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火龙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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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金吾卫中郎将曹猛是瞻州曹家子弟,祖上曾有人在前朝为那位史书上记载穷兵黩武嗜杀成性的北周殇帝马前执戟,殇帝马踏之处便有曹氏祖宗的大戟挥舞,那份沙场搏杀的铮铮气度代代相传,到了曹猛这一代也不遑多让。他十四岁就入伍为兵,十年边关苦寒中,与常年侵袭大唐边境的草原游寇生死搏杀,攒下百颗敌头的军功,被大唐最为悍勇的神策军飞骑校尉周摘星纳入麾下,他也是皇帝继位的天寿年初随着神策军八百飞骑平定西域叛乱五国的亲历者之一,手中一柄横刀不知让多少人殒命。
饶是这样一位见惯了杀伐的老将,此时在宝船上看到自己手底的金吾卫被眼前悍贼一刀削了脑袋,心中也泛起一丝凄凉,可此时显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悲情,因为那凌冽刀意携着春风滚滚又至身前,薄刀锋芒如炙热之火全力劈下,寒凉刀身还有几滴血珠被风劲吹散。
曹猛双手握刀,浑身气力汇聚于横刀之上,长舒一口气后斜撩而出,两刀三撞,铮鸣声中曹猛向后一退再退,胸前一道血痕缓缓浮现,石霖手腕一抖,狰笑着在空中挥出一朵绚烂的刀花。
缭乱刀花中,似是千万寒刃割破空气,石霖挺刀再进。
躲在曹猛身后的大唐公主李玉瑶面无惊色,那双冷眸中似是除却一丝惘然外更多则是愤怒。
两刀四挫,曹猛紧绷的心弦中生出一丝恐惧,他的左臂已然被划开一道,蚀骨的痛意中他仿佛看到一头嗜血的野兽,正在一点一点蚕食自己的生命。
去年随皇帝陛下去南山狩猎,行至山涧处葱郁密林中闪过一只镇山虎,他在马上和虎对视一眼,虎目如平湖,当他挽弓欲射时,却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那双虎瞳渗出滔天的战意,即嗜血又残暴,没来由的恐惧像是一个黑色旋涡蔓延到他的全身。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石霖眼中闪烁着的凶光,就如那头猛虎一般。
刀尖撩风再起,曹猛咬牙再出刀。
“我的妈呀,有船撞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从阁楼上传来,站在阁楼轩船眺望沿岸美景的众人也皆是此起彼伏的叫喊起来。
在二楼雅间刚好接过曹刘氏递来茶盏的赵幼安听到凄厉叫喊声,疑惑的起身准备看看怎么回事,只觉得脚下地面一斜,接踵而至的剧烈的震动,雅间内煮茶的铜炉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接着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都在这巨大震荡中跌落在地。
赵幼安伸手去抓,一个晃荡栽倒在地,他看向一脸惊恐不知发生什么的朱婉儿嘶声裂肺的喊道:“船要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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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是船舶司的一位司官,负责在今日岸边泊船口指挥沿岸的纤夫,这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一袭暗色粗衫浅白发须,他一脸悠然的立于岸边,嘴里叼着一根萍草哼着小曲,那张褶皱的脸上攀上几丝红晕,可见昨日没少饮酒,在他身后十几个赤膊的黝黑纤夫蹲坐在地上,这些纤夫腰间都缠着一条粗壮的麻绳,麻绳的一端没入澈白泛绿的江水之中。
正在周平站在岸边吹着春风神游太虚之时,一个干瘦的纤夫提着一个竹笼一晃一摇的跑了过来,他一脸谄媚的看着周平说道:“周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周平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那竹笼中装着几只通体墨绿的河虾,在阳光照耀下虾身竟如玉璧一般透亮,他接过这个懂事纤夫递来的珠笼,嘴角一翘尖声笑道:“你小子有眼色,知道老周就好这一口,嗯,等一下不必拉船了。省省力气歇着去吧。”
这个小纤夫一抹额头汗珠,急忙应声道谢,然后心满意足的返身,在其他纤夫羡慕的目光中煞是有面的嘿笑几声。
周平拎着那虾笼向里凝望,除却墨绿肥虾,视线穿过笼缝中看到江面上那巨舰宝船如巍巍壮阔的一座小山峦一般,那红顶青瓦的四层阁楼雕栏玉砌飞檐画角犹如仙楼,船压江过,荡出江面万条波纹层层褪开,阳光浮在江面就像是一面玉镜笼罩着宝船庞大的身躯。
周平收回视线,伸出小拇指挑拨着笼中虾须,观此江景,他有些遗憾自己没上去宝船,心中正遗恨着忽然瞟见江面闪起一点红光,这红光急急的朝着宝船快速移动。
周平放下虾笼,瞪圆了双眼凝视那闪烁的红点,待看清后吃惊的身躯一震,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终于看清楚了那顶上有黑烟滚滚而起的红点是何物。
一艘燃着熊熊大火的火船正朝着宝船撞去。
周平手中虾笼脱手而落。
火船在撞到宝船的一瞬如烟火一般绽开,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肉眼可见的小船已经炸成齑粉。
爆炸引起的巨大震荡让水面溅起百丈水帘,宝船参天的三条桅杆轰然倒塌,粗壮巨木折断落下砸向宽阔甲板,巨大白帆燃起滚滚火焰,炙焰瞬间就裂隙四开的宝船木架结构吞噬,那一面被火船撞击的舱璧已经破开一个大口,伴随着狂舞的烈焰,汹涌的河水灌入破开的舱璧之中,爆炸的冲击本就让宝船剧烈倾斜,如此河水倒灌,宝船倾翻在水上只是时间问题。
万幸的是阁楼距离爆点有一定距离,只是被震下些瓦块木栏,并无崩塌之势。
不幸的是,火势凶猛袭来,飞焰正在吞噬一切,逐渐逼近阁楼。
“快备船,准备救人。”
周平见此一幕怒吼道,他慌乱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后开始朝着舶口冲去。
宝船阁楼之内已是乱成一团,嘶吼声哭喊声混作一片,所有人都向楼外甲板上冲去,不论这些人身份何等尊贵平日里举止何等有礼,此时都惊慌失措的相互推搡挤压。
随着船体倾斜重重摔在地上的赵幼安挣扎着起身,他拼命向前挪动抓住婉儿的胳膊,等嗅到浓烟味后急忙扯下袖布,沾上些地面铜壶跌落时流出来的茶水,捂住口鼻的同时又做了两个湿布递给朱婉儿和曹刘氏。
浓烟滚滚而来,已有人呛的昏厥。
赵幼安一手搂着此时脸色煞白已经吓得痴了的朱婉儿,一手拽着不停咳嗽浓烟钻入口鼻的曹刘氏,几乎是滚的方式挤下楼梯,贴着慌不择路往出冲的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跑到甲板之上。他扶着身体瘫软的婉儿定睛一看周遭。
火光,黑烟,倾斜的宝船。
火焰跃动中止不住坍塌碎裂的甲板发出阵阵巨响向下陷去,原本在船腹的人被落下的木块砸中,大批的人已经血肉模糊丧命于此。
甲板上一道裂痕蔓延到赵幼安脚下。
赵幼安浑身颤抖着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他死死搂住婉儿的腰肢低声说道:“这船势必会翻,我们得跳船。”
听到赵幼安说话时带着哭腔,朱婉儿虽然也是吓的肝胆俱裂,但还是伸出手按上夫君滚烫起伏的胸膛,用自己的方式安慰。
远眺此时江面,飞旋的烈焰中这艘宝船如同一条扬天狂怒的火龙横江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