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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戴宗揭阳遇薛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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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用思索了半天,摇摇头,道:“想不出来。看来毕大郎是想要铸世上不存在的钱,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这钱文印章却是无法当罪证用了。”

戴宗笑道:“想不出缘故就是没有缘故,何故如此伤神。”

吴用扬手想要把这两个印章抛入江中。戴宗连忙阻住,却是爱那印章上的字好,吴用便送与了他。

“不知吴兄下一步如何打算?”

“鄂州呆不下去了,小生当年曾到关中学习“关学”,后来略有小成,便四处游历。两年前途经此处时丢了盘缠,不得已在那毕大郎印书坊做了校书先生。眼下也该回乡了,先顺江到扬州再做计较。”

“太好了,我去江州上任,正要顺江而下,不如你我同行可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此时天已大亮,戴宗去客栈取了包裹,二人在江边找了艘商船,踏上去江州的路。吴用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银钱,可惜都在印书坊里,不敢回去取,路上花费都是戴宗一力承担。

一路无事,到了江州城外,戴宗赠了吴用盘缠,辞别进城。吴用继续上路去扬州。这二人下一次相会是数年之后,暂且不表。

戴宗去江州上任,他领的职司是江州两院押狱,民间又称为两院押牢节级。所谓两院,是指州院和司理院。江州这里两院合一,共掌狱讼。押狱专管看守犯人,官不大,权力不小,不论三教九流还是黑白两道,都要结交。这个身份,对于暗中察访太师蔡京的九儿子蔡德章的不法事,大大有利。

戴宗久经人事,又有本领,如今得了出头机会,加上杨志送来的大把银钱,不论是上面的管营,平级的差拨,下属的牢子,他都打理的滴水不漏。上任没多久,戴宗便处的两院内外一团和气,上上下下齐交口称赞。

这边甫一安顿,戴宗便着手察访蔡得章的阴私。他暗地里跟踪了蔡德章十数次,发现蔡得章每旬总有三五次去江州城东约十里地的无为军,不知做什么勾当。戴宗在江州当差只管民狱,不管军狱,和无为军扯不上什么瓜葛,不好经常跑到无为军去,便寻思找个人安插到那里,只是苦于一时无得力人手。

这一日,蔡得章出门往江北黄梅县去。戴宗仍是换了便装,悄悄跟踪。哪成想那厮只是吃喝玩乐,戴宗大失所望,索性弃了蔡得章四处闲逛散心。正逛到了江北十几里地一处镇子,名唤揭阳镇,见镇口有一伙人围在那里,时不时传出阵阵喝彩声。

戴宗分开人群,挤进去看,原来是一个使棒卖膏药的汉子在那里卖艺。

那汉子打了一通拳,作了个罗圈揖,吆喝道:“兄弟初来乍到,借贵方这块宝地,承蒙诸位捧场,我这里献丑了。

那人吆喝完,耍了一回棒。戴宗站在人群中看,但见那汉子力不虚用,握也坚固;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棍影如凝重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疾若雷电。戴宗虽然不甚精通枪棒,但仍不由喝彩道:“好棒!”

那人收住棒,接着捻场子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脚踏贵地眼望生人,城墙高万丈全靠朋友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今日善人帮,小可心不忘,他日乡亲若有事,小可定会全力帮!把势把势,全凭架势,没有架势,不算把势;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势;光练不说,那是傻把势。各位父老,我再献个丑,耍个拳脚。”

那汉子放下了手中棒,又使了一回拳。只见手如流星,腰如蛇行,步如虎踞,难得的是简练狠辣老道,不似江湖中的拳脚套路,倒似军阵中传下来的。

戴宗又喝彩道:“好拳脚!好套路!”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盘子来,开口道:“走江湖,闯江湖,哪州哪县我不熟?卖钱不卖钱,圈子先扯圆。小人来到贵码头,只是卖点膏药。小人是外乡人,特来贵方宝地混口饭吃。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各位父老成全,远远近近都有些名声。如要筋骨药,我这有上好的卖;如果不用膏药,还请赏些银两铜钱,别叫苦命人空手回去。”

那汉子拿着盘子绕了一圈,没一个出钱与他。

那汉子又道:“各位看官,高抬贵手”。又绕了一圈,众人都白着眼看,还是没有一个出钱赏他的。

戴宗见他可怜,绕了两圈都没人出钱,便取出五两银子来,叫道:“汉子,我也是外乡来的。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五两银子权表薄意,还别嫌少。”

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高高举起,道:“这么一个有名的揭阳镇,竟然没一个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外乡来的恩官,给了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十两!愿求恩官高姓大名,好让我天下传扬。”

戴宗答道:“传这些虚名有什么用,不用如此,也没多少钱!”。

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个年轻后生粗手粗脚分开众人,闯到人群前面。他对着戴宗大喝道:“这狗厮哪里学到这些鸟棒,敢来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吩咐了众人不要理会他,你这鸟人竟然敢卖弄有钱,赏他银子,灭揭阳镇好汉的威风!”那人抡着双拳就来打戴宗。

戴宗退后一步,喝道:“我自己的银钱,愿意赏他,关你什么事!”

那后生上前一步,喝道:“你这鸟人!竟然还敢还嘴!”

戴宗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后生大怒,提起双拳,劈脸打来。戴宗轻轻闪过,那后生又赶入一步来。戴宗正要和他对打,只见那个使棒的汉子,从那后生背后赶来。他一只手揪这那后生头巾,一只手提住腰,往那后生肋骨上一兜,猛的发力把他颠翻在地。那后生还要挣扎起来,又被使棒的汉子一脚踢翻。

戴宗劝住那使棒的汉子,道:“给他的小小教训就行,莫要伤了他。”

“恩官说的是,我只要他丢些颜面。”

那后生趁机从地上爬起来,看了戴宗和使棒的汉子,嘴硬道:“他奶奶的,你两个要是有种的,就在这里等着,爷爷去去便来!”一直往南去了。

戴宗问道:“这位尊兄高姓,是何处人氏?”

那人答道:“小可祖上是河南洛阳人,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我因为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只好流落江湖靠使棒卖药度日。江湖上都叫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

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在江州做押牢节级。”

薛永听罢便拜:“原来是戴院长,小可也听过大名。”

戴宗连忙扶住,道:“今日有缘相见,一起喝几杯,如何?”

“小可正有此意。只是……只是怕刚才那厮回来。”薛永犹豫道:“院长自是不怕他,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有个万一,被那愣头青折了颜面,就算打杀了他,总是不大光彩。”

戴宗笑道:“不必怕他。这种无赖我没见过一千也得有八百,不过放几句狠话罢了。若是尽信了他们,早就天下大乱了。”

薛永便收拾起棒和药囊,同戴宗便去邻近酒肆吃酒。不料那酒家说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

戴宗好奇,问道:“为何不敢卖给我们?”

酒家道:“和你们打的人已使人吩咐了,若是有谁敢和你们打交道,就要把店砸个粉碎。我不敢惹他,那人是这揭阳镇上一霸,叫穆春,唤做小遮拦,没有敢不听他的话的。我是小本生意,两位行行好,换个地吧。”

二人又寻了几个酒肆,都是如此。

戴宗见那穆春势大,对薛永道:“你说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也走吧。不然那厮可能真要来闹事。”

薛永道:“我的行李在客栈,还有一个徒弟。我去结算了房钱,这一两日便来江州相会,兄长先行。”

戴宗拿了二十两银子给薛永,嘱咐他一定要来找自己,随后二人辞别。

薛永辞别戴宗之后,没去客栈,而是又回到镇口卖艺的地方,打定了主意:若是穆春真的来,就拖他一拖,好让戴宗脱身。

薛永到了镇口,略站了一站,果然见那穆春带了一伙闲汉拿了枪棒走过来。

穆春见了薛永,对着身后的闲汉笑道:“这厮竟然还在这,给我往死里打。”

众人一齐喊,上前就打。

薛永冷笑一声,拿着棒不撤反进,与那伙人打在一处。他是祖传的枪棒,又久行江湖。那伙闲汉不是对手,只被打的东倒西歪,纷纷倒地。只是闲汉们人多,打倒一个,又爬起一个,薛永又不好下重手,因此被他们纠缠住,一时脱不得身。

正打之间,冷不防临街楼上扔下一张渔网,把薛永网住,却是那小遮拦穆春见拿薛永不下,想出这个法门。

再说戴宗,辞别时看出薛永神色不对,一直悄悄跟在远处。此时见薛永困住,正想出手。只见一个黑瘦轻捷的汉子提着根棒冲过来,叫道:“师傅莫慌,侯健来也!”

侯建护住薛永,薛永趁机摆脱渔网。二人联手,只打的穆春并那伙闲汉大败。

就在此时又有一伙人奔过来,领头的汉子长相和那小遮拦穆春相仿。

穆春见了那个人,叫道:“大哥,这两个牛子欺负我。”

“哼,这揭阳镇上你不去欺负别人,别人就烧高香了,哪里轮到别人欺负你?”那汉子嘴上斥责,手里却拿棒来打薛永二人,周围闲汉跟着一拥而上。

那汉子猛然停下,回头对着众闲汉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来。省的被人嚼舌头,说我们揭阳镇人多欺负人少。”

那些闲汉都立住了脚,在一旁呐喊助威。

当下三人战到一处。那穆春的大哥武艺甚高,薛永和侯健不是对手。打不多时,薛永腿上挨了一记,肿起一片,行动不得,侯健也被打翻在地。

穆春恼怒薛永之前折了他的面子,从一闲汉手里抢根短棒,就往薛永头上打去。眼见就是一个脑浆迸裂,戴宗连忙大叫:“手下留人”,跑过来护在薛永前面,挡住穆春。

戴宗拱手行了个罗圈礼道:“诸位好汉,人不亲艺亲,艺不亲刀枪把子亲,还请手下留情,饶过他。”

“人怕理,马怕鞭,蚊虫怕火烟。你跟我讲江湖道理,我便与你说说理。这厮使棒卖膏药,不来拜码头倒也罢了,偏偏挨着一个说书的。他那里一通大喊,那说书的嗓门压不过他,还如何讨生活?”那穆春的大哥喝道。

那汉子说的倒也不是全然无理,江湖行当颇多,摆摊时哪行挨哪行,隔多少距离,各占哪一块,其中都有门道,不是懂行的人做不得。像这说书的和武把式就不能挨着,不然总是一方压一方,生意没法做。

戴宗听了,问薛永道:“贤弟,有这回事也无?”

“那说书一个听的人都没有,我本想给他五十钱,叫他歇息一会。等我耍完武把式,招揽来的客人都引给他。那说书的却看我说话客气,以为我好欺负,非问我要五两银子——他说上一旬书也赚不了那么多。”

“你都听到了罢?”戴宗对那汉子说道。

穆春在一边冷笑道:“就是你这呆贼多事,如今还充什么和事佬。乱了揭阳镇的规矩,叫我如何还在江湖上讨吃食?今日若不打杀尔等,爷爷穆字倒着写!”

见软的不好用,戴宗心中也怒,大喝道:“即便他有错,也没有打死人的道理。朝廷法度,凡打死人,杖八十,刺面,配远恶军州,流三千里,永不放还;有帮凶的,视乎过错轻重,杖二十至四十不等,刺面,流五百至两千里。你们晓得吗?”

戴宗打出这套官腔,不知是否有用,且见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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