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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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绣春楼内,和一位姑娘打听另一位姑娘,视为大忌讳,也难怪熹禾姑娘笑容瞬间消失,好比说你吃了一道菜后,当着做菜厨子的面打听另外一位厨子,这不明摆着在说这道菜不好吃么,可怜这位熹禾姑娘一曲妙音,却遇上了不懂风雅的赵幼安,此时举着木牌的赵幼安却熹禾的小心思浑然不觉,还一脸期待的追问,就听熹禾一脸平静的轻声说道:“公子说的可是秦有容姑娘?”
有容前面加个秦字,赵幼安听着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时熹禾神色柔媚的轻语道:“有容姐姐是绣春楼的花魁,公子若是想见她,可得等些时日,长安城内想一睹花魁芳容的大有人在,但被有容姐姐奉为座上宾的,唯两三人耳。”说话间熹禾起身放下琵琶,款款走到赵幼安面前,细嫩如羊脂的小手端起桌上圆颈酒壶,慢慢为赵幼安酒盅添酒,一阵女子清香袭来,赵幼安恍神之际又听熹禾说道:“公子是觉得奴家琵琶弹的不称心,还是来绣春楼,就是为了见秦花魁一面?”
赵幼安见熹禾素手递来酒盅,心头一紧后急忙说道:“姑娘妙手浑然,弦声如清泉莺语,听着十分舒心。”
熹禾闻言展颜一笑道:“那公子就是为了秦花魁而来的了。”
赵幼安看着眼中又几分嗔怒却依旧勾起笑意的熹禾,默然无语的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这位姑娘的心思他也看出七八,青楼之中客人争风吃醋常有,姑娘间相互斗艳也常有,可他人生第一次进这青楼,确是受人所托,腰间沉甸甸的一袋金豆,可是要当面交给那花魁秦有容的。
熹禾俯身凝望着赵幼安清秀的面庞,看他眉头皱起,当即轻声道:“公子想见秦花魁,白天可不行,唯有绣春楼华灯初上时秦姑娘才会决定见不见人,要不我再为公子舞一曲,消磨消磨时间?”
赵幼安惊讶道:“姑娘除了懂音律外,还会舞蹈?”
熹禾抿嘴笑道:“之前学过一些雀凤舞,后来楼内来过几个西域胡姬,又偷学几段胡舞,若是公子想看,我这就去换缀铃彩裳。”
赵幼安笑着点头,心想才气女子多出自勾栏,这话一点不假。
正当熹禾起身之际,芙蓉阁的木门吱哟一声后被推开,那名叫刘大娘的老鸨带着青袍小厮走了进来,一脸歉意的说道:“搅扰公子雅兴了,奴家遇上一件棘手的事,想和公子商量。”
赵幼安不明所以的望向两人说道;“请讲。”
老鸨浅浅的看了身旁小厮一眼,就听这青袍小厮心领神会的说道:“公子,晓月阁中有几位客人想听熹禾弹奏琵琶,要不我为公子再叫一位姑娘,让熹禾过去一趟?”
刘大娘一边观察赵幼安脸色,一边陪着笑脸说道:“若是公子不允,我会去再和那几位客人说说,可与不可全凭公子。”
这时熹禾那双美目也落在赵幼安脸上。
以老鸨刘大娘的经验阅历来看,这种事多半客人都不会答应,唐人都好脸面,长安人更是傲气,这种即煞风景又没面子的事,像赵幼安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即便不拍案而起,也得怒骂几句才对,这也是她陪着青袍小厮来的原因。
就听赵幼安笑道:“有何不可,就让熹禾姑娘去吧。”
熹禾当即神情一暗,刘大娘眉开眼笑。
“公子真是...胸肌宽广。”青袍小厮赞道。
两人领着熹禾出屋前,就听赵幼安忽然说道:“等一下。”
刘大娘心中一惊,难道这清秀公子哥要变卦?
赵幼安从袖中摸出一颗金豆,抛给抱着琵琶脸色有些黯然的熹禾。
刘大娘眼尖,一把抓住金豆,定睛一瞧后脸色顿变,手臂戳了熹禾腰肢一下后媚笑道:“还不快谢公子赏赐。”
熹禾先是一愣,然后温婉笑道:“谢公子。”
三人出屋后赵幼安一声叹息,看来这颗金豆,多半也落不到弹琵琶的小姑娘手里,他的本意是只是给熹禾而已。
刚说胡姬,胡姬就到,熹禾走后绣春楼为赵幼安排了一位金发碧瑶身材窈窕的胡人女子,虽是语言不通,可这胡人女子对眉眼清秀的赵幼安一眼之下颇有好感,当即绕着赵幼安的桌案红袖轻摇裙铃清鸣,腰如水蛇一般曼妙的翩翩而舞起来,屋内帷幔轻飘熏香漫开,赵幼安几杯清酒下肚,不禁想起太白仙人的一句诗词来,看着香汗淋漓媚眼如丝的胡姬,缓缓念出了声。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好诗。”屋外有人赞道。
赵幼安好奇的望向门口,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长脸汉子端着两杯酒走了进来,这汉子唇上两撇八字胡,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赵幼安一脸不解的看着来人,就听此人自报家门道:“长安李二郎,来敬小兄弟一杯酒。”
这位高大的汉子笑声爽朗,进屋后看清赵幼安面貌后先是一愣,似是没想到面前人竟如此年轻,赵幼安遇上绣春楼内的姑娘时显得十分腼腆,可对这种豪气干云的汉子,大大方方的咧嘴一笑后起身接酒,一杯酒下肚后李二郎眯着眼看着赵幼安笑道:“痛快。”
原来李二郎在晓月阁时看着青袍小厮带着熹禾姑娘进来,心中顿觉无趣的同时也很好奇芙蓉阁中肯将美人拱手相让的是何许人也,加上多喝了几杯,这位平日里喜好结交朋友的汉子当即端了两杯酒摇摇晃晃的过来敬酒。
宴上没少喝酒的史在兴也跟着李二郎出了晓月阁,只不过这位游击将军脚步坚实,看不出一点醉意来。
李二郎本来想敬杯酒就走,一到芙蓉阁门口,就听见屋内有人吟诗,所吟诗句又极为洒脱,进屋一看这少年郎,虽然身体瘦弱,可英眉目秀举止大方,不由心中生起结交之意,就听他打了个醉嗝后笑道:“小兄弟怎么在此一人饮酒,若是不嫌弃,随我去隔壁一起热闹。”
赵幼安没想到在绣春楼内遇到这样一位豪爽的汉子,他也不是拖拉的性子,当即笑道:“好呀。”
李二郎见这少年郎这么给面子,上前一拍赵幼安肩膀笑道:“走。”
这一巴掌正好拍到赵幼安肩头的刀伤上,疼得他脸色一白微微咬牙,但还是一甩衣袖做了个请的动作。李二郎身后的史在兴通过赵幼安这一微小的举动,看出这少年郎身上有伤。
临出门之前,赵幼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颗金豆,抛给屋内起舞的胡姬。
看清所抛之物的李二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真没想到这少年郎还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倒不是赵幼安如何大方,只是他对宋瓷送的这一袋金豆心中没什么概念。
进了晓月阁,李二郎依次为赵幼安介绍史在兴,卢士矩,郭奉节三人,只说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却不说身份官职,也不问赵幼安身份,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着,几人在满屋莺莺燕燕的陪同下接连干杯,不到一会赵幼安脸上就浮起了一抹红霞,屋内小凳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熹禾姑娘还给他抛来一个媚眼。
宴上李二郎给几人讲起长安城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其中还夹杂着几段男人都懂的荤段子,惹得几人身旁的美人面色娇羞捂嘴偷笑,陪在赵幼安身旁的两个女子更是笑的将圆润的胸脯紧贴在赵幼安胳膊上,其中一个还颇为大胆的将手压在赵幼安盘坐的大腿上,随着李二郎的笑声若有若无轻蹭几下。
面容清秀的少年郎哪个青楼姐儿不喜欢?就算赵幼安谈不上俊美,也好过那位宴上一身杀气的史在兴,看着有些局促的赵幼安,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更是心生怜爱,桌下动作也更加大胆。
赵幼安看看伴与左右的姑娘,再看看高谈阔论的李二郎,只能是傻笑着喝酒。
酒过三巡后头顶官职的三人果不其然开始谈论朝政之事,赵幼安明锐的发现,这外地来的三人与其说是谈论,不如说是在对李二郎抱怨,期间史在兴聊起帝国在陇右即将到来的大战,对那位安西都护的大将军薛神通赞誉有加的同时,也对手握重权统筹后方粮草的左仆射姜宏道颇有微词。李二郎听史在兴说起管着帝国农桑大权的姜宏道在河东道又增了一道赋税时,原本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史在兴抱怨期间文士模样的郭奉节全程微笑低头喝酒,这位儒雅的中年人还煞有其事的和赵幼安隔空举杯。
等史在兴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后,李二郎望向郭奉节,就听这文士声音低沉的笑道:“既然又有战事,左仆射主张的加重赋税也能理解,毕竟人马兵器和粮草辎重都需要烧钱。”
“呵。”叫卢士矩的年轻将军冷笑一声后又说道:“这几年北边常有流寇侵扰,我们范阳出人也出力,可不见将士们的俸禄增加一分一毫,真不知道左仆射剥剐的税收都上哪去了,我还听说安西军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围困大狮国的三万人中,更是两人骑一匹马,三人分一副甲。”
李二郎听着苦饮一杯酒,郭奉节也陪着举杯,对几人话题兴趣缺缺的赵幼安也猛灌一杯酒。
李二郎忽然看向一杯酒下肚的赵幼安,随即笑着说道:“今日不说扫兴的了,我们只管痛饮,是吧,小兄弟。”
赵幼安此时已是喝的头昏脑涨,借着酒意举杯道:“李大哥说的对,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此话一出,屋内几位略懂文采的淸倌儿柔情似水的望向这位清瘦少年郎,眼神也愈发柔媚。
李二郎眼前一亮,摸着下巴笑道:“小兄弟莫不是上巳节宝船上那位与尔同销万古愁?”
赵幼安不记得的是,当初在宝船上赌气吟诵的太白诗篇将进酒,已经传遍长安,本就好事的李二郎听说后尤其喜欢,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作,也恨当时为什么不在船上,因为随后的宝船沉江一事,这件震惊长安文坛的事也就淡了。
赵幼安没听清李二郎在说什么,他起身后摇摇晃晃的走到屋内轩窗前,望着下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东市街道,春风一吹,酒气上涌,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幕幕闪过眼前,心中苦闷和不甘一扫而空的同时,嘴角勾起豪气干云的嘟囔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晓月阁内,美人侧目。
李二郎觉得和这位不知身份的少年郎,真是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