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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杨志发配大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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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值府尹坐衙。杨志拿着刀,和地方邻舍众人,都上厅来,一齐跪下。

杨志把刀放面前,告道:“我是尉帅府殿司制使官,不期被一个泼皮破落户牛二,寻隙滋事,强讹小人的刀,又用拳打小人。因此一时性起,将他杀死,特前来自首。这众人都是人证。”众人亦替杨志说情,七嘴八舌诉说了一回。

府尹叹道:“牛二这厮,死便死了,还带累你。罢了,你既是自首,且免了入门的打。”府尹叫取一面长枷给杨志枷了,差府里左厅推官,带了仵作,监押着杨志并众人,都来天汉州桥边。待验过尸体,做成文案,府尹当厅发落,将杨志于死囚牢里监收。

因杨志是殿帅府的官员,府尹便差了左厅推官带了文书,去殿帅府通禀。

高俅知杨志官职是高世德求来,便使人问了高世德。待问过,高俅对那左厅推官道:“朝廷有法度在,杨志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需再来问过殿帅府,才可决断。”

左厅推官回去报与府尹,府尹自是腹诽不已。只是府尹念那杨志是个好男子,仅仅腹诽罢了,不曾难为与杨志。

那左厅推官念杨志为汴京除了一害,又有高世德暗中使力,把疑状都改得轻了,三推六问,招做牛二强抢宝刀,杨志为保祖上遗物,防卫时误伤人命,发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牛二的兄长牛伯才听了,虽然不甘,也无奈何处。

过了几日限满,左厅推官禀过府尹,将杨志带出厅前,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墨匠人,刺了两行金印,派两名防送公人无非董超、薛霸,押着他往大名府路上来。

杨志三个往大名府进发,五里单牌,十里双牌。每逢州过县,杨志都买些酒肉请董超、薛霸吃。董超、薛霸两个,知杨志有殿帅府的干系,乐得承他的人情,把枷都给他开了。三人一路上不像是发解,反倒有点像游山玩水。

这一日路上,杨志突然问道:“当日殿帅府的林冲林教头去沧州,也是你二人送去的?”

董超和薛霸看了一眼,不知道杨志什么意思。

杨志笑道:“你两个不用想太多,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就是问问。”

薛霸道:“是我两个送去的。”

“他为人如何?”

“他么,仁慈心肠,没什么脾气。”董超说道。当时他二人押着林冲上路没几天,就在野猪林碰到了鲁智深,被鲁智深打骂了一路。若是没有林冲劝解,性命不知没了多少次。

薛霸冷笑道:“你年纪小,懂的什么。林冲哪里是仁慈心肠,他是个阴鸷人物,看上去和气,不过是能忍罢了。日后被他得了志,不知道会惹出多少腥风血雨来。”

与人相处,时间短能知脾气,时间长可知品行。这二人和林冲相处满打满算都不足一个月,但薛霸年纪比董超长上许多,下此断言。

杨志道:“他在沧州烧了大军草料场,又杀了牢城的管营等三人,如今逃脱在外。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他不想服刑了么?”薛霸和董超二人脸色变得煞白。

“他之前误入白虎堂,是个小罪。如今可是犯了弥天大罪,若是不逃,就是一个死,如何还肯服刑?”杨志继续装着无意的说道,“我若是得罪了他,再无别法,只暗中照顾好他妻子张贞娘,或许他会看在这个情分上,给一条生路出来。”

二人略松了一口气,各自盘算不提。

三个在路,夜宿旅馆,晓行驿道,不数日来到北京。两个公人押解杨志到留守司厅前,呈上开封府公文。

且说大名府留守司梁世杰,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他本是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个小官,只因有副好皮囊,被汴京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儿看中,招他做了女婿,随之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中书省正三品的中书侍郎。

蔡京太师图谋不轨,因河北禁军大半在大名,便让梁世杰做了大名府留守司留守,人都称他梁中书。若问:为何仍称其为中书,而不改称其为留守?看官须知,宋国朝廷中书省、枢密院、宣徽使这三个衙门的属官带职到地方做府官,不称知府,而称判府事。梁世杰以中书侍郎的身份判大名府事,故仍称中书。

当日是政和五年二月初九,留守司升厅。梁中书看了开封府公文,命人把杨志带上厅来,问起情由。杨志便把杀死牛二的事,一一都说了。

梁中书听了不由暗喜:这杨志不过是防卫过当,杀死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无赖。依着高太尉品性,他要是与杨志有关系,肯定会设法给杨志脱罪。如今杨志发配到了大名府,显见不是高太尉的派系。梁世杰在大名府是异地为官,又是文官,当地武将多有阳奉阴违之举,正少得力武将,因此他当厅就与杨志开了枷,留在厅前听用。两个公人带了回文,自回汴京,不在话下。

从此之后,杨志便留在梁中书府中。他按了职方司的指派,本就有心讨好梁中书,如今更是早晚殷勤听候使唤。梁中书见他勤谨,有心要施恩与他,抬举他做个军官,与本地武将争上一争。恐众将不服气,梁中书传下号令,让军政司贴出告示,让大小将领五日后都到东城门大校场中演武试艺。

当日辰时,梁中书传唤杨志到厅前,道:“我有心要抬举你做个军中副牌,只不知你本领如何?”

杨志躬身禀道:“小可应过武举,曾做殿帅府制使职役。十八般武艺,不敢自夸从娘胎下地就开始学,却也没晚太多。只是遇不得人,蹉跎至今。今日蒙恩相抬举,如拨云见日一般。杨志若能有寸进,当效犬马之劳。”

梁中书听了大喜,道:“你这几日不用来听候使唤了,只管准备演武。”

杨志道:“只是不知与何人比武,小可输了不要紧,只怕折了相公颜面。相公可否透露一二?小可准备时可针对他们单独备战,有的放矢。”

当下梁中书说了两个名字,又道:“你那里还需什么?”

“还缺兵刃衣甲。”

“我让甲仗库使官备上一副上好的,到时一起给你。”

杨志当下谢了梁中书,回去准备不提。

且说大名府有两个兵马都监,一个唤做李成,人送外号李天王,一个唤做闻达,人送外号闻大刀。这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统领着许多军马。

这日午时闻达听人说了军政司贴的告示,他在大帐命人请来李成商议一番,随即命中军官擂起聚将鼓传唤众军官。

五通鼓罢,众军官来到,参拜已罢,闻达道:“留守司衙门三番五次要裁淘军将,都被我和李天王阻拦下来。五日后东城门外大校场演武试艺,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不管是自己,还是麾下儿郎,这几日都好生操练。”

一众军官听了,各个怨声载道,大帐里乱纷纷一片,有如集市一般。

闻达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若是演武时,入了梁相公的法眼,以后自有大好前程。若是失了锐气,我今日丑话说在前面,只怕你们许多人再吃不得军中这碗饭。你们诸位,都好自为之。”

那些军官都住了嘴,但大多还是愁眉苦脸,叫闻达火气不由上顶,脸色黑成一片。

坐在一旁的都监李成,急忙命众人散去,悄声劝解闻达道:“梁中书说要裁淘军将,又没说要裁淘士卒,不过是给我们些脸色看罢了。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又是文官,我们服他个软,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闻达道:“这事哪是服个软就能利落的?不把吃的空饷给他,就算过了这一关,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是非。”

“空饷给了他,殿帅府那里如何打发?”李成问道。

闻达也没个主意:“菩萨打架,我们这些小鬼遭殃。”

“真到了那一步,我们自己那份只得不要了。”

“好好的二一添作五的生意,只得变成三一三十一了。”

“去年蔡京过生日,梁中书送去的生辰纲被人劫了,到现在都没个下落。今年他要补双份的生辰纲,所以才变本加厉。”李成叹道。

“那还不如我们直接把钱送到蔡京那里去,何苦让他得这个人情?”

“你以为我们给蔡京送钱,就能免了梁中书那一份么?该给他的还是得给,一份钱,殿帅府一份,太师府一份,留守司一份,我们自己还能剩多少?”

“叫殿帅府去和太师府斗呢?”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有个当值军官呈了一封信上来,报道:“一个小叫花子送了这信到大营门口,说是闻都监的故交叫他送来,要都监亲启。”

闻达打开信翻开,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

李成在一旁拧着眉毛问道:“你就是这么办事的!那小叫花子何在?既然是闻都监的故交,为何托他送,而不是直接来?”

那当值军官脸一红道:“那小叫花子送到信就跑了。”这却是当值军官扯谎,那书信是被人用箭射到营门上,他怕被闻达怪罪把守不力,才编造了言语,说是一个小叫花子送来。

闻达挥手,让那当值军官下去。他把两张纸摆在桌上,对李成说道:“这封信有两张纸,有一张纸是我一个叔伯兄弟名唤闻焕章写的,他现在汴京城外做个教书先生。另一张没有具名,是别人写的。”

李成伸过头,飞速看了一眼,第一张纸文字不多,除了问寒问暖之外,便是要闻达给写第二张纸的人方便,第二张纸更是寥寥几行,写的是“东城门大校场比武,有中书府的人上场相争,一共两场,前一场败,后一场平,无需挂心。只是怕有人受伤,伤了和气,还请闻都监务必设法成全。”

闻达问李成道:“你看这是示威,还是示好?”

“依我看,二者皆有。既然有令族兄的言语到,可依了他。防止演武受伤,可如此这般。”

闻达点头道:“我也如此想。只是写这封信人的底细若不查出来,总叫我不安。”

“此事倒也容易。刚才不是说是一个小叫花子送来的么,可叫人去找,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

“这是市井江湖的勾当,我们营里的人不是干这一块的料——可惜许贯忠不在了。他从小就在大名府市井里厮混。”

“他不在还有别人。这里江湖里,有一人名望甚高,可让他去查。”

“什么人?”

“卢俊义,外号叫玉麒麟的。”

“我听说过他,只是没打过交道。”

“这有什么,让他去操办这个事,是给他的脸面。”

“江湖人脾气难以捉摸,许多人吃软不吃硬。”

“也罢,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若是闻兄真要彻查,由我出面让他去。”

“如此有劳李兄了。”

其后无事,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随后李成回府,命府里的一个管事去请卢俊义。

那管事去不多时,带着两个人回来,一个是浪子燕青,一个是卢府的管家李固。原来卢俊义不在家,都监府的事不敢怠慢,因此二人一齐前来。

燕青行个礼,对李成道:“家主出远门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还请都监恕罪。小可燕青前来听候使唤,不知都监有何事吩咐?”

“你来也是一样。今天有个小叫花子,送到大营门口一封信,说是闻都监的故交托他送来。如今闻都监要找那位故交,但不知他在哪里。你去把那小叫花子找来。”

“不知那小叫花子什么名字,什么长相?”

“要是知道,还用找你们?”

燕青想了想,道:“依着小可愚见,我这里使两波人去,一波人四下去打听今日到过大营附近的小叫花子,一波人暗中守在大营外,若是闻都监的故交再使那小叫花子来,也可及时得知。”

“你去吧。三日为限!”李成摆摆手,让燕青二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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