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会一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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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季春,澹月山庄后院中柳树已经成荫,迎春、腊梅早已谢了,玉兰、海棠也已凋零,而石榴树方绽花蕾,唯见墙头几丛蔷薇开得正艳,月色下几株牡丹、芍药雍容华丽,娇艳妖娆。
杨荣川与杨铭等人昨日已回到澹月山庄,如今父子二人正在后院的一笑亭中博弈,院中灯火通明,也如白昼,却无一个下人服侍。下人们都知道,每次庄主和少庄主到一笑亭下棋都不是真的为了博弈,若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办之事,就是有重要的事情商榷。
“铭儿,我今日早晨刚得到消息,骆长风等人在返回天罗门途中,遭到七星教的袭击,方才又收到骆长风发出的英雄帖,邀请澹月山庄援手,共同剿灭七星教,对此你有何想法?”杨荣川将一枚白子落定,问道。
杨铭沉思良久,右手捻着一枚黑子,久久不落,说道:“骆长风不过是故伎重施,像二十年前那样,将天罗门与七星教的私仇,扩展成整个南武林与七星教的恩怨。澹月山庄与宴梅庄二十年前受他蛊惑与七星教为敌,损失惨重,伤亡无数,这次再不能上他的当了。他借花弄影楼布局残害武林同道,咱们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先来找咱们援手,当真厚颜无耻!”
原来二十年前南武林发生了一场大战,表面上是七星教想要一统南武林,澹月山庄与宴梅庄、天罗门三大势力联手对抗,最后才逼得七星教退回武夷山。但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这场大战的起因并非七星教意欲争夺武林霸主之位,而是天罗门掌门骆长风与七星教主(当时的七星教少主)江琨之间的私人恩怨,骆长风自知不敌七星教,便有意调拨事端将事情闹大,制造了一个七星教意欲称霸南武林的假象,并利用真假消息的时差,让澹月山庄与宴梅庄在核实消息之前便对七星教的“图谋”深信不疑,不得不联手对抗……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澹月山庄虽然是受了天罗门骆长风的蛊惑,但也因此与七星教结下深仇,因为在那场大战中造成各方死伤无数,杨荣川的长子,也就是杨铭的长兄便不幸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杨荣川想起长子,不免有些伤怀,但百余年来七星教在南武林一家独大,如今湖城渐渐有了与之对抗的实力,他更不得不防七星教。杨荣川心中矛盾,说道:“只怕唇亡齿寒,天罗门若灭,七星教迟早要来对付澹月山庄。”
杨铭说道:“二十年前我爷爷大概也是这般想的……”
杨荣川心中郁闷,说道:“罢了,此事改日再谈。”说完将手中棋子放下,起身离开了一笑亭。
杨荣川离开后院不久,杨铭心有所思,便自己练起剑来。沈玉泓来到院的时候,院子里满是杨铭的剑气。
若是沈玉泓懂得剑,那么见到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剑气,一定倍感荣幸,激动不已,只可惜她并不喜欢舞刀弄剑,也不懂得什么刀法剑法。
沈玉泓走到亭子前,只见月光映着“一笑亭”三个金色大字格外醒目,两侧的柱子上分别写着“三思过有限”和“一笑益无垠”,亭子中间一张圆形石桌,上有残棋与茶盏未收,棋局旁有一个小炉子正烧着热水,石桌旁一张琴案上摆着一张古琴。
沈玉泓虽不懂剑术,却精通琴棋,对于一笑亭中的残棋和古琴更有兴趣,她看了看残局,便依据杨铭剑中的气势拨弄起古琴来。剑气激扬时,琴声轩昂,如勇士赴疆场;剑势澎湃时,琴声如飞瀑湍流、惊涛拍岸;剑身一抖,剑花点点,琴声便如百鸟啾唧;剑锋一转,琴声忽如疾风骤起,惊落翩翩黄叶……
两人一动一静,名剑与古琴本不相干,如今却紧密相连,声与声相和,势与势相融。
正当两人似乎都沉浸在这种偶然而得的巧妙应和之中,叶疏影到了澹月山庄,跟随一位内院的护卫来到了后院。
当听到杨铭的剑声和沈玉泓的琴声时,领路的护卫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叶少侠,少庄主在练剑,少庄主练剑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烦请您等少庄主练完剑再过去。”
叶疏影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吧,有劳了。”那护卫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叶疏影远远地驻足观望,只见一笑亭旁,一个矫健的身影来回移动,环绕着森森剑气,声如虎啸龙吟,又听见声声古琴之音回旋,正与那剑声相应。
此时杨铭的剑气比起初时的气势已显得柔和灵动,琴声也变得和缓悠扬,忽如潺潺流水,随山形地势径自流淌;忽如无根之浮云柳絮,天高地阔任其飞扬;忽如风过松林,松涛阵阵;忽如昵昵之语,互倾互诉……
叶疏影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一来琴声更清晰,二来剑式可以看得更明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算得上是懂剑的人,他只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当然,除了欣赏杨铭的剑术,享受沈玉泓弹奏的琴音,他心中也生出些羡慕来:“若能得沈姑娘这样一个佳人相伴,花前月下,抚琴弄剑,此生足矣。”
江湖之中像杨铭这样出身名门,有名师指点,有名剑为器,年纪轻轻便受万众敬仰,如今又有佳人相伴,能有几人?怎能不令人羡慕?
过不多久,那琴声缓缓停了,杨铭收剑回鞘,叶疏影才走了过去,抱拳说道:“抱歉,在下深夜造访,打搅了二位的雅兴。”
杨铭笑道:“即兴而起,尽兴而收,何来打搅?叶兄,请!”便将叶疏影请到一笑亭中,转身朝亭外朗声叫道:“来人!”
两个侍女闻声快步走过来,施礼道:“少庄主有何吩咐?”杨铭道:“速去准备一桌酒席,我要在一笑亭招待朋友。”两名侍女道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沈玉泓已经将古琴收起,又将石桌上残局、冷茶撤去。杨铭说道:“叶兄,泓儿,你们本来相识,我就不再介绍了。”三人便在亭子里坐下,沈玉泓新砌了一壶茶,又换过新的茶杯,给杨铭与叶疏影各斟了一杯。杨铭道一声:“请。”两人便各饮了一杯,沈玉泓又给斟上。杨铭说道:“叶兄,怎么突然来了湖城?为何先前不与我们一道?”
叶疏影想起前日沈玉泓曾经邀请他到澹月山庄养伤的事,说道:“之前我在衡阳还有事未了,如今了结了。我答应过沈姑娘,要来看她……”想起方才杨铭与沈玉泓练剑弹琴的情形,看到他们二人如心意相通一般,叶疏影只觉得他们二人十分般配,不禁有些自惭形愧,不敢抬眼去看沈玉泓。
沈玉泓说道:“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将伤养好了再走。”
叶疏影说道:“多谢沈姑娘,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明日便……”
沈玉泓忙问道:“你明日便要走么?”语音中似乎带了些不舍。叶疏影心中一动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却见她面颊红晕地将头侧过一边。
这时一个侍女走了过来,施礼说道:“少庄主,小姐,夫人唤小姐过去。”沈玉泓起身说道:“表哥,叶大哥,我失陪了。”说完便随那侍女走了。叶疏影本已有些后悔拒绝沈玉泓的好意,正想找机会挽回,这时望着她走远,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杨铭将二人神情瞧在眼里,他们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想起这两日沈玉泓经常提起叶疏影,又问过一些关于他过去的事情,当下说道:“泓儿七岁那年父母便双双亡故了,留下泓儿一人孤苦伶仃。我父亲将她接到澹月山庄抚养,她却因身体虚弱加上失去双亲生了一场大病,百药无效。后来花溪谷的陆谷主路过湖城,父亲便请他来给泓儿看病,陆谷主看过后,说泓儿月里不足加上丧亲之痛,不是十天半个月便能治好,想将她带回花溪谷调理,父亲便答应了。半年后,我母亲到花溪谷看望泓儿,泓儿的身体果然比从前健壮许多。这时陆谷主对我母亲说泓儿对医药颇有天赋,想收泓儿为徒。我母亲问过泓儿,得知她喜欢花溪谷,便答应了陆谷主,让泓儿留在花溪谷学艺。没想到泓儿这一去便是十年……”
叶疏影叹道:“原来沈姑娘的身世也这般凄苦,幸而她如今学艺有成,回到了澹月山庄与亲人团聚。”叶疏影虽不明白杨铭为何与自己说这些,但听了沈玉泓的身世,想到自己也从小失去双亲,后来又被养父抛弃,不免有些伤怀。
杨铭接着说道:“听说三月十二荆州城有一场牡丹花会,我本想带着泓儿去赏花,正好少了一个会喝酒的朋友,不知叶兄是否赏脸同行?”
叶疏影听到是与沈玉泓一同出游,自是万分乐意的了,当下答应道:“杨兄盛情相邀,我自当奉陪。”
杨铭心听了中暗笑:“他分明对泓儿有意,偏偏泓儿邀他不来,留他不住,倒是怪得很……”却不知叶疏影是因为方才看到他们表兄妹二人琴剑相和,俨然一对璧人,想到自己漂泊江湖一无所有,已自觉配不上沈玉泓,觉得留在澹月山庄也不过徒增愁绪罢了。如今他又与杨铭相对,更有些相形见绌,妄自菲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