,真是怪哉。”

褚时钧默然无语,手指扶着桌案沉思。

这时李洞林想起刚才赵幼安回眸那一眼幽幽说道:“这种正相心性淳朴侧目则鹰视狼顾之人,很明显是双重命格之人,若是能为公主所用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为公主所用,日后必是一桩大麻烦,我想玄阳观的国师若见此子,必然不能让他久活。”

赵幼安出了慎言堂后抱着宝剑一路小跑来到阴牢,他和两位守在牢门的兵卒打了个招呼后闪身进门,第一间牢房内的刘牧看他一眼微微点头,赵幼安咧嘴一笑后指了指腰间佩刀,刘牧一脸悠哉的盘膝坐在石床上,心领神会的笑骂道:“你小子这副模样,就像个怀珠抱玉的小媳妇,学的几招皮毛活下来就乐成这样,小心哪天闪了腰湿了鞋。”

赵幼安扯着嘴角回道:“为了以后不闪腰,还得刘大哥再教几招才好。”说完越过几间牢房来到第六间的宇文殊图面前,就听这位面容俊美的男子笑道:“总算是来了,我为你说了一件大机缘,差点就等不到你了。”

赵幼安一头雾水的看着宇文殊图,就见他视线右移笑意更盛,赵幼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第七间牢中的曲无忌四肢干枯瘫坐石床,脸上更是毫无血色生机溃散。

赵幼安诧异道:“曲宗师何故如此下场?”

宇文殊图讥笑道:“他那颗养蛟玉珠不知为何忽然破碎,这老东西又急着收揽散开的珠气,导致心境不稳真气倒灌,气冲天灵真气炸开,半生的修为折损殆尽,现在已是命不久矣了。”说着宇文殊图走到牢门的铁栏处冲着曲无忌笑骂道:“养蛟人,炼气士,自古以来哪有好下场。”

赵幼安望着曲无忌轻声道:“曲宗师......”

曲无忌枯枝残叶一般瘫软在石床之上,听到宇文殊图的讥讽苦笑道:“蛟珠破碎自有缘由,我猜长安钦天监内一定来了一位厉害的人物,我这寄予厚望的珠子恐怕就是那人敲碎的,至于道心被毁,完全是我自己及由自取。”

宇文殊图听着曲无忌的叹息笑道:“曲老狗,你我说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曲无忌毫无生气的眼睛看了牢门口的赵幼安一眼后说道:“我都将要人死道消了,答应的事情自然是作数的。”说着他望向赵幼安轻声道:“小子,你之前说要我教你修道习武,现在也不算太晚,我这一身修为传与你,你可同意?”

赵幼安身躯一震,忽然不知所措。

宇文殊图立即说道:“当然答应。”说着他朝着愣在原地的赵幼安挤了挤眼睛。

曲无忌颤巍巍的走到牢门前,他伸出形如枯槁的手臂说道:“将手放到我手上就好。”

赵幼安看看面色蜡黄的曲无忌,又看看一脸笑意的宇文殊图,懵懵懂懂的走到第七间牢门口盘膝坐下,将手按在曲无忌伸出的手上。

宇文殊图看着两人笑道:“便宜机缘,尽归于你小子了,也是大奇妙。”

曲无忌按住赵幼安的手掌幽幽说道:“天道变化,消长万汇,契地之力,乃有成尔。天贵而地贱,天动而地静,我辈修行之人,说来只是巧取天道之气融于自身,然后行走地间引动其势,合天气地势灌溉血肉,打磨几十载后成大道者飞升不灭,次之也能开宗立派传于后世。眼看蛟珠碎裂飞升无望,我自当自开宗门,老朽半生所悟,今日在这囚牢中立无忌宗,你这小子虽然看着面目可憎,也非我心仪之人,只叹天道无常,机缘巧合下便是无忌宗二代传人,可否?”

赵幼安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通过曲无忌五指灌入自己体内,自己五脏六腑顷刻间如大江汹涌狂狼拍岸,他咬着牙从嘴角挤出一个可字。

曲无忌见赵幼安应下后眼神中的几分不甘化为释然,他全身真气汇聚一掌,源源不断的朝着这个顶看不上的小子输送,就听又说道:“老朽一身修为极杂,年少时偶得谪仙所着《素书》,修炼玄道之术,过四十岁又夺《藏道》半册,虽后来在道途止步不前,武道大路上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此刻传你的玄道之气你需每日周转归纳,直至完全吸收见底,他日若走了狗屎运,在道途上能乘流光凌六虚,自当在天门上刻下无忌宗三个大字,若是玄道不通,武道之中定要做到凌驾苍生才好。”

等最后一股真气迸出指尖,曲无忌看了一眼赵幼安,一脸嫌弃的悲哀道:“我这一身真气,若是用的好,足够你横行江湖了,小子,我立此宗门所奉的就四个字,要你牢记。”

赵幼安强压住体内乱滚的真气沉声道:“请讲。”

曲无忌轻轻吐出四个字来,然后向后一仰,浑浊的双眼缓缓闭上,好似沉睡。

“百无禁忌。”

赵幼安盘膝在地眼神熠熠,倚在铁栏前的宇文殊图看着曲无忌僵硬的身体不悲不喜笑意玩味。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曲无忌的尸体是连夜被拉出大理寺的,至于这位宗师是为何被囚于阴牢之中,前半生又如何睥睨江湖被奉为宗师,都随着褚时钧在案卷前朱红大笔一挥,连同曲无忌三个大字一同被抹去。

阴牢七人,剩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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