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越女相国怒剑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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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叶府请来的道士在灵堂前,摆上祭台,念念叨叨地开始做法。在江南人的认知里,人死去的头夜,需要招魂。而魂魄归来的亡魂,又需要道士引路,将她这一生走过的路重新走上一回,一一找回她走过的足迹,了去最后的哀怨。这样,她才会圆满地去投胎为人。
秦风默默地看着那穿着一身八卦道袍的道士,嘴里不时地念着往生咒,手上挥动着桃木剑,一把稻米洒出,跟着又轰的一声,那黄色的招魂符咒,随之燃起熊熊的火光。他心头不由地一阵哀怨,倘若三娘将她走过的足迹都带走了,那么他在她的心里是不是也就死了。
与天残和地缺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作派向来不信的。可毕竟这是秦风最爱的人,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叶府折腾。反倒是脑子中模模糊糊激荡着前世记忆的凤绝仇,极为虔诚地跪在灵堂前,默默地为三娘祷告祈福。
由于叶三娘是英年早逝,遭遇的不测,道士做法更加的繁复。短短几个时辰之间,竟然将秦风等人折腾得够呛。原来这人活着不容易,死去更为不容易。人活这一生,真是太难了。万般由人不由己。
夜风垂落的柳絮,如唉如怨地飘荡在叶府的各处,及至那白绫黑绸之上,轻柔柔的一生,便这般的结束。秦风不由地悲上心来,暗自落泪。
道士的法术,极为惊人。每每到了关键处,总能让叶府的男男女女,发出一阵阵伤心欲绝的哭声。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这个从来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姑姑,竟然是这般的重要。若早点知道她的命,远比他们的命还要金贵,他们定然不会那般的忤逆,定然会像侍候祖宗一般地唯令是从。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待她下葬之后,便是他们的断头之日。
叶凤坡和叶飞白早就放出话来,叶家该有人为之付出代价了。至于这些人是谁,便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决定他们中谁生谁死的人物,万万让他们始料不及的便是这年轻得过分的秦大姑爷。
故而,这些人的内心既恨又怕,只得跪在地上一个比一个哭得还伤心,极为侥幸地盼着秦风能够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对他们能够网开一面。
轰的一声轻响,中年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又发出一道耀眼的火光。待火光闪过,灵堂的屋顶上飘然而至,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原本肃穆的灵堂,顿时一片慌乱。
那中年道士装腔作势道,何方妖孽,敢乱道爷的道场!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应声呼在他的脸上,将他一巴掌打翻在地。这才传来,罗一刀恼怒的声音,瞎了你的狗眼!
秦风见是罗一刀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连忙站起身来,挡在灵堂前,恨声道,大魔王,你什么意思?此番若是罗一刀敢大闹灵堂,哪怕他是兄弟,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罗一刀只得一脸的苦笑,还未来得及解释。只见身边的人影一闪,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秦风被啪的一巴掌扇道脸上,心里生生地发出一声痛惜。
“你便是秦风!?”那女人出手如电,强如秦风这般的英雄少年,竟然无法逃脱,被连连扇了三击耳光,被打得一脸的懵逼。
而天残和地缺倏忽间出手,却只见她长袖一卷,一股子强风袭来。风未到声先,生生撞击到他俩的身上,如骤然发动的龙卷风,高高地将他俩抛向了府中的湖泊。跟着噗通一声,连天残和地缺这般的高手,竟然也无还手之力。
凤绝仇愕然地看着这强横万般的女人,暗自咂舌,这人好强!即便是强如四大恶人之首的江一川,只怕也未必有与她的一战之力。枉顾她纵横江南这么多年,这样的强者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罗一刀见骤然受辱的秦风,恼怒地便要拔刀,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扑了过去,生生地按住他的刀柄道,大哥,打不得!这是你的岳母!三嫂子的娘!
他这话音刚落,叶府上下噗通噗通地又跪倒了一地,就连那躲在阁楼上的叶凤坡和叶飞白兄妹俩也脸色大变,“娘?她还活着?这,这,这怎么可能!”
秦风整个人犹如被人重重地一击,哐当一声,手中的长刀落地,跟着也噗通一声跪倒了下去,颤声道,“我便是秦风!您要杀要剐,我都心甘情愿!”
女人惨笑一声,指着他恨声骂道,你还配当男人吗?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秦风闻声,心中更是大悲地点头如蒜道,没错,我不配当男人。
“你这样的男人,又怎能配得上我的女儿!”女人厌弃地皱了皱眉头。
见秦风悲伤心来,女人极度失望道,人都说少年秦将军,乃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少年英雄!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倘若秦风敢出手,她心里反而还会高看他几分。可偏偏他却无动于衷,而是一脸的自怨自艾。这样的男人,当真值得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当即一脚将挡在面前的秦风给踢开,心中再无半点好感。径直闯进灵堂,待看见那横躺在棺椁中的叶三娘,神色顿时一变,悲上心来,连忙放轻了步子,轻轻地走到叶三娘的身边,哽咽地伸出颤抖的手,缓缓地抚摸着这张冰冷的脸,喃喃道,三娘,娘来看你了!
片刻间,股股热泪啪啪地砸在叶三娘那张冰冷的脸上,低声哭泣道,娘来晚了啊!你还怨娘吗?
“你说话啊,你怎能不说话呢!你可以打娘,也可以骂娘!即便是你杀了娘,娘也心甘情愿啊!可你怎么就这般残忍呢,你连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啊!”
“我的女儿啊,你的命好苦啊!你怎么就这般走了呢,你让娘还怎么活啊!”
噗通一声,女人跪倒在叶三娘的棺椁前,拉着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女儿啊,自从你满月之后,娘便一直亏欠着你!你恨死了娘,娘都知道,娘对不起你啊!”
“三娘啊,娘有太多的话跟你说啊,你怎能不吭声呢!你陪陪娘说说话,该多好啊!”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去死,可你偏偏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去死,你值得吗?你不值得!”
倏忽间,灵堂里阴风阵阵,那跳动的火光,也越发的疯狂。女人见这般光景,又惨笑道,三娘啊,娘的话,你难道不爱听吗?可娘想讲给你听啊!
灵堂外,秦风生怕她惊扰到三娘,正待要一头闯进去,却被浑身湿漉漉的天残和一脸泪光的凤绝仇一把拉住,朝他使劲地摇了摇头。秦风心里更加堵得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造成的。
院子里,叶凤坡和叶飞白也屏退了众人,一脸含泪地望着灵堂里那熟悉的身影,心里中万般的波澜起伏。这个娘,他们几乎快要将她忘记了。可她偏偏在三妹的灵堂上出现了。一时之间,心潮起伏,又愁苦万分。同样是她的儿女,她似乎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俩。既然如此恨他们,当年为何还要生下他们。
片刻之后,那女人突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番灵堂,突地发狂地一把掀倒了鲜花、松柏布置的灵堂,一把托起叶三娘的遗体,恨声道,走,跟娘走!这里不是你的家,跟娘回家!咱们回家,好不好?回家!
见她猛地抱起叶三娘的遗体,一头闯了出来。叶凤坡和叶飞白连忙扑到灵堂前,一脸哀求地跪倒了下去,“娘!”
女人似乎没有看见他俩,连片刻停歇的想法都没有,径直从他俩的身边,闯了出去。几个腾挪,便闪身上了屋顶,又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叶府。
见叶凤坡和叶飞白兄妹俩抱头痛哭,嘴里喃喃地叫着娘,罗一刀连忙一把拉起傻愣着的秦风,“走啊,还愣着干啥,丈母娘都把嫂子带走了!”
秦风猛地一跺脚,狠狠地瞪了叶凤坡一眼。虽然不知道他们母子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既然丈母娘如此恨他们,那便是该死。一时之间,他爱屋及乌,对叶凤坡的杀意也更足了。
迅疾,在罗一刀的带路下,秦风带着凤绝仇、天残和地缺赶紧也翻墙跳屋,连忙追了上去。
一路星夜追踪,那女人的速度快得惊人。天残和地缺的心里,更加的悍然,各自心头一凛,这叶三娘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来头。
待来到罗一刀来过的村口,只见那女人抱着叶三娘,轻声说道,三娘,这才是你的家!天残这才忍不住问道,大魔王,她究竟是谁?
罗一刀见她关上了门,点燃了屋里的灯火,唏嘘道,之前我也不知道,还是老叫花告诉我才知道。三十年前,江南还处在纷乱未绝的时候,有一奇女子舍弃万千家产,投身大秦,引秦兵南下江南,几经征伐,方才灭了江南各方诸侯,奠定了江南的大局。当年朝堂上称之为越女相国,江湖人却爱称她为怒剑狂花,诨名念奴娇。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大封群臣,唯独少了一人。这人便是她。当时大秦初统一天下,江南又位居重镇,为了稳定江南大局,她舍弃了朝堂的封赏,下嫁给当年异军突起的叶家,从此隐姓埋名,名声不显。
凤绝仇惊呼道,怒剑狂花念奴娇,原来是她!难怪她的功力这般厉害!传闻当年她便位居江湖十大顶尖高手之列。看来,多半不假。
地缺感叹道,奇女、奇侠、奇才!为国为民,巾帼女侠!令人好生佩服!
天残却担心道,她的来头如此之大!阿风只怕这番你要受苦啊!
秦风心头猛地一震,嘴里却苦不堪言。任谁摊上这等彪悍的丈母娘,心头也都虚得很。
地缺却又唏嘘道,叶府既然是她的夫家,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想不通啊!以她的身份,当年叶凤坡和叶飞白何苦那般机关算尽。单单以她的名头,只怕朝堂也不敢小觑吧!
凤绝仇恨声道,必然是遭遇过什么大难,否则她不会对叶家这般不管不顾的!
罗一刀迟疑了片刻,又才叹息道,我听老叫花讲过一些江湖传闻。传闻当年念奴娇与叶家之所以决裂,是因为叶家一门心思,想要拿下江南第一皇商这个名头。后来,叶凤坡败光家产,才不得不让叶飞白去参加选秀。而且以老叫花的猜测,叶凤坡和叶飞白,未必是她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她当年的养子养女。三嫂子恐怕也不是叶家的。当年叶家的家主年纪那么大,以她的身份多半是掩人耳目!她委身叶家,既有可能跟当年的先帝有关。
天残和地缺脑瓜子中不约而同地一闪,各自面面相觑,一脸的惶恐和不安。秦风见他俩神色不对,意识到他们可能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天残突地恼怒地指着罗一刀,恨声骂道,你问他,这小子没有说实话!
地缺却猛地给了罗一刀一脚,一脸的恨意。
罗一刀顿时打了激灵,见秦风一脸的威逼,又见天残和地缺咬牙切齿,只得垂丧着脸道,老不死当年曾经说过一件事情,说当年先帝与刘五洲大战,与一位绝代红颜公孙明月有关。其实,她的本名就叫公孙明月,念奴娇不过是她的诨号。只不过当年她爱上的并非先帝,而是另有其人。这人便是当年先帝麾下的猛将,后来号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风雷剑李长安。当年的江南之事,也是受李长安之托。
凤绝仇差点站立不稳,眼中却精彩连连,捂着胸口道,错不了,定然是她。当年若不是她,这江南江湖又怎么如此伤筋动骨这么多年才缓过劲来。当年江南的恶人谷,便是败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