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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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齐璟钰让人给陆照昔带话,说宸太妃生病,他入宫探望,让她自己吃早饭,然后就去了永福宫。
宸太妃正准备用早膳,听代云禀报宁王过来请安,并不意外,在日常起居的暖阁接待了儿子。
宸太妃素服淡妆,满面柔和的笑意,跟儿子问过寒暖之后,给他碗里夹了一个水晶蒸饺,道:“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齐璟钰默默地咬了一口,又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宸太妃关切地看着儿子,“你才五六岁的时候,一口气就能吃上四五个,你父皇还担心你噎着了。”
齐璟钰没有吭声,宸太妃又给他盛了一碗桂花酒酿羹,笑微微道:“喝碗酒酿羹,你这大冷天一早过来,仔细身子着凉,这酒酿羹能怯寒。”
齐璟钰依然没有动勺子,宸太妃耐心地问:“桂花酒酿羹也不合你的口味?那尝尝这新做的板栗羹。”说着,又给他盛了一小碗板栗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小口地喝着。
齐璟钰遣退了代云和周围服侍的几个婢女,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道:“母妃,杜章昨夜什么都招了。”
宸太妃的丹凤眼微微一荡,语气平静地问:“招什么了?”
“您让他做的事,他在大理寺一五一十全招了。”
宸太妃放下手中银勺,用手巾拭了拭嘴角,缓缓道:“所以,你一早过来,是来审问母亲的吗?”
“母妃!”齐璟钰的语气有一丝急促,“我知道您不喜欢陆照昔,可是您为何要如此去陷害她!”
宸太妃微微蹙眉,“我如何陷害她了?”
齐璟钰直视着他的母亲,道:“您指示杜章设局,引陆照昔和麒麟阁的林曜见面,又在云鼎楼的包间内点了迷香,难道不是您做的吗?”
宸太妃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我派人查过了,陆照昔和那个林曜本来就不清不楚,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你早点看清她,她如何值得你如此待她?”
“母妃,您误会她了!”齐璟钰语气冷静,“她冰心傲骨,不是您说的那种人。我对她一见倾心,此生都不会变!”
“你。。。”宸太妃转过头来看着儿子,摆手叹气,“你年轻气盛,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只会为她辩护!”
齐璟钰不打算解释更多,继续问:“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我今日来,就是想问,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宸太妃离开了餐桌,坐到榻上,捧起茶杯,但并未送到口边,只是暖手般地将掌心贴在杯壁上,半晌后方缓缓道:“都是我的主意。”
“难道买凶去刺杀陆照昔也是您做的?”齐璟钰凝视着母亲。
“是我。”
“不可能!以前宫里的下人受罚,若是被您撞见了,您都会为他们说上几句好话,我相信您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宸太妃眸光微凝,像是在斟酌措辞,“我不想陆照昔一直缠着你,迷惑你,才想除掉她。。。我也是一时糊涂。。。”
齐璟钰知道他的母亲在说谎,道:“那一天您在永福宫听到陆照昔被刺杀的消息,吃惊的程度不亚于我,怎么会是您呢?您为何要包庇凶手?”
宸太妃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知不觉放下茶杯,手指轻捻着手镯上的佛珠,屋内一片静默。
齐璟钰起身,走到母亲身边,追问道:“到底是谁?”
“他。。。终究也是我指使的。“宸太妃长叹了一口气。
“母妃!”齐璟钰无奈地说,“是您指使了他还是他利用了您?您毕竟身处后宫,朝堂之事您知道得不详,我怕您万一被人误导,当作了刀使。”
宸太妃一怔,脑中浮现出那个微躬着身子的恭谨的身影,他会利用她吗?她思量了一会儿,暗自否决了,说,“就是我指使的,既然陆照昔如今安然无恙,此事不必再查了。”
齐璟钰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皇城脚下发生的刺杀案,连皇上每天都会问起,怎么能说不查就不查?”
“我知道此事会有些为难,”宸太妃目光中闪过歉疚,试探性地问,“可是你现在是议政王,又主管大理寺,你想要放下这个案子,总归是能办到的,不是吗?”
齐璟钰目光锐利地看着母亲:“此事就算我不追究,陆照昔也一定会查下去,北境卫国公也不会罢休。您若告诉我是谁主使了柳前巷那起刺杀案,我还能为您开脱,将功补过。可您若是瞒着我,到时候真相大白,您无疑就是此案的从犯!”
宸太妃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颤,“璟钰!你。。。你在威胁你的母亲吗?”
齐璟钰坐到了她对面,放缓了语气:“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为您考虑,您为何要瞒着我?难道您连我都信不过吗?”
宸太妃闭了闭眼睛,仿佛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考,良久,道:“那你把母亲送到大理寺去吧。”
对于母亲的执拗,齐璟钰既感到失望,又无可奈何,沉默了片刻,决定转换一个问题,“您嘱咐了楚云荷去引陆照昔出来,您和楚云荷是什么关系?”
宸太妃神色有些疲惫,“她。。。是我一个故交的女儿。”
“故交?”齐璟钰长眉微挑,“是叫李思良吗?”
宸太妃微微一怔,“是。”
齐璟钰目光闪动,顿了顿,终究还是问道:“他是您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
宸太妃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茫茫时光,落在二十多年前那个遥远的日暮。她独坐溪亭弹瑟,一位眉目清润的公子吹着竹箫从漫天荷叶中乘舟而来。他是她思念了一辈子也愧疚了一辈子的人,过去了二十多年的往事,埋藏在心里的秘密,难道要突然对着儿子坦诚吗?
宸太妃眼波轻动,眸中微露悲凉之色,说道:“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故交,已经逝世多年了。”
宸太妃说完这句话,便低下了头,静静地拿起茶杯喝茶。
齐璟钰凝望着她满头乌云间交杂的几络不明显的白发,突然心中微酸,感觉不便再问下去。
半响,宸太妃放下茶杯,缓缓道:“楚云荷是受了我之命,她命运多舛,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于她。”
“我可以不为难她,”齐璟钰道,“但是,您要承诺我,永远都不要再去伤害陆照昔。您若伤害了她,我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中。”
宸太妃微微侧头,凝目看着儿子,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情根也像她,宸太妃像是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道:“我承诺你。”
齐璟钰微微舒了一口气,在永福宫匆匆用了早膳,便去皇帝齐明谌所住的承乾殿处理奏折。齐明谌又犯了咳疾,虽然不重,但还是有太医围在身边为他施针,黄敬中侍立一旁。他挑了几件朝务跟齐明谌禀报了,陆照昔的案子只字未提。
午后,估计到了宸太妃午睡的时间,齐璟钰命人把代云叫了过来。
齐璟钰端坐在处理奏折的书案前,盯着代云。
代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问道:“王爷,奴婢哪里得罪王爷了吗?”
齐璟钰说:“我问你话,你老实交代,否则,你明日就会在宫里消失。”
齐璟钰向来温和有礼,对她从未疾言厉色过,代云一颤,还是稳住心神,不卑不亢地说:“能说的奴婢自然会说。”
齐璟钰问:“你告诉我,黄公公平时经常会和太妃见面吗?
“皇上来永福宫跟太妃请安的时候,黄公公会随皇上一起来,平时黄公公并不会来永福宫,只有太妃出去散步时偶尔才会碰到。”
“最近,黄公公有和太妃单独见过面吗?”
代云回想了一下,“前几日黄公公和太妃见过两次,一次是太妃找她,另一次是他找太妃。”
“你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奴婢不知道,太妃让奴婢退出去了。”
齐璟钰说:“你跟在太妃身边快十年了,我相信你的话,我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做。”
“王爷请讲!”
“若是下次太妃再和黄公公单独见面,我要你把他们说了些什么,一字不漏地记下来,禀报给我。”
代云惊慌跪地:“王爷,主子说话,我如何敢偷听!您饶了我吧!”
齐璟钰说:“太妃现在正在做的一些事,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可是她还不知道。我相信你对太妃的忠诚,但是,忠诚并不等于愚蠢,你能为我和太妃做到这一点吗?”
代云犹豫地抬头:“如果。。。如果真如王爷所说,王爷为何不直接问太妃呢?”
“她以为瞒着我,是为了我好,这一点却正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齐璟钰注视着代云,“她是我的母亲,你觉得如果有人害她,那个人会是我吗?”
“当然不会。“代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
齐璟钰微笑道:“我不会让太妃知道,太妃若是万一发觉,你直接承认是我让你干的,我保你平安无事。”
代云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体谅奴婢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