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稳世界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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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安娜塔西亚已经对魔法锁的事开诚布公,叶帆还是很难相信她。
要察言观色……这是在这个世界存活的法则,之一。
一根野草上的丝,在遇到各种状况时也会有许多种姿态。当水土丰沃时,丝和野草一样茁壮而挺立。而当水土瘠薄时,丝会和草一样蔫了,或蜷缩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甚至消失,减少对养分的消耗。
为了生存的需要,生灵会跟随环境改变自己的姿态。
这个比喻用在这里可能并不是很恰当,安娜塔西亚和他不是野草,也不是野草上的丝,既不是贫瘠或者丰润的土壤,也不是空气。
他们生存的世界,是丝。
当水分充足的时候,丝上面的生态是千变万化的。而当水分贫乏……不,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水分仅仅只是合理,充满未知数,充满矛盾。
就会步步惊心。
平衡而合理,这就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模样。一旦打破了平衡……未知数就会到来。
而现在有个天平正架在头顶上,又好像不仅仅是现在,而是一直都存在于那个地方。叶帆并不觉得,渺小的自己一时疏忽带来的问题,就会影响这个天平的左边或者右边,所以不需要对其过多地注意。但生存的法则就像刻在了基因,每个人都要权其轻重,谁也不想做让天平倾斜的人。
于是乎,微乎其微的他,面对眼前这个微乎其微的事情,却要察言观色,生怕自己的砝码放在了错的一边。
虽然现在是一个,在许多人口中的平稳世代,但那也只是原本就拥有幸福的人的平稳世代。
从小失去双亲,早早学会独立的叶帆更是懂得很多潜在的规则。如果这个世代也属于他,那他那炼造魔石的父母或许还健在,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面对一位读心使,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安娜塔西亚开始对他发动问题:“在这么多人里面,你的资料可以说是最少的。你的出生地点并不在司勒米国内,而是在帝国境内么?”
“是的,”叶帆给出了肯定。
安娜:“生源地是在斯奇拉沃兹?”
就是那个当年遭到魔物袭击的南方小镇么?
叶:“是。”
她美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怀疑,然后浅浅地笑道:“那叶帆一定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孩子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有点不解。而她也怕这话被误会成恶意,便赶紧解释:“抱歉,有个数据可能你还不知道……你知道当年的斯奇拉沃兹在魔物袭击前的人口么?据新元2291年春季统计的登记人数,是876人。那你知道在遭受袭击后的数据么?”
叶帆摇摇头。
安娜:“据当事年秋季的统计数据,在当地登记过的仅剩人口,只有23了。”
叶:“……”
死亡率超过了百分之95,而他……
“那年的魔物灾变很可怕,整个帝国都人心惶惶……很抱歉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安娜:“你能否告诉我……当年只有一岁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叶帆沉默了好一会。
“抱歉……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关系,”他说道:“是师父救下了我,不然我也得……”
“师父?”
这一点她并没有印象,于是在视网膜中重新查阅了叶帆的资料,读心工作者的通讯设备是植入魔法锁的,很多功能比魔珠还要便捷。能直接通过脑内意识进行操作。这样不仅提高了工作效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个人隐私。
好一会她才重新开口:“你的资料里提到了一位抚养你直到……14岁的成年男子,名字叫做叶鞅,是合法监护人,他就是你说的这位师父么?”
“没错。”
安娜塔西亚生出许多好奇:“关于这位师父,你有什么可以说说的么?”
“没有。”
几乎用不到停顿的时间就给出了答案,关于这个烂人的事他才懒得说呢囧。
安娜塔西亚也没有吃了闭门羹的感觉,而只是微微笑道:“生活了这么久,总该有什么可以分享一下的吧。”
看叶帆还是没话说,她便问:“就好比如,为什么你要叫他师父,而不是叫父亲,或叔叔之类的呢。”
“……”
叶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叫叶鞅作爹?想都不敢想。要是当时的社会要求必须得这样,那先离家出走的肯定是他,而不是叶鞅了,而且都不用到第14年。
……
他忽然大彻大悟。
离家出走?这么香的计划当时怎么没想到呢?那些年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干呢?反正离了叶鞅他生活还不是一样?可能还更好呢……
想到这,他瞬间石化在原地。
看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安娜便继续提问:“他教会了你术式么?”
“嗯……”
如果发光球为欠费的屋子照明、把鬼片女主投影在走廊吓晕邻居、闪弹把楼下跳Kpop骂骂咧咧的大妈赶走,这些算的话。
安娜:“你的师父是什么术士呀?”
叶:“光术士。”
“和你一样?”
“是的。”
“哇,都是相当稀有的能力呢。”
“也许吧。”
安娜忽然想起他那句“是师父救下了我”,又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能在那种级别的灾厄带着一个小孩逃出来,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可贵的地方不仅是在能力上……能在那个灾难存活下来说明他师父具有相当强的实力。除此之外,还有人性……最可贵的是人性的光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在自保都很难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舍身去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孩呢。
想到这,那个被称之为“师父”的人,在她心里越发高大起来。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呢?有机会的话真想见上一面。如果当时的情况属实,如果换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走向,他的师父可能就会成为人人为之称道的英雄。
她又阅读一遍资料,关于这位师父的身份并没有提到有用的信息。只有草草带过的“抚养他到14岁后……”
而这一段自定义文字应该是叶帆刚进组织时,自己填上的,其实中间还省略了一些文字。但从中不难看出叶帆对此深有怨念呢……当然她并不知道这种怨念是因何而起,只是觉得他也许是在埋怨那人离开了他。
安娜:“之后你还有见过他吗?”
叶:“没有了。”
“有什么消息知道他去哪了么?”
“完全没有。”也不想知道。
八成又在哪骄傲放纵了吧……要是让他知道叶鞅过的是潇洒的日子,那再次见面之时必是叶鞅的死期。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之前并不是没有调查过那人的去向。进入静亭司后他就拜托一些同事找寻他的下落了。结果除了调取到离开司勒米公国的监控外,就再也没别的了。
“有想到什么他可能去的地方么。”
对于这个叶帆也有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又回去当冒险者了。”
“冒险者?”
“是的。”
“他以前也是冒险者身份吗?”
“据我所知,在斯奇拉沃兹以前就是了。”
“在哪个公会下效力呀?”
叶帆很少从叶鞅那听到他过去的事情,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回忆里,想到一些师父浏览冒险者信息栏时的画面。
“甄。”他回答道。
“甄?”安娜:“就一个字吗?”
“是的。”
“从未听说过的公会名字呢。”安娜塔西亚在视网膜简单地搜索一下这个名字,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难道是已经消失的公会吗?还是说名气太小了所以查询不到?不管怎样,事后还是找人调查一下吧。
多么令人好奇的潜在力量啊……像这样的自由身,如果能为洛林效力,那绝对是天大好事。
“甄?”她还对那个字念念不忘:“这是哪个国家的公会呢。”
“不清楚,他从不让我了解他的过去。”叶如实答道。
“这样啊……”
又过了一会,安娜才问:“那在那件事之后,你还做了什么呢……当然我指的是在你14岁之后,直到16岁进入国运司前的这段期间。”
“在那之后,我做了一位画师的助手。”
那是一位在司勒米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办过许多次画展。叶帆作画方面的天赋逐渐在工作中崭露头角,画家也问他要不要试着画一些东西放到他的展览里。但最终还是没能成。不仅是作画水平上的问题,风格上的微弱差异也是没能上画展的原因。
画家是个在色彩上很大胆的印象派画手,叶帆也尝试像他那样作画。画家其实很欣赏他,但又说过理解不了他的作品。用画家的话来说就是,虽然他画的东西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但仔细一看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得他迷迷糊糊,也没了下文。直到后来画家引荐他去国都,去一位风格猎奇的画家手下做事,但那人品行不端,对他的天赋也丝毫不关心。叶帆怕被牵连便早早离开了。
在他回家乡当画家助手的路上,却被静亭司的人发现,被他们截了胡。
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从此他便告别画板,原本清贫淡薄的生活也一去不回,手中的画笔也变成了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