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9醉意消当年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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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走过西窑那一遭,对当年的登云梯之会有了大致的了解。
“听闻当年名士多数不得善终。”她抬手扣上斗笠,“也是滩浑水。”
“你可知这消息如何能敲定?”许燚提醒一句,“当年登云梯之会排了十阶,实际却只有九人……今年春日里镜花水月的比试,也是选出来九人。”
洛笙正要离开的步子一顿。
“你是说……仙门有长老勾结外人?”
天边一声惊雷响彻,刚歇的雨又重新起了势。
瓢泼大雨拍打着泥泞小路,拍打着桃花庄湖岸的竹林。
林间有一竹制的小室。
宋翎风静立于屋内,正抬眼看着墙上装裱的一副字。
“翎过柳枝头,风吹春已至。”
“浅浅踏花香,陌上故人来。”
前两句字迹潇洒豪气写了“翎风”,后面句秀丽大方写了“浅陌”。
这幅字被他保管得很好,如今一看也没陈旧。
就像当年笔落时它原本的样子。
那年初遇的场景也记忆犹新。
其实四年前的宋翎风已然有了一半如今的样子,但年轻毕竟有些心气儿。
龙凤宴当日他不顾母亲的好言相劝,避过了人群进了竹林,打算在今日这个不那么熟悉的家里找个清净。
竹林对岸人声嘈杂,一片桃花开得正艳。
林间有个小小的竹室,是父亲建起来给他作书房的。
说起来自从去了镜花水月,他能在这书房里待着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宋庄主特意吩咐过家中下人,打扫时不得挪动竹室的物件。
不知上次写的两句不成诗的句子是否还在……
宋翎风刚到附近,却听得竹室里有几句人声。
“小姐,您可别乱动!桃花庄这么大,想来家世也是好的,您虽说了咱们高攀不上躲在这竹林里,可也别惹得主人不高兴了呀!”
宋翎风闻言嘴角一扬,心中奇怪今日来客中原来还有这样不喜热闹的女子。
接着便听得那女子开了口:“我瞧这竹室砚都干了,主人想必是很久不曾回来过了。这幅字还没写完呢!我瞧着新鲜,给他添两笔,说不定等那人回来还会觉得惊喜。”
声音清清脆脆,宋翎风听着竟不知怎的对这来客有些好奇了。
他轻步迈到窗子正对的林间,瞧见了窗子里书桌前站着的素衣姑娘。
那姑娘生着一双桃花眼,五官神色虽没有大家族里的端庄大方,却精致小巧更多几分俏皮。
“哎呀!小姐!”丫鬟有些急了,“本就是大小姐刚巧生了病,夫人才会让您来的,这若是惹得桃花庄不高兴了,夫人可是又要在老爷面前说坏话了!”
“她要说就让她说去!”那姑娘似乎有些不高兴,“不就是欺负我母亲去得早吗?怕她不成?她还觉得苏浅璎生病是我搞的鬼呢!多这一件事也不多!”
“小姐——”
“嘘!你看!翎过柳枝头,风吹春已至——”那姑娘思考一阵儿,目光移到窗外。
桃花庄顾名思义,满园都种着各样的桃花。
眼下初春草长,春燕尾羽掠过湖边柳条枝丫,清风拂过四周万物摇曳,桃花也朵朵争艳。
林间的小书房被翠竹包围,其间也点缀着几株粉或白的梅树。小小的一株两株种在一起,也飘出几缕梅香。
林间有一条泥土小路,点缀上小小的鹅卵石,从跨湖的石桥延伸至竹室。
小径两旁铺上两排光滑的大鹅卵石,偶有桃花残瓣飘落于表面。
这里离喧嚣很远,不禁让人想到曲径通幽。
她忽的眼前一亮:“浅浅踏花香,陌上故人来!”
语气惊喜,传到宋翎风耳朵里。
少年不觉嘴角一扬。
苏浅陌。
她叫这个名字。
当年春日里阳光下桃花盛放,而今五月初阴雨中林子葱郁。
偶有飞鸟惊起,唤回了宋翎风的思绪。
后来他去避过了人群的桃林中寻到了那苏姑娘,也曾有一段两情相悦的佳话流传于坊间。
只是四年光景转瞬便逝,如今字尚在,小路上却再也没有故人踏花而来。
“兄长?”
门外传来宋灵雪的一声轻唤。
宋翎风回过神,移步去为她开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光线渐暗,风吹几分凉意。
宋灵雪垂眸:“我本想着今日再去劝劝乱羽……却不料他有事离开了南安。”
宋翎风见她情绪低落,摇头轻笑安慰一句:“既非远亲亦非近邻,你劝了几次他也没听,已尽了情分,多的再说也无用。”
宋灵雪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给他看:“兄长可知这是何物?”
“洛字牌。”宋翎风只低头看了一眼,“是前几日和乱羽同行的姑娘给你的?”
宋灵雪一愣:“兄长……如何知晓?”
“我不仅知晓是她,我还知晓‘江星晚’不过是化名。”宋翎风抬手拿了那令牌,掂量掂量又还了给她,“她姓洛名笙字舒颜,是镜花水月掌门洛亦尘关门弟子。”
宋灵雪一时傻了眼,张了张口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宋翎风见她这副模样不觉轻笑:“其实并不难猜——乱羽从小算计这算计那,哪怕你我都赔了他不少好。能够让他甘心不记得失的……也只有洛笙了。”
宋灵雪只听得一头雾水:“兄长这话是何意?他二人此前可不曾有什么交集……”
宋翎风却轻轻摇了摇头:“原是早有交集了的……只是齐叔父自他幼时便封印住他记忆,不过三年前才解开。”
宋灵雪回忆一阵,终于恍然。
三年前曾有段时日,齐叔父将乱羽喊回了家,关了禁闭,足足三个月……
原来竟是解开了尘封的记忆……
“怪不得……我总觉得乱羽自三年前变得令人看不透了……”她抬眼看向兄长,“兄长可知那段记忆是关于什么?”
宋翎风眸子一垂:“那时我四处奔走,所知并不详尽。”
宋灵雪这才想起,三年前乱羽回枫庭的时令是在孟秋下旬,也刚巧是苏家姑娘出事的时间……
当年兄长为了查明真相四处奔波,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她正想出言安慰一句,却听宋翎风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据说……是以命换命的恩情……”
他说着看向窗外。
雨停许久,天边只有冒了一点点尖尖的月牙。
晚风吹过薄云,为月掩上轻纱。
乱羽这时坐在泼墨小院的窗边,手里拿了坛酒,时不时仰头抬手,没一会儿饮尽了半坛。
洛笙回到院里时,眼见便是他喝完了酒把酒坛子一抛扔出了窗外。
她也不进屋,径直走到那碎了的陶罐渣子前几步远,垂眸看着窗里的人,冷着声问一句。
“闹什么脾气?”
乱羽眨了眨眼看清来人,抬步从窗子里跳出来,步子走得有些急。
可他到了人前,刚张开双臂想要坐实那句玩笑一样的“喝醉了就要抱抱”,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洛笙意料之外,又问一句:“少侠今日去了哪里?怎的回来还喝上酒了?”
“我怕……”乱羽终于开了口,眸子里情绪低落得都要浸出泪来,“我怕不喝酒……没胆子跟你说这些……”
唐星翼今日一句“不甘又无奈”,乱羽出门时答一句他不做懦弱的人。
可他回了南安小院,见洛笙不在,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庆幸的。
“姑娘……”乱羽张了张口,几番欲言又止,却还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姑娘今日去哪儿了?怎的也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城郊,”洛笙只觉得他今晚有些奇怪,几乎是随口补上一句,“去见了我娘。”
乱羽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却整个人一愣,笑容一时不见,面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
一坛酒灌下的醉意散得突然,他一瞬间以为自己从灯火阑珊处掉进了满是冰冷的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