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视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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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陈平吸引了注意力的除了乾州知府外,还有乾州的士绅名流们。
相比起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这些地方上的地头蛇看似总是慢一拍,实际上他们的嗅觉并不算迟缓。
早在年初天启帝称病不朝之时,各地的高门大户豪绅地主就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毕竟这些年楚王在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他们多少也是知道一二的。
而到了天启帝宾天,陈平出使荆州请楚王入京辅政,没有人会觉得野心勃勃的楚王能够和年轻气盛的永兴小皇帝相安无事。
再加上去年的北辽入侵,这一件件事都在挑动着天下人的心弦。
等到了陈平出任西南招讨副使奉命剿贼,而北边的荆州被白莲贼席卷,乾州的士绅也有所反应,开始了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陈平要在乾州招募子弟兵能够如此顺利的原因之一,毕竟,如果本地的地主豪强想要阻拦,即使有乾州知府杨谦帮衬,也一定会磕磕坎坎。
还有就是,乾州不比江南以及荆州,这些地方都有代表本地士绅的利益集团以及领军人物,而乾州却是不同,在朝廷里面只有几个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以撑场面。
年初陈平六元及第的时候,就在乾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乎是所有的乾州士绅都很是关注,乾州士林更是以陈平为榜样,全州上下掀起了一场奋力求学的风潮。
至陈平以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衔的官职回到乾州,与乾州知府杨谦以及本州的一些开明士绅见过面,他就已然成为乾州官民士商的代表人物了。
所以,乾州对于陈平的支持不仅是在子弟兵上,其他的如声势、银钱等方面也开始了参与。
可以说,在大誉朝逐渐动荡的大势之下,整个乾州的绅缙豪商都自发或是不自发的聚集起来抱团了,而陈平作为朝堂上最有影响力的乾州官员,自然而然地被推举成了领袖。
乾州的这种趋势当然也不只是局限在乾州一地,事实上自从天启帝驾崩,楚王入京辅政之后,天下十三州之地的地头蛇们就都或多或少地朝这方面靠拢。
时至今日,楚王与永兴帝撕破脸皮,甚至是京师出现了政变,这股地方独立性提高的浪潮势必会席卷天下。
至于将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
......
江州,寿县。
剿灭了最先举旗造反的这支白莲教后,陈平就止步于江州,没有再过问中州与建州的反贼。
这倒不是他不想处理这些反贼,恰恰相反,如果陈平想要解决他们,反而不能如同救火队长一般哪里冒出反贼就扑向哪里,那样只会让他和麾下的将士们疲于奔命,最后也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并且还会错失在动乱来临前抓紧筹备的大好时机。
表面上看陈平屯兵寿县是在玩忽职守,没有尽到自己这个西南招讨使的责任和义务。
但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首先他是西南招讨副使,而现在的贼人出现在中州建州这中北部地方,按理说轮不到他来管。
其次就是,朝廷委他来当这个劳什子招讨副使,只是给了个空头支票,不仅人要陈平找,军饷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陈平临阵放三箭就算对得起朝廷了,何况他还费心费力地把白莲贼剿灭了,于情于理他待在寿县观望都是没毛病的。
再者说了,这京师如今被楚王把持,他发动了政变控制了皇帝,天子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陈平就算要管也得先管京师的事。
当然了,这种时候贸然北上也是不妥的,可能会引起楚王的剧烈反应,所以思来想去留在江州休整顺带观察形势就是陈平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就在陈平屯兵寿县的时候,江州南部以及扬州北部,也就是江南地区的绅缙豪商们也开始活动起来了。
楚王在京城发动政变,控制了朝廷的消息传到这里时,让本就还沉浸在白莲贼大破江州厢军而感到惶恐忧虑的士绅富商们愈发不安。
特别是江州知府对待他们那虚与委蛇的态度,使得这些江南的士大夫们非常不满,京师都乱成那样了,楚王夺权之后天下动荡是必然的,这种情况下江州知府和知州这些人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他们自然急得焦头烂额,想要另寻出路。
而在江南的士大夫中,早已有人慧眼识珠,更是在得知京师动荡以及某人在淮水之畔剿灭白莲贼进而屯兵寿县之后,动身北上了。
人在寿县的陈平正紧张兮兮地等待着各方势力的行动,以推断后续局势发展,却没想到有人找上了门来。
“敢问陈招讨何在?”
寿县城外的军营前,一行儒生打扮的人止步于此。
看守营门的士兵听到他们是来找陈平的,不禁感到奇怪,但见对方文人模样也没多少敌意,询问得知是江南来的后,就转头将消息传了进去。
当陈平闻讯有自江南而来的士人要见自己时,也是有些诧异,毕竟在这种时候任何事情都可能包含多种意思,陈平不敢松懈,斟酌片刻后就让人把他们带进来了。
一见到来人陈平就知道对方来意不简单,请几人坐下之后他也没着急,寒暄几句便开始东扯西聊。
几人看到陈平如此态度,不免有些焦虑,眼神交流过后为首一人就拱手说道。
“陈招讨,自白莲逆贼入寇江州以来,吾等江南人士便忧心忡忡,整日不得安眠,万幸招讨大人率军勤力追击,逼贼渡江北上,又在淮水大破并歼灭贼人,使江南之地免受贼人侵扰。”
“大人之功劳,于江南官民而言,堪称恩惠!”
一番场面话下来,陈平面不改色,他在官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领悟了个中奥妙。
此刻对方表现出来的架势一看就是比自己还急切,既然如此他自然得保持好态度,不透露自己意图,好方便之后操作。
“呵呵,几位言过了,本官剿贼也是奉命行事,哪里当得起这般殊荣。”
眼见陈平还在打马虎眼,几人眼神里焦虑更显,为首之人咬了咬牙,紧接着询问道。
“江州白莲贼虽已平定,然中州建州之贼又起,京师之变大人也当晓得。”
“敢问,大人如今屯兵寿县,坐看北地贼人四起而无动于衷,莫非不惧朝廷降罪?”
他们是什么意思?
陈平眸子变得冷厉起来,扫视了一圈来人,心中想着。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现在麾下有三千铁骑,虽说这些人只是他任西南招讨副使期间暂时节制的,但是这支军队的钱粮供应可都是他陈平负责的,而不是朝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支三千人的铁骑完全可以算是他的私兵了,特别是现在这种朝廷瘫痪,局势动荡的时期。
以陈平这几个月与麾下士卒同食同宿,军饷按时发放积累下的感情来看,即使陈平明日下令造反,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跟随。
所以,当面对这几个来自江南的士绅质问时,陈平竟下意识地涌现出了敌意,并顺势有那么一瞬间的杀意浮出。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理智,为自己方才的感觉有些后怕。
整理了一下心中的思绪后,陈平淡淡笑道:“降罪?本官乃西南招讨副使,建州之贼不归本官负责,至于中州之贼嘛,有招讨正使陆威陆大人在中州,本官刚刚平定白莲贼主力,在江州稍作休整有何不可?”
“倒是尔等,妄自污蔑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
一句话反转了局势,陈平还不忘好心提醒一下对方。
闻听此言,几位江南士绅纷纷面色一变,然而为首之人则与众不同,他露出欣慰笑容看着陈平。
“陈大人不愧为六元及第之才,弱冠之年便有如此心境、能力,实在让人艳羡。”
“实不相瞒,吾等此来寿县面见大人,是为江州安全而来的。”
“...”
几个时辰过后,这几位从江南而来的士绅才走出帐篷,陈平陪着他们走了几步送别,而后伫立在军营内兀自沉思。
这几位都是江南的士绅大儒,来找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请陈平去一趟金陵为当地的士子讲解一番他在江夏书院时提出的心学之理论。
当然,表面上是这般,实际上到底是何意图对方也稍微透露了一下。
这才是让陈平感到犹豫的部分。
因为这件事根本没在陈平的预料之中!
江州,金陵。
在江南的那几位士绅大儒来到寿县拜访陈平的三日后,他没有纠结太久,便启程前往了金陵。
明面上来看他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虽然正在任职西南招讨副使,但到底还是个文人,所以在江州屯兵休整的时候跑一趟金陵会见会见士林的后辈也算是个合理的事情。
至少陈平是这么认为的。
当西南招讨副使陈平带着亲兵驾临金陵城时,江州知府和知州都是一脸懵逼的,他们压根不清楚陈平此行的目的。
直到亲眼看见不少江州的士绅名流以及巨富豪商们蜂拥而上,围在陈平左右寒暄客套后,林知府和周知州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情况?你们跟这姓陈的小子很熟吗?
“陈招讨这边请,久闻招讨大名,一直未能窥颜,今日一见真真羞煞老朽啊!”
“是呀!天下英才何几?如陈大人这般弱冠年华就官拜三品者能有几人?陈大人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陈大人不知,江南士子早就为大人之心学之说所折服,都想聆听大人教诲呢。”
周围人群的一声声恭维快要将陈平淹没,他摆出一副淡然表情,心下却是觉得有些可笑。
这帮人虽说跟他不至于是素未蒙面,毕竟九龙堂、天香阁的生意不可避免的要在江南开拓,总得要和这些地主豪绅打交道,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不过是些许的关系,在这些人嘴里就好像自己和他们是自小分开的兄弟一般,让人忍俊不禁。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这个乾州农家出来的小子,在京师时也没见吴党、浙党的官员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现在反转如此之大,甚至邀请自己来金陵,想来,大抵就是跟自己麾下的三千铁骑有关吧。
存着这般念头,陈平在江州士绅豪强们的拥簇下与江州知府以及知州浅浅寒暄了一下,而后就在金陵城内最大的酒楼下榻了。
当天晚上,陈平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秦淮风情,什么叫烟雨江南,宴会上莺莺燕燕层出不穷,美酒佳肴更是不必多说。
不过他并未在这虚幻如泡影般的假象中沉沦,反而是仔细观察着,在看到江州知府和知州等江州高级官员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满后,心知自己的猜测应当是没有出错。
待到宴会散去,陈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抹了抹脸回想起自己进入金陵城以来所得到的信息,一番汇总分析后得出了结论。
“这帮地主豪强是想让我当他们的保护伞呐!”
摇着头哂笑两声后,陈平心中觉得好笑,且不说他已经得到了乾州上下的鼎力支持,就算是没有乾州的支持,他也不会轻易的为这些江南绅缙站台。
因为这是一把双刃剑,现在看这帮人对自己极尽殷勤,实则其中暗藏的毒药什么时候会发作谁知道?
而相比他们,乾州的支持陈平就有把握的多。
愿意也不复杂,他出身乾州不说,当地的士绅名流也有不少与之接触的,更别提还有不少同窗亲朋都在那里,一旦陈平出事,乾州这些人也不会好过,因为他已经成为乾州上下在朝廷的领袖,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江州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样的话,按理说他就不该来金陵才对。
事实上最初陈平也是这样想的,但转念过后还是觉得这趟浑水虽然有坑,但同样也有利益,最重要的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可以见势不妙及时抽身。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坐在床上的陈平开始构思如何从这帮江州的地主豪绅手里火中取栗。
......
翌日。
金陵城繁华景象尽显无疑,街道上行人攒动,即使是隆冬时节也不在乎,若是放在北边的京师,那里还有这样的喧哗?
作为被江州士绅邀请来为江南士子讲解心学的,陈平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客栈,待他赶到金陵城最大的书院后,早已有不少江州士绅大儒在那里等候了。
呦!还挺重视的嘛。
陈平快步上前,摆出一副谦虚态度与他们寒暄一阵,而后就在一众江州士子的注视下走进了书院。
偌大书院内,此刻已经坐满了士子,他们不仅仅是江州的还有扬州的,江南之地的富庶在此刻尽显无疑,整个书院内起码有一二千人。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士子,陈平露出了一抹微笑。
说什么讲学,不就是忽悠人吗?
我啊,对这玩意儿可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