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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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来到了秋末，黄叶落尽，秋风萧瑟，空气里还带了一丝寒气。

这场议礼一拖再拖，无论是朱厚熜还是杨廷和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到现在都结束不了。

最重要的是，由于双方的间隙过深，导致旧党与新党之间采取了互不合作的方式，目前朝政已经空转，许多政事一拖再拖。

军国大事还好，朱厚熜那里怎么说也会特事特办，但只要是涉及官员们利益的事，朱厚熜一律扣下来，例如给京官们发工资这件事，朱厚熜借口此事需要再议，迟迟不给用印，导致目前京城里这帮当官的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家境好些的还不怕，能撑得下去，但是一些家境寒微的官员就撑不住了，本来大明官员的工资就低，还玩拖欠工资这一招，顿时让许多低阶官员陷入到了赊米过日的窘境。

一帮过不下去的官员天天到户部闹事，直言要是户部再不发工资，全家老小就到户部堂官家里吃饭过日子。

于是户部的堂官天天跑来找杨廷和诉苦，搞得杨廷和整日唉声叹气，他自然知道这是朱厚熜在极限施压，逼迫他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万般无奈之下，杨廷和只好与小皇帝派来的特使私下里接触。

小皇帝朱厚熜派来的特使是夏言，这也是目前新党中唯一能与旧党说上话的人，至于张璁，由于当日在议礼会议上的大放狂言，目前张璁的名声已经达到了顶风臭十里的程度。

只可惜街头小霸王杨慎被朱厚熜一顿损贬后安分了许多，一直在家读书思过，否则张璁连街都不敢上！

杨慎表示，我才是这条街最靓的仔，这个街上不允许有比我还流弊的人物！

夏言给杨廷和带去了朱厚熜最新的指示，一是追尊兴献王为兴献帝，尊兴国大妃蒋氏为兴国太后；二是不过继给孝宗皇帝，但可以尊孝宗皇帝为皇伯考。

这两条可以说是朱厚熜的底线，他绝不会在这两条上退让半分，如果杨廷和不答应，那朱厚熜就会放张璁出来，让张璁和杨廷和互咬！

许是想到了张璁那个老愤青的胡搅蛮缠，杨廷和考虑再三后，勉强同意了第一条，至于第二条他现在还是无法接受。

谈判好像一下子陷入了死局，但最后杨廷和表示愿意与夏言就第二个问题进行深入沟通，条件是司礼监这里赶紧用印，把京官们的工资都发了，他也明白，没有皇权的支撑，自己一个人玩不转朝政，双方还是需要合作，毕竟只有合作才能实现双赢。

但腹黑的小皇帝朱厚熜可不这么看，他始终认为双赢就是自己这里赢两遍，所以在议礼还没有出成果前，这帮京官休想从户部得到一文钱！

杨廷和也不是没有想过找张太后施压，但由于最近朱厚熜母子十分恭敬，张太后这里也不想做得太过分，再加上有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铁律，因此张太后婉拒了杨廷和的请求。

乾清宫正殿里，朱厚熜望着夏言，“你是说杨廷和愿意在第二条做出让步？”

夏言点点头，“看来杨首辅还是坚持不住了，我听说那帮欠俸禄的官员到处堵截六部要员，有些甚至堵在家门口要他们给个说法！”

由于内阁迟迟没有发放俸禄，导致之前许多一直在观望的官员迅速倒向了新党这一边，毕竟议礼议得是天家事务，和他们半文钱的关系没有，但眼下内阁发不出俸禄，却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计。

“哈哈哈！”朱厚熜笑道，“果然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杨廷和有没有说他能让步多少？”朱厚熜转而问道。

夏言回道，“杨首辅的意思是孝宗皇帝可以不加皇考二字，但追尊兴献王为帝也不可以加皇考二字！”

所谓皇考即是在位皇帝对亡父的尊称，这不仅仅是个称呼，还关系到皇位的传承脉络问题，杨廷和之所以一直坚持给孝宗皇帝冠上皇考之名，为得就是强调小皇帝朱厚熜的皇位是从孝宗皇帝那里承袭来的。

现在杨廷和放弃了这一想法，等于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杨廷和的意思也很简单，既然小皇帝你坚持不过继给孝宗皇帝，那我也不承认你亲爹在礼法上的地位！

这下轮到朱厚熜郁闷了，这么干岂不是说他没爹，难不成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朱厚熜有些不满地看着夏言，就这？你就是这么给朕做事的？

夏言这才道，“臣也觉得此事不妥，又与杨首辅商量了一下，最后他同意给兴献王加上本生二字。”所谓本生就是说兴献王是小皇帝朱厚熜的生父，仅仅只是强调了二人之间的父子血缘关系，但即便如此，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啊！

朱厚熜思虑再三，算了，本生就本生吧，只能先委屈自家老爹一下了，后代儿孙要是觉得亏待了祖宗，该上什么尊谓就由他们来考虑了！

历史上嘉靖帝为了给自家老爹争名分，可以说是丝毫不讲规矩，把兴献王这个一天皇帝没当过的藩王硬生生追尊为明睿宗，之后嘉靖帝为了让自家老爹进入太庙，又把明仁宗朱高炽的牌位给移出了太庙，惹来无数非议，再加上嘉靖帝对张太后有些刻薄，以至于他在士大夫之中名声普遍不佳。

嘉靖帝的儿子明穆宗即位后，也觉得嘉靖帝做得太过分了，又把爷爷明睿宗的牌位移出了太庙，玩了一出子翻父账的闹剧，所以说朱厚熜这里何必坚持一步到位呢？

一改方才的犀利，朱厚熜望向夏言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看来以后找人办事还得靠夏言，张璁那个老小子嘴巴上牛气哄哄，办起事来却不怎么稳妥，有时候还需要自己来给他收拾尾巴。

这就是夏言和张璁的不同，张璁有能力，但是行事太急躁，对客观事实往往视而不见，办事常常虎头蛇尾。夏言就不一样了，他会为别人考虑，思考这件事到底行得通还是行不通，一件事办下来，往往双方都满意。

这不是说夏言油滑，恰恰相反，他是一个非常坚持原则的官员，只是他的坚持原则中，多了一丝人性的考量。

夏言现在还是兵科给事中，只是一个一个从七品的小官，朱厚熜想着怎么给他升一升官职，让他以后更好地发光发热，但问题是现在人事任命权不在自己手里。

看来还是得找杨廷和商量一下合作“双赢”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