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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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书院。
忽悠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毕竟面对的上千江南士子,纯忽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俗话说的好,骗人就要九分真一分假,对此刻的陈平来说也是这样。
不同于之前的讲学,那时候大誉的局势还没有这么糟糕,他也是真心为讲学而讲学,但是现在不同,陈平此来金陵是为与江南士绅谋皮,既然如此自然得为自己壮壮声势。
所以,这场讲学陈平可以说发挥了他的全部功力,即使面对这上千个饱读诗书的江南士子连番提问也丝毫不怵。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叶文昌的门下学习多年,又在江夏书院和乾州各路英才切磋,十年寒窗至今,方才取得六元及第的成就。
再加上他现在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在京师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经历却是十分精彩,对朝堂上的规则也算是登堂入室。
所以对这些基本上都是没有步入朝堂,只是在书院里一直读书的士子来说,陈平的心学之说一开讲,就成为了他的主场。
期间自然有江南士子提出质疑甚至是反驳心学,但都被陈平一一化解,毕竟这可是自南宋至明朝数百年间不少大儒名士加以补充完善的学说,即使没有撼动理学的正统地位,那也不是这些初出茅庐的士子能够颠覆的。
待到讲学一二个时辰后,在场的士子便再没有反驳陈平的了,三三两两起身者也都是揣着满满敬意问出心中疑惑,在陈平为其解答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除了这些闻道的士子之外,一旁观看的士绅名流也是频频点头,因为相比起江州本地的官员,陈平这个出身乾州农家的外来户能力卓越就不说了,最关键的是年轻。
莫看陈平讲学讲的多么好,这在他们眼里反而是好拿捏的表现。
如若能让陈平作为江州士绅的代言人,显然会让他们在如今动荡的局面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反观一同观看的江州官员,则就是脸色阴晴不定了。
毕竟前段时间江州厢军被白莲贼打的丢盔弃甲,这可都是被整个江州上下看在了眼里的,而陈平却在此之后的短短几天之内就把白莲贼消灭了,两相比较之下,江州官府的脸往哪搁?
要是陈平就此北上跑到中州建州继续剿贼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留在了江州,在寿县屯兵住下了。
说是暂时休整,等待朝廷命令,问题是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一等要等到猴年马月?
说不定过上两个月朝廷就出大乱子了,到时候你陈平这个西南招讨副使,手里攥着三千铁骑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江州,让我们怎么办?
更何况,现在陈平还跑到金陵来了,更是和江南的士绅豪商眉来眼去,这简直让江州官员特别是江州知府和知州他们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等到讲学结束,在场的官员只是与陈平寒暄一下便匆匆离开了,本地士绅富商则是热情的多,不过陈平并没有十分积极的回应他们的热情。
既然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那么要想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就得欲擒故纵一下,否则上赶着和对方接触,只会降低自己在江南士绅心中的价位。
再者,现在是对方有求于他而非是他有求于对方。
所以掌握主动权的陈平做出了一个让江南士绅挠头苦恼的选择。
他跑了。
没错,陈平在讲学结束之后就跑到秦淮河边悠闲散步去了,看到秦淮河畔依旧是花团锦绣,一片祥和气氛,陈平只觉得有些奇幻。
要知道就在江北几百里的中州建州这些地方,此刻正贼人肆虐,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而江南却仿若不闻外事一般。
一想到日后极有可能到来的兵灾会将这里的繁华涤荡殆尽,他的心中就有些难过,尽管自己的计划看起来还算严谨,但就像天启帝驾崩引楚王入京辅政,以及现在的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一样,太多的不确定性让陈平时刻感到不安。
转了一圈金陵城,陈平来到了一座宅邸前。
虽说赴约来到金陵,但陈平目前还没有敲定是否与江南士绅合作,不过就算是要合作,也不能是顺着对方来。
他的主场自然是在乾州不假,可这不代表在江南就没有相熟之人了。
九龙堂以及天香阁这些年的发展怎么会落下江南这块富庶之地?若是在以前他没个正经官身只是一介书生的话或许这些昔日的合作伙伴并不会对他有什么重视。
但现在不同了,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倒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陈平麾下有三千铁骑,表面上这支军队依旧是朝廷的,实际上对于剿灭白莲贼的这个任务,朝廷没有发放什么军饷这件事已经被不少人所获知了。
而作为这些人的长官,陈平却还能够调动他们甚至是穷追不舍到把白莲贼消灭,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三千骑兵的军饷全是由陈平来负责的!
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听从陈平一介书生的调遣,更别提拼尽全力杀贼,早就闹响待在中州不肯走了,哪里还会如此忠诚地遵从陈平的命令?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环很关键,那就是楚王在京城发动政变后,大批的保皇派官员都被限制在了京城不能脱身。
这种时候放眼天下,就没几个有点份量的保皇派官员了,而手握三千铁骑刚剿灭了第一个造反的白莲贼的陈平,就变得极为突出了。
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多重因素叠加之下,陈平忽然发觉他手里的筹码一下子变多了,虽然有些惊喜,但他深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
找上天香阁在江南有过交情的士绅豪商后,陈平便开门见山的将自己信不过某些上赶着寻自己的江南绅缙。
多余的话他也没说,能与天香阁接触的就没一个蠢物。
果然,见到陈平这般表态,惊喜交加的对方瞬间秒懂,忙不失迭地表示愿意为朝廷献出绵薄之力,详细点说就是愿意给他提供银钱物资等支持。
“陈大人文武双全,当为辅国良臣,如今国家板荡,吾等江东绅士世蒙国恩,当为报效之时。”
听到这番表里不一的场面话,陈平嘴角微微一翘,淡笑着回道。
“江南之地富庶非常,其中关系繁杂盘根错节,本官不愿细究,只消与诸位携手同渡眼前难关,其余之事待社稷安定后再论。”
“北地局势不稳,本官在金陵不能久留,过些时日本官会委人来江南与诸位商榷对接,希望大家各有分寸,勿越雷池。”
言毕,陈平挥了挥手转头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是恭恭敬敬陪送着出门的几位江南绅缙。
在一年之前甚至是年初的时候,如果提起陈平,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不会多么重视,至多说上一句“这小子有点东西,出身农家还能在乾州科举中杀出来”。
然而到了如今,随着陈平在科举这条道路上不断绽放异彩,最终夺得六元及第的前无古人荣耀,整个大誉的士林以及官场都注意到了这个弱冠之年的乾州小子。
再到后来,他以初入官场的身份便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至奉天启帝之命南下荆州请楚王入京辅政时,已然成为了保皇派的一支新锐。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陈平的身份变化之快,地位上升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是他自己。
若是说在来金陵之前,陈平还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可现在他是真真实实地发现了。
“歌舞升平,太平依旧啊!”
“江南不闻北境事,喜迎白雪贺隆冬。”
行走在金陵城内秦淮河畔,感受着周围的承平气氛,陈平心中感慨万千。
乱世将至矣!
...
京师。
皇宫之中,戒备森严。
自楚王发动政变夺取京师之后,京师百姓就处于惶恐不安当中,特别是在北辽不断骚扰边境,隐隐有再度举兵南下的态势,以及中州建州蜂拥而起的贼寇这双重打击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感到安全。
普通百姓如此,京城的官员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先观望的中立派系就不说了,即使他们中间还有些想要独善其身、左右骑墙的人,这会儿面对楚王的大棒,也只得暂时屈服。
至于保皇派的官员则是迅速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极端,一种是因势利导,瞧见永兴帝败给楚王,京城也被楚王控制进而心灰意冷,一种则是坚持不从,认为楚王是谋逆篡权,甚至是号召各地官员以及军将起兵勤王,救出永兴帝以恢复正统。
很显然,楚王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自然而然的,不愿屈服的后一种保皇派官员就遭到了迫害,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抄家、关押以及发布诏书陈明永兴帝安全无误,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治理朝政,暂时由他楚王代劳摄政。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京城自不必说,而天下的局势貌似也稳固了下来,至少是表面上的。
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军西军的官员将领会声讨自己的楚王稍稍放心了下来。
只不过接手了大誉最高权力,享受至高无上地位的同时,楚王也得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予以解决之策,或许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他能否带领大誉走出困境。
若是解决了这些事情,给大誉带来和平带来稳定,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威望就足以让楚王稳固住自己的权力。
想到这里,人在皇宫大权独揽的楚王不禁激动了起来。
“中州建州的小蟊贼先不要管,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北辽才是大誉的心头大患!”
“速速遣使交好北辽,而今国家板荡,切不可与胡虏争锋,须得卧薪尝胆以待他日。”
勤政殿内,楚王对自己的心腹大臣讲明了他的想法,话音既落在场的大臣就纷纷附和,表示必须要安抚好北辽才行,称赞摄政王深谋远虑,高瞻远睹云云。
这些话当然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认,自去年北辽南下之后,现如今北辽又蠢蠢欲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胡虏心怀不轨。
所以即使是夺取政权不久的楚王也要在内部贼寇四起,各地封疆大吏态度暧昧的时候专注于处理北辽之事。
理论上来说这样做没有毛病,唯一有点分歧的可能就是,对于处理北辽,楚王貌似和他的心腹大臣之间有些结构性的不同。
譬如,兵部、工部尚书等人向楚王陈述了边防的压力,希望楚王能够尽可能的答应北辽的要求,以缓解压力,争取时间。
这本来是和楚王声称的卧薪尝胆殊途同归,奈何楚王口中的卧薪尝胆似乎远没有到这般卑躬屈膝的地步。
“焉能如此卑微?即便北辽势大,也不至尽数接受胡虏之苛刻要求。”
“上次他们便要岁币,要榷场,现在岂不是还会索要更多,乃至于割地?”
对于心腹大臣们的态度,楚王略有不满,虽说他还没有坐上龙椅,但已经自居为大誉皇帝,将自己视为天子了。
天子岂能媚颜讨好胡虏?
听到楚王这样说,被召集过来的心腹纷纷面露难色,要知道眼下除了京城及其周边地区之外,天下十三州之地的知府知州,排开荆州之外,其余的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楚王。
更为关键的是守卫边疆的北军和西军,如果不能迅速的掌控这两支军队,莫看他们现在控制了京师控制了朝廷,那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如浮萍一般很可能转瞬即逝。
可是楚王竟然不肯将卧薪尝胆进行到底,这种时候还想着既要保全天朝上国的颜面,又要北辽不对大誉进行军事威压。
如此作态,简直就是认不清形势,以为事情都会向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只是在楚王面前,纵使一众心腹大臣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谏。
然而楚王并不想听这些,他甚至已经将北辽的威胁抛诸脑后,开始催促诸臣联系各地知府知州,做着拉拢他们拥趸自己进而稳固局面的美梦。
待到一众楚王的心腹大臣离开皇宫,走在出宫的路上时,沉默成为了每个人无言的选择。
按理说他们该高兴才对,毕竟自从天启帝病重以来所发生的各种事,基本上都是有利于楚王的,但是到现在却不知怎的,局面竟有些无法收场的势头。
“许公,殿下似乎还未看清,那北辽狼子野心,既要对方不干涉我朝事务,则必须将其喂饱了才行,更别说现在的情况一片混沌,明朗之意未见,兴许还要北辽支持才能稳住局势,这...”
“我言也是如此,殿下素来不喜逆言,可事到如今吾等身家性命全系于殿下一身,若放任殿下乱来,恐招惹杀身之祸,灭族之灾啊!”
“...”
出宫之后,兵部尚书府中,聚集了楚党一派的核心人物。
几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口说话,而处于旋涡当中的兵部尚书则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京城以北的北大营,夏州的西军帅帐,寿县的西南招讨副使营地,以及北方草原上的北辽可汗大帐。
天下各方势力都在紧密关注着京师的情况,观察着楚王的下一步动作。
愈发紧张的气氛笼罩在这片大地之上,有那敏感之人甚至嗅到了一丝肃杀之意。
寿县。
受邀拜访金陵一众江南士绅的陈平已然回到了他最忠诚的三千铁骑身边,虽说在金陵只待了几天而已,但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未免有些让人担心。
好在这一遭金陵之行陈平并非是莽撞决定,而是做足了准备。
在陈平离开寿县的这几天里,麾下三千骑兵没有出现任何乱子,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有罗砺和李峰这两位镇着呢,何况这期间军饷后勤一个不缺,眼看着朝廷动荡不已,各地官府与厢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唯独在陈平这里一切安好,这怎能不让人满意?
所以,当陈平回到寿县时,看到的是军营整肃,军士迅速被集合起来迎接他。
“罗将军,我在金陵这几日,麻烦你了。”
瞧见陈平又来这套,罗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金陵几天,又生疏了不是?”
闻听此言,陈平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该打该打,共谋大师焉拘小节,是我的错了。”
说罢陈平便收拾了下情绪,与罗砺李峰短促地说明了一下这次去金陵的收获和情况。
待听完陈平口中江南官绅互不信任,官员忌惮他而士绅豪商们希望资助他来保全自身这一扭捏的局面后,李峰忍不住咋舌道:“乌烟瘴气,真是一帮鼠辈!”
罗砺也是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对江南这帮官绅的失望。
见到二人的神情陈平没有意外,他也瞧不起沉浸在江南温柔乡的那些家伙,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此行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这些人在江南很有势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有钱。
自带兵以来陈平才发现,自己原先的眼界有些小了,在银钱上的眼界。
这些年主持天香阁与九龙堂赚取的银子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少,不,甚至应该说是很多才对。
但那是以前,以前他只需要为自己和身边的寥寥几人花钱,再加上自身实力强悍,根本不需要像旁人那般为了考取功名四处送钱走门路。
就是进入了官场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因为时间不长。
直到他奉命任这个西南招讨副使时,朝廷没钱发饷让他自己筹募,起初陈平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说这些年他也攒了不少银子,还能养不起几个兵吗?
刚开始确实如他所想,可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形势变化,再加上他秉承的兵贵精而不贵多的理念,三千铁骑几个月下来那叫一个花钱如流水。
饶是他勉强算是乾州小富也顶不住这般招呼,正所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将来兴许还有更多用钱的地方,这三千铁骑在麾下看起来是风光,个中滋味只有他才真真切切的知道。
正巧碰上了江南士绅送来门来,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陈平岂能放过?
“鼠目寸光该是好事才对,若是他们个个油滑难缠,我恐怕现在还不得脱身呢。”
陈平哈哈一笑,转头李峰就向他提醒了乾州的事情。
“乾州杨谦杨知府来信了,说是募得了四千乾州子弟兵,不是猎户便是屠夫,只是稍加训练就成了气候,早几日就已派往江州,如今想必是快到了。”
听到这话陈平心情不住愉悦起来,先是江州士绅上赶着送银子来,后有乾州子弟兵四千人将至,人、钱,都有了,接下来他想做什么都有底气也有能力了。
“双喜临门,待乾州之子弟兵至寿县后,我便可发兵北上,肃清中州建州之贼。”
“值此幸日,二位将军,可共饮一杯否?”
一身轻快的陈平向罗砺李峰询问道,回答他的是两道默契的笑声。
是日,西南招讨副使陈平于寿县令军士杀猪宰羊,犒劳将士,而中、建两州之贼日多,四处蔓延独不敢南犯,寿县及淮北之地常安矣。
...
中州。
西南招讨使陆威身处此地百感交集,他既要处理四起之贼,又要承受京城以及各方的压力,偏偏手里还没兵没钱,空顶着个西南招讨使的名号却无能为力。
不过陆威也不是蠢人,自出任这官儿一开始他就知道此行的主角不是他,现在遇到难事自然得找能平事的主才行。
所以早在几日前他就从手里仅有的千五百人中寻摸了百十号精锐,护送了秦王世子南下搬救兵。
搬救兵是真,催促秦王世子与陈平会面解决一直悬在他心头的石头也是真。
当然,除此之外陆威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怎么说他也是正使,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抓瞎,全部推给陈平去吧?
再者,京师动荡之后,北军、西军都未表态,他就更不用说了,但相比起北军西军的强悍实力,他这点份量属实是不够看。
不管是为了大誉社稷天下大事,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陆威都有理由壮大实力,以图保存。
至于为什么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军西军都没表态,一是想看看楚王到底有多少本事,二就是事到如今还没个永兴帝是生是死的确切消息。
否则一旦确定永兴帝惨遭楚王毒手,就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角度他们也会立刻斥责楚王,与其划清界限,何况还有大义与正统的名分。
于是,陆威便在中州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以西南招讨使的名义招募士兵命令官府。
而在陆威南边,方才从金陵回到寿县的陈平还不知道,秦王世子石嘉洛已经快到寿县了。
同一时间将要抵达寿县的还有四千名一腔热血的乾州子弟兵,他们的领头者则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
“赵兄,前面就是寿县了?”
“嗯,快到寿县地界了,看这日头,明日差不多就能到县城。”
江州的官道上,四千乾州子弟兵的队伍当中,年轻军校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昂起头颅展望北方。
若是陈平见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恩师之孙、同窗故旧!
陈平啊,当年初见之时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可惜你已官拜三品大员,而我却在书院里荒度年华,到头来还叫人赶了出去致使书院荒废,愧对阿爷在天之灵。
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只怕此生都走不出来了。
叶崇文心中想到,心情随之波动起来,一旁的赵瑾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他赶路。
赵瑾本是在凌州操持天香阁在西南的事,本来进行的风风火火,正想着大干一场却陡然听闻朝廷出了大乱子,又得知陈平出任了什么西南招讨副使,要带兵讨贼。
思来想去放不下心,这才回到乾州,顺道主持了招兵的事情,然后带着这些乾州的子弟兵一同来了。
至于叶崇文,赵瑾本不想答应他,被百般缠上后才明白对方心意将其带上。
这一行赶路赵瑾也愈发了解了如今大誉的局势,也更坚定了回来的信念。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事将生,陈平早已身处局中,这重难关不能让他一人度过!
江州,寿县。
这座城池位于江州中北部的淮水之畔,因为地处要道控扼淮水重要的渡口与支流交汇处,所以自古以来就是江淮之间的重镇。
陈平选择驻扎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点考虑随便找个城的,选择寿县后一旦北方出现异动他就能迅速顺着淮水的支流北上,而南边有情况他也能挥师南下予以平定。
再加上寿县周围地方并非一马平川但也不是山川沟壑,城北更有小山可以遥相呼应,即便是遇到强敌退守城池,也能坚守许多时日。
所以,当石嘉洛在随从的护送下来到寿县时,不禁心中一凛,为陈平的成长之迅速感到肃然。
而待他来到城外的军营时,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因为在这军营之中全然不见寻常军队的散漫气氛以及杂乱无章,整个营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整齐有序,来往士兵也都是神色坚毅,气势骇人。
强军,妥妥的一支强军!
石嘉洛甚至觉得,这支军队已经可以和北军西军这两个帝国之柱相提并论了。
要知道,在两三个月前这些人虽然算不上散兵游勇,但也没到这种程度,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陈平的麾下蜕变,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
可畏,但更可敬!
没等石嘉洛多想,他就见到陈平与罗砺、李峰等人向他走来。
见面之后自然是互相寒暄问候,只不过似乎没多么的亲切,双方都是浅辄而止。
“殿下怎的来江州了?莫不是陆大人那里出了事?”
“不,陆大人尚且安好,只是本宫觉得是时候与陈大人说些事了。”
石嘉洛笑着说道,眼里透着一抹意味深长,陈平见状表情有些僵硬,他倒忘了这一茬。
一想到在夏州秦王府的那天,陈平就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是入了套,入了已经死去的天启帝的套,被这父子俩引诱着拴上了绳索。
诚然,最初时候陈平是为了报恩师之仇而与楚王对抗的,但到了现在他发现,报仇好像已经摆到了次要的位置,首要目标变成了挽救行将就木的大誉,不使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陷入到战火摧残,生灵涂炭的炼狱当中。
而这一点,显然也是恩师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一直坚持却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天启帝设下的陷阱当中,被驱使着与楚王敌对,尽管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但自己一心想做和被别人推着拐着做总是有些不同的。
想到这里陈平看向石嘉洛的目光便有些复杂,虽说他与永兴帝也没相处过多少时日,但比起眼前这个被豢养在秦王府二十年都没暴露的“秦王世子”,他还是觉得永兴帝似乎更靠谱一些。
“既是为议事而来,还请殿下先行入帐吧。”
陈平挤出笑容说道,待石嘉洛微微颔首步行走过后,他与罗砺对视了一眼。
“此人似非善类。”
“俺也一样!”
罗砺低声说道,李峰紧接着附和。
陈平自然晓得这位世子殿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形势在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暂且虚与委蛇。
“先对付着,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草草交代完,陈平就跟着进入了帐内,与石嘉洛有一句没一句的谈了起来,而罗砺李峰他们则因为石嘉洛说所商之事干系重大被婉拒在了外面。
就这样,偌大的帐篷内,陈平与石嘉洛二人之间的交锋正式开始了。
“入冬以来,时局变幻莫测,楚王与陛下之间矛盾越积越多,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在眼里,现在楚王突然发难控制了朝廷,而陛下却生死未卜。”
“国不可一日无君,孤以为似陈大人这般忠臣不会坐视楚王犯上作乱,窃居大宝的吧?”
陈平表面浅笑聆听,心中已然是警铃大作。
“殿下所言极是,吾闻此事时也是愤愤不已,奈何人微言轻又是弱冠,纵然想要出一份力也寻不到门路。”
石嘉洛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何故妄自菲薄?陈大人现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出师不过数月就将白莲逆贼剿灭,又手握三千铁骑,堪为朝廷一臂膀。”
“殿下说笑了,国库空虚朝廷无有饷银可发,这三千铁骑自归于本官麾下之日起,便是某代为发放军饷的,时日虽不长但也让本官耗尽了家财,不日便要解散了。”
陈平打着太极,想着再多探探对方的口风。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石嘉洛的脸色便冷了三分,他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问道:“陈大人屡屡推脱,莫不是存心不肯出力?”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似是安抚的说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担心,楚王作乱势必为天下人所不容,孤以为陛下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再者说,北军一直未有表态支持楚王,西军也不必多言。”
“各方都在观望等待一个时机,然以本宫看,现在便是天赐良机,只需陈大人高举义旗,打出勤王讨贼的旗号声讨楚王,各地便会纷纷响应。”
“以陈大人麾下三千铁骑之骁勇战力,疾驰北上,开抵京师至多十日功夫,到时与北大营常德元常将军南北夹击,楚逆顷刻间即可覆灭,日后首义之功岂能易手?”
石嘉洛语气诱人的诉说着,换做是旁人听见这般话语只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欲望,抬手就要挥师北上,争当那救国重臣,中兴肱骨了。
然而陈平却听的心中冰冷,只因这事乍一听很有搞头,但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厮有一点没说。
“殿下说的好!只是容本官问一嘴,假使一切顺利,楚王伏诛之后,若陛下安好如何?若陛下遇害又如何?”
陈平瞪着精明的眼神看向石嘉洛,冷不丁一句话直戳事情的核心。
气氛有些尴尬,陈平能够看到石嘉洛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眼神也不在神采奕奕,而是变得冰冷起来。
空气好似都凝固,二人之间除了浅浅的呼吸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半晌之后,正当陈平思量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大人,乾州的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