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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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两人驻足寺门之前,洛阳来的公子哥王乃旧举止儒雅的跨出寺门,在身后傲气女子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再次抱拳施礼,望着赵幼安和慕容羡鱼恭敬道:“方才听君一句话,真是醒聩震聋醍醐灌顶,鄙人不该那般粗浅评价生莲井的。”
赵幼安瞥了一眼慕容羡鱼后春风满面的笑道:“无妨的,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所处心境也不尽相同,我刚才那句话也不是有意针对公子,只是有感而发,公子不必如此拘礼。”他对这个逢人就抱拳的公子哥倒不是那么厌恶,对于王乃旧身后不知姓名的傲娇女子,他已然归为跋扈公子崔如意那一类中,看似高高在上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神鬼憎恶。
王乃旧闻言淡然一笑,然后视线左移落在捧着檀木盒子的女武官身上出声问道:“两位也是来长安游玩的吗,不知是哪里人士?”
慕容羡鱼面容冷峭的撇过头去,似乎有意不理这位表现热络的公子哥,一双俏目望向不远处高檐,此时正有一只黄雀停留在青瓦之上。
见女武官这副表情,赵幼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笑道:“我们就是长安人,并不是来游玩的。”
王乃旧听赵幼安如是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神色,轻叹道:“本以为两位和我们一样也是从他地来长安游玩的,想相邀一起,既然不是的话,有些可惜了。”
就在这时王乃旧身边的傲气女子出声道:“乃旧是嫌和我同游无趣吗,为何要邀他人?”女子说话时声音忽然变的极为轻柔,其中夹杂着一丝委屈之意,原本傲然俾睨的神情也变的楚楚可怜起来,这女子神态转换之快倒是让一直注视二人的赵幼安暗自咂舌。
“秀心误会了,我是见这两位丰神俊逸谈吐风雅,才心生相交之意,和你游春怎会无趣,乃旧心向往之才是。”这位王乃旧公子神采飞扬道。
赵幼安低头打量自己片刻,青袍布鞋的打扮,还拖着一条微跛的腿,怎么看都和丰神俊逸不沾边,等一旁慕容羡鱼轻声说了句走吧时,这才恍然道,原来这位王公子文绉绉的拽词是在夸女武官呢,他心中嘀咕道,倒是小瞧了这位王公子,伴美同行还想着沾花惹草,只可惜眼前的女武官不是任他几句夸赞就肯折腰落叶的寻常花朵,而是一株心性幽静不染尘埃的孤莲。
至于这株孤莲何时盛放为谁盛放就不得而知了。
赵幼安看着径直走下台阶的慕容羡鱼,朝着王乃旧笑笑后紧随其后,两人来到寺庙前汉白玉的雄伟牌楼下时女武官才放缓脚步,她等到赵幼安与自己并肩后才缓缓开口道:“回大理寺?”
赵幼安随口说道:“我还要回去取一样东西,等一个人。”
慕容羡鱼好奇道:“你要等什么人?”
赵幼安并未给出答案,而是看着慕容羡鱼目光炯炯道:“你身上有没有钱,借我一些,我还要去鬼市挑一把刀。”
听到鬼市二字后女武官心中诧异,就见她蹙眉道:“你是大理寺的狱史,难道他们连刀都不给你配了?”此时两人站在那镌刻着莲生宝刹四个大字的楼牌之下,微风袭来,两人衣袖一阵飘摇,就听赵幼安微微眯眼望着慕容羡鱼说道:“我需要买一把好刀。”
慕容羡鱼看着忽然之间一脸认真赵幼安浅浅一笑后讥讽道:“刀法不知练得怎么样了,刀还要挑好的。”
赵幼安指着慕容羡鱼怀中的紫檀木盒说道:“唯有好刀才能配得上好不容易借来的宝甲。”
听到此话女武官先是低头沉默,眼神在自己的靴尖游离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谁说这副宝甲是给你用的?”
“你...”赵幼安看着慕容羡鱼那嫣然一笑下眸子露出的一抹狡色吃惊道:“我可没说让你替我对付张四。”
慕容羡鱼青葱玉指婆娑着腰间悬垂宝剑的剑柄,神采奕奕的开口道:“我也没说杀张四是为了你啊。”
赵幼安闻言一时气结,他微微张口却不知怎么接话,半晌后才嘟囔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女武官眼神飘向远方轻声道:“费这些话做什么,到时候你我同去,你站在一旁为我掠阵,若是我身死,便为我收敛尸身,若是杀了张四,也算是顺便给程岳报了仇,也暂时解了你的忧,皆大欢喜。”
“怎么听起来就跟我是个废物一样。”赵幼安自嘲道,他用手搓了搓脸后又说道:“你是大唐武官,且不说找人寻私仇合不合适,与一位剑口舔血的江湖莽汉一对一换命搏杀,你们司丞和你师兄会答应?”
“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也不会受人框束,来长安武侯司做武官是为了报宗门的养育之恩,还师傅的授业之情,至于其他全凭我意。”慕容羡鱼轻声说道。
赵幼安望着孑然一身宛如孤莲的慕容羡鱼无可奈何。
此时一辆锦车驶过汉白玉牌楼,朝着莲生寺疾驰而去。
先前和赵幼安搭话的王乃旧和那位叫秀心的女子站在寺门口翘首以盼,等到马车听到面前后匆匆上了马车。
“周伯,怎么这么慢才来。”坐到马车上后那女子埋怨道。
叫周伯的车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渍后憨笑道:“得知小姐来长安了,几个早年和王家结仇的怨鬼来讨债了,为了不搅扰小姐的雅兴,我架着马车将那几个悍不畏死的怨鬼引到一处解决了一下。”
说话间这个有些苍老的老车夫看到跟着小姐身后正要上车的王乃旧有些吃惊的望向自己,他顺着王公子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胸前沾染了大片猩红色的血渍,他当即笑着解释道:“这血可不是老朽的,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子吐出来的。”
儒雅公子王乃旧顿时心中生寒,赶紧埋头钻入了马车之中。
此时车内的女子掀起车帘眺望着不远处牌楼下方的男女,当看到那位腰间悬配宝剑一袭男儿装扮的清丽女子时鼻腔中发出了哼音。
王乃旧自打看过了驾车老翁周伯胸前的血渍后眼神慌乱似受惊吓,他在寺中对赵幼安和慕容羡鱼介绍时说自己是洛阳王氏不假,可要真细究起来,他只算洛阳声名显赫的王氏一族的远方偏支,虽然也姓王,可和此时正翘首掀帘瞧向车窗外的王家大小姐真是云泥之别。
心中将牌楼下男女咒骂一番后,王秀心满意足的放下车帘,她望向面色有些惨白的王乃旧细声细气的说道:“真没觉得有多好看,乃旧你说我和刚那女子孰更好看一些?”
王乃旧凝望着王氏主家大小姐肃穆道:“当然是你。”
“那你刚才还和那两人那般热络。”王秀心嗔笑道。
王乃旧是今年从洛阳选拔进入国子监的贡生,也是王家这一辈中才学最为拔尖的一个,这位七岁可赋诗十岁能成文的同辈翘楚面对主家大小姐时依旧是心中生卑,每当和王秀心在一起时总感觉两人犹如主仆一般。这也是他十岁起就决定去东都洛阳极为有名的鸿儒学宫读圣贤书的原因之一,不过这次他从学宫回来,这位从小就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大小姐竟然转性,还相邀自己来长安游玩。
车厢外坐在车辕上的老车夫原本无意听两人对话,可是王家小姐的话还是灌入耳中,听到王秀心对站在牌楼下方的男女颇有微词,老车夫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
感觉到一道摄人目光照来的女武官浅浅朝那辆马车看去,等看清那位魁伟的老车夫身影后,慕容羡鱼转头对赵幼安说道:“我决定借你些钱,陪你去鬼市挑柄好刀,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赵幼安望着突然这般爽利的女武官先是一愣,然后面露喜色道:“先前还欠鬼市的马姑娘五十两银子,买把好刀最起码得一百两,慕容姑娘如果宽裕,先借我一百五十两银吧,我想比起欠马姑娘的钱,还是欠你的钱好还一些,鬼市只能晚上进,还钱不是很方便,而且欠那位马姑娘钱需要还利息,很不划算,嘿嘿。”
慕容羡鱼正准备迈腿,听到赵幼安的话后定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买什么刀需要一百两,请长安最好的铁匠现打一柄,就算是用上昂贵的玄铁,也才不过几十两而已。”
想起当时在鬼市买弩时看到的那一桌案的兵刃,赵幼安信誓旦旦道:“马姑娘卖的兵刃很值钱,你看过之后自会明白。”
虽然女武官对赵幼安要借的钱数颇有微词,但还是从白皙纤细的右臂上捋下来一个玉手镯,她拿到赵幼安眼前晃了晃后说道:“如果卖你刀的人识货的话,应该能看出这个镯子值百两银子。”
翠绿透亮的手镯就在眼前,赵幼安却收起见钱眼看的面目,他凝望着玉镯摇摇头说道:“如果是以物抵价,还是慕容姑娘如此贴身之物,那就当我没说过借钱的话。”说完后赵幼安有些温怒的向前走去,竟不再理会神情明显一滞的女武官。
这年头,借钱的还挑三拣四了?
慕容羡鱼气的一跺脚,追上赵幼安后嗔怒道:“你个男子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镯子和银子区别很大吗,再者说了,我浑身上下贴身之物唯有腰间长剑而已,其他的都无关紧要,你拿去好了。”女武官情急之下,竟伸出一臂拦下莫名赌气的赵幼安。
赵幼安脸色一沉后嘟囔道:“张四要你去杀,刀也要你抵镯子去换,我在你眼里还真是个废物。”
赵幼安对自己的评价慕容羡鱼不置可否,她抿着嘴唇一把拉起面前人的右手,将手镯拍在赵幼安掌心后丢下一句不要也得要之后,极为潇洒的向前迈去。
赵幼安低头看向手中玉镯,那碧透的镯身还带着一丝暖意。
赵幼安表情极为复杂,站在长街上似喜似怒。
这时恰好一个灰袍的僧人经过,与慕容羡鱼擦肩而过后又来到赵幼安眼前,这僧人看了一眼赵幼安此时的面部表情,又联想到刚擦身的那位冷俏姑娘眸中不经意露出的羞喜神色,走了老远后轻声喃喃道:“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是谓男女红尘。”
“喂。”
走了大概十步后慕容羡鱼回头轻呼一声,看着赵幼安冷声道:“你不是要去大理寺取东西吗,快走啊,发什么愣呢。”
赵幼安抬眼望去,慕容羡鱼又恢复冷冰冰的女武官神态,只不过那俏眸中化开的东西,他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