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舍生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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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饶几经辗转回到邺城后，立即前往金华殿跪地请罪道：“贫道学艺不精，丧师辱国，请陛下责罚！”

望着死里逃生的老战友，满眼通红的石敏才激动地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却又立时懊丧地坐了回去。示意衣不蔽体的法饶起身后，石敏百感交集地说：“法饶呀法饶，你要是战死在了疆场之上，该有多好！”

蓬发污须的法饶不以为然地道：“贫道要是战死了，陛下该怎么向大魏臣民交代呢？”

石敏悔恨不已地说：“大错已经铸成，朕肯定是要下‘罪己诏’的。”

法饶伸手指天，断然反对道：“陛下，您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苍生的圣人，怎么能够有错呢？”

石敏满面愧容地说：“法饶呀，你应该为自己的家人好好考虑一下。”

只有太上才能忘情，法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缓缓摇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够有得。”

“陛下，数万将士埋骨他乡，罪责应该不轻吧？”侍立一旁的射声校尉张艾动容地问。

石敏无比痛心地点了点头。

法饶喟然长叹道：“杂胡逆乱中原几十年了，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石敏，只要陛下您的声威不坠，不论是满门抄斩，还是株连九族，贫道都绝无怨言。”

衰颓的石敏视线模糊地说：“法饶，你跟随朕二十多年，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法饶由衷地劝谏道：“陛下，天下大乱的时代，不可以再有妇人之仁了。”

石敏困惑地问：“佛图澄曾经跟朕说：‘战乱，是众生共业招感的结果。’法饶啊，朕带着大家拼死反抗，真的有意义吗？”

法饶沉痛地说：“儒家和佛门都教导人们要顺从，可当残暴已经没了底线的时候，顺从就意味着家破人亡。”

张艾更是无比崇敬地道：“陛下，您的英勇反抗，不仅让无数中原遗民看到了希望，更让杂胡和门阀们明白，我们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石敏耷拉着脑袋说：“可朕还是让大家失望了！”

张艾单膝跪下，抱拳恳切地劝谏道：“陛下，如今大魏群狼环伺，您再这么消沉下去，兄弟们可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石敏迷惘地问：“朕应该怎么做？”

张艾眼神坚定地道：“请陛下出宫走走！”

于是，魏皇石敏“听从”建议，处决法饶父子，肢解法饶尸体，身穿素服郊祭阵亡将士，并追赠忠言直谏的韦謏为大司徒。人心这才终于安定下来。

悦绾、姚襄、石琨三人想起魏皇石敏便心有余悸，襄国之战险胜之后，便匆匆率部踏上了归程，只有赵王石祗好了伤疤忘了疼，形势才刚刚好转，便又仓促凑集了七万人马，命令将军征南刘显乘胜率军南下攻打邺城。

因为石敏还没有从悲痛不能自抑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刘显军最初进展极为顺利，一路攻城略地，没用多久便占据了离魏都邺城只有二十三里的明光宫。

看着崔通不断送来的急报，仍然不在状态的石敏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召请卫将军王泰入宫商议对策。

王泰因为襄国之战石敏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而心存怨恨，以受伤未愈为借口，坚决不肯入宫。于是石敏亲自到王泰家中征求意见，但王泰仍执意声称伤势严重，无法为国分忧。

石敏顿时怒火中烧，一言不发地返回宫中后，当着中常侍戴孔的面，愤然扬言道：“巴奴，朕难道要靠你才能活命吗？等朕灭了这股羯胡之后，非宰了你不可！”

坐困愁城不符合大魏皇帝的性格，石敏决定御驾亲征。小胜绝不是问题，但以手上现有的兵力，石敏自忖没有围歼的可能，于是率部悄悄绕到明光宫的北面，然后率领着满腔怒火的魏军将士向来犯之敌发起了猛烈地进攻，仅仅一战便将刘显打得全军溃散，轻轻松松斩杀掉三万多名胡羯将士。

刘显北归无路，只得向东狼狈逃窜，可即便已经逃到阳平郡了，却还是无法摆脱魏国追兵。惊恐万状的刘显急中生智，偷偷派人向魏皇石敏请求投降，并承诺回到襄国后，一定诛杀赵王石祗，以示忠心。石敏这才下令停止追击，率兵凯旋而归。

刚刚回到邺城，崔通就将“飞鸟”收集到的最新情报送到了石敏的御案之上，其中的一份情报指出：皇帝出征期间，卫将军王泰暗中招集秦人，图谋逃往关中，归附氐秦蒲健。

王泰藐视皇权，毫无臣下之礼，便已是死罪，石敏决定数罪并罚，下令将王泰斩首，并屠灭三族。

四月初，姚襄率部回到滠头。见儿子没能擒获逆贼石敏，姚弋仲感到十分气愤，下令杖击姚襄一百军棍，以示责罚。

而后赵征南将军刘显面临的责罚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不想任人宰割的刘显决定先下手为强，率军返回襄国之后，乘着军权在握之机，一举杀掉赵王石祗及其丞相安乐王石炳、太宰赵庶等十余人，然后将石祗的首级传送到魏都邺城，后赵从此灭亡。

石敏喜出望外，当即遣使授予刘显上大将军、大单于、冀州牧的官职；然后，在邺城的通衢大道上焚烧了石祗的首级。

石虎的第八子汝阴王石琨没有继续扛起羯胡后赵的这面旗帜，而于次年携家带口逃奔东晋避难。

哪想只会文酒清谈的东晋名士们并不像先贤们那般有政治眼光，既不知“奇货可居”的道理，也不知趁机树立一个归顺的榜样，直接就将石琨全家杀死在了建康。

正如敖嫣所说：“贪婪的人，得到权势又有什么用，不仅会损害自己的幸福，而且还会因为三毒作祟，造出许多孽因。”

奈何权势一沾便会上瘾，让人欲罢不能。可是如果既没有赫赫声威，又没有祖上余荫，却要想长久地握有至高权力，那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刘显的解决方法却一如既往的简单：选择一个敌人，让战争迫使着后赵的残余势力登上自己这艘“破船”。环顾四周，西边的秦国，北边的燕国，东边的羌酋，都是绝对惹不起的存在，那就只剩下南边江河日下的魏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