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18敬谢不敏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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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城中官家小苑,唐星翼已经从前些日子的邪气失控中缓过来了。
他在家中待了这么些天,整日闭门温书,倒是对外界言语知之不多。
东陵的官家老爷唐远山虽是贫苦出身,倒也不被官场的尔虞我诈迷了眼。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家底买下这小苑不算得朴素,却也没有一分是不该拿的钱。
唐家其实环境不错,比起南安围湖而建的桃花庄和依山傍水的枫庭,这小苑倒是更像个寻常的大户人家的样子。
书生这时候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袍,浅灰色的衣服上绣了墨色竹画。
他坐在花园里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什么书在看。
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那双手原也是能拿得了长剑的。
唐星翼总说自己是个“半道出家的少爷”,并不喜欢周围跟着什么人。
秋末冬初早已没了鸣蝉,院子里静悄悄的。
忽的,唐少爷耳边捕捉到脚步声,微微抬起头望过去。
只见他母亲冷楚月带着三五个丫鬟进了花园,看面色……应当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唐星翼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放下了书站起身:“母亲。”
冷楚月笑盈盈过来坐下:“熙然啊,娘可跟你说一件大好事!”
夫人一开口,几个丫鬟也捂嘴偷乐。
唐星翼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什么事?”
冷楚月笑得眉眼弯弯,喜悦简直都要溢出来:“这几年咱们家不是一直备着和欧阳府的婚约吗?你才回来,欧阳府那边就得了消息——今儿个一早,亲家公来找你爹商量婚期啦!我们熙然终于也要成家啦!”
唐星翼听了这话心下一惊,握着书的手不禁重了几分力道。
冷楚月不曾注意,只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去年李家夫人跟我炫耀,说他们家儿媳生了对龙凤胎,那时候我就盼着了……哎——我们熙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原以为我得眼巴巴盼到猴年马月呢!没想到啊——要是咱们家也能生一对龙凤胎的孩子就好了……”
唐星翼垂眸不语,脑海中却不受控制般想到了什么。
最近的记忆便是她在洞天之中慌不择路。
再往前翻翻,是她在厉俢园里掉下长剑。
若是不单单用眼去看,又好像能看到她跪在冰天雪地里只为求那一块琥珀。
还有无数次在厨房里被熏得咳嗽不断灰头土脸。
唐星翼闭了闭眼。
其实他印象最深的不是四年前桃花庄里那一身红衣耀眼,而是十多年前高墙深院里传来的古筝悠扬……
那年宋柠月一袭长裙樱粉,化作桃花芬芳,开在唐星翼心间。
原来他是骗不了自己的。
哪怕刻意躲着不见,哪怕婚约牵联的是家在东陵的小姐,可眼下听到这消息,听到“成婚”二字,他最想见的还是远在南安的人。
唐星翼舒出一口长气。
虽知晓终有这么一天,可他眼下却生出了不甘的情绪。
两个月多前乱羽的话好像重新响起在耳边。
——“还不是你这书生窝囊……”
——“你指望她一个姑娘去东陵找你们家提亲不成?”
唐星翼眸子一动,手落将书放在石桌上,连告退的话也没来得及说,疾步朝着正厅跑去。
冷楚月并未观察他情绪,还以为孩子是听了消息过于兴奋,只和一旁丫鬟打趣几句。
唐府并没有很大,后院到前厅也不过一眨眼。
唐星翼在屋外停住了脚步,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厅里唐远山和欧阳彤正乐呵呵地商量着小辈婚事,余光看见他迈进来,话是止住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些。
欧阳彤甚至还冲他招了招手:“熙然啊,你来得正好——”
唐星翼并未同长辈们寒暄,径直走到了正厅中央,一提衣角重重跪了下来。
座上两人均是一惊,忙起身过去扶他。
二人才走两步,唐星翼挺直腰板开了口。
“望父亲、欧阳伯父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二人步子都是一顿。
两位长辈互相看看,均是摸不着头脑。
“熙然,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欧阳彤先亲和友好地问了一句。
唐星翼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去给他磕了个头:“欧阳伯父,恕小侄无法迎娶令千金。”
他自小规规矩矩顺从长辈安排,说一句这样的话已是花了很大的力气。
欧阳彤本是个性子温和的人,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唐远山却不同。这位严父瞬间变了脸色:“唐星翼!你什么意思!这婚事说了几年,如今婚期都快定了,你现在跟我说收回成命?”
连名带姓,只听得怒意。
欧阳彤听他一吼终于回过神来,还是伸手拦他,又问地上跪着的少年:“熙然贤侄,好孩子,你素来都是最懂事乖巧的,同伯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家玉汐说了什么?”
唐星翼头一回决心反抗,却又不知要怎样做才能将事情处理得最好,眼下眼睛都要憋红了。
自初到东陵时那一顿狠打,他其实一直都有些怕他父亲。
他也知道这位欧阳伯父从来都是个老好人。
是他之前一直逃避,如今又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事……
“欧阳伯父,小侄常年待在镜花水月,与您家小姐素未谋面,不敢污小姐名声。”唐星翼抬眼看他,“是小侄与令千金无缘。”
欧阳彤一时摸不清:“这……这是何意?”
唐星翼抬手抱拳:“欧阳伯父,这些年两家交好,伯父待我如亲子。此番恩情,小侄没齿难忘,若日后有需,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唯有一点——恕小侄无法迎娶令千金。”
欧阳彤弯了腰要去扶他:“贤侄,起来说话,伯父一年也见不到你一回,何必行此大礼。”
“让他跪!”唐远山冷哼一声,“外人都说欧阳小姐才貌双绝,指给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可好——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你娶不得人家?”
“回父亲的话——”唐星翼抬眼坚定,“孩儿自以为——天下大好男儿无数,独我配不上欧阳小姐。”
欧阳彤闻言不知如何是好:“这……贤侄,何出此言?”
“原因有三。”
唐星翼腰板挺直,发带随风微微晃动:“其一,孩儿自幼身染怪病,早是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命。若贸然娶亲,恐拖累了别家女儿。”
“其二,孩儿虽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却是不学无术的性子,配不上欧阳小姐端庄识体。若贸然娶亲,恐唐突了别家女儿。”
“其三,孩儿离家多年,遇人无数,已心有所属。虽今生无缘修成正果,心中却再难装下旁人。若贸然娶亲,恐委屈了别家女儿。”
“如此,望父亲、欧阳伯父——收回成命!”
欧阳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唐远山却是气得青筋暴起:“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
唐星翼抬眼看到父亲要去拿挂在墙上许久的那根鞭子,下意识一哆嗦。
幼时那一顿毒打记忆犹新,他瞬间呼吸不稳。
但他还是立场坚定地朝两人再次磕了一个头。
“望父亲、欧阳伯父——收回成命!”
尚未起身,狠狠的一鞭抽在背上。
唐星翼额头抵着手背,被这一鞭抽得直冒汗,却只是咬牙忍着,再一次重复。
“望父亲、欧阳伯父——收回成命!”
眼看着唐远山就要再抽一鞭,欧阳彤连忙抓住那鞭子:“老唐!老唐!有话好好说!孩子回来就是为了养伤,你这可别打出毛病来了。”
唐远山听了这话一愣,愤愤把鞭子一丢:“我只当镜花水月一事你受了打击,滚回你的院子去,此事休要再提!”
唐星翼闻言一怔:“镜花水月……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