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六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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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见秦绵背着身子,偷偷地抹着眼泪,只得走到她的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本想低声安慰几句,却被她恼怒地一把拍掉手。此番天残这娘们,当着老王爷与定远侯以及北山卫的众儿郎的面,戳破了那张窗户纸,更加笃定了她终究还是要当小的结局。
她的心里满是愤怒和嫉恨。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瞎子居然是当年北山赫赫有名的美人豹。那梅君子当年那句,“一骑红尘美人笑,多少旧梦醉秋风”,平添了她不少美艳的声望,羡瞎了多少人,也勾起了多少魂。江湖上的一帮采花贼,更是几度觊觎,可从未有一人得逞。大都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即便是如此,反而更让江湖上那些自以为怜香惜玉、色-欲-熏心的人趋之若鹜。
若不是老王爷给了她北山卫的官身,只怕这江湖早就把她当成了女魔。
时也命也,当年老王爷的随心之举,反倒是造就了她今日在北山卫难以撼动的地位。就连那三虎之首的啸天虎鲁智深,对她也是敬而远之。更不用说,这王府上下,就连大魔王也得忍辱负重地叫她一声姑姑。
她这小小的天下会分舵舵主又算得了啥。哪里还能比得上这抢跑多年的对手。
秦风虽然还是一直挺维护她。但她看得出来,男人都是贱皮子,这打是亲、骂是爱的小把戏,又怎么能瞒得了她。那娘们说的那番话,多半是真的。
“这世间,谁又能举案齐眉?谁又能与谁青梅煮酒?谁又能与谁笑傲江湖?”往往是傻子骗人的鬼话多。就连那老王爷罗成,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孤单力薄,加之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倍感孤独和绝望。
天残见她这般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几分嘲讽,眼光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心想着,如果这都受不了,你就过不了老娘这一关。
地缺转头望着山下的雪线,有心提醒秦绵,故意唏嘘道,这看山看水,风不动云不动。心为啥要动?
天残当即翻了翻白眼,偷偷地掐了他一把,极为不满地低声道,多事。
罗一刀对地缺这话,大为新奇,当即朝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哑巴瘸子,几时有了这般佛性?你这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地缺惨然一笑,嘴里多了几分苦涩,半天才幽怨地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错了。老奴走的这是杀道。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这屠刀便是我的佛刀。若当真放下,我便不是佛,而是魔。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罗一刀对他这话,竟然无言以对。
因为当年那老叫花给他算命,也是这么给他说的。“千古未有之旷世奇才,江湖万载的扛把子”,可不就是那从不愿放下魔刀的地藏菩萨。如若放下,那他指定当不了,这江湖万载的扛把子。扛把子不杀人,又怎么抗得住这江湖的纷争。蓬莱阁的真人,杀人不?比那天下道宗只怕还要杀得多。否则又怎么当得起这天下十大高手的称号。老不死的,杀人不?那虎丘之上的京观,何曾少过他撂倒的尸首。
他杀人不?三年的丐帮生涯,他不但杀人,还杀了不少的恶狗。
回到王府的第二天,他便扔给了老不死一张记载着不少人恶事的必杀令。老不死的,二话不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杀就杀。还说这江湖的恶人,犹如这雪山上长出的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身为北山王的独苗孙子,生来就在这杀道中长大。作为驻守一方的诸侯王,老不死的是朝廷的刀,他也是摆脱不了这杀伐的命运。
他暗自叫好,好一句这屠刀便是我的佛刀。
困顿他三年之久的魔障,竟然因为地缺的这句话,让他茅塞顿开。隐隐中,他竟然感觉到了似乎要冲破那魔障,跻身极致大成的境界。
当即抽出那腰间的妖刀,一刀劈空而出,刀光如雷,轰隆一声,将那营帐前的一片密林,生生斩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天残和地缺相顾震惊,天残更是脱口而出道,这小子,居然顿悟了!
秦风见罗一刀大笑一声,又一刀接着一刀的斩出,那刀光之间,犹如羚羊挂角,极为丝滑飘逸,吐气之间收放自如,隐隐内气外放,也拍手叫好。
“地缺,你这回功劳不小啊!”
地缺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嘀咕道,这样也行?倘若我再念几段《六字真言》,嘛、呢、叭、咪、吽,且不是要将这大魔王给度化了?
“说你能,你还真喘上了。还要脸不?真要把他给度化了,你把老王爷的独苗都给收走了,老王爷还不得要了你的狗命。”天残见他那得意劲儿,忍不住又翻了翻白眼。
地缺哎呀一声,连忙拍了拍脑袋,后怕道,亏得我只念了《地藏经》。
他又暗自念着,嘛、呢、叭、咪、吽,佛祖保佑,千万可别再让他悟了。再悟,那就天打雷劈,劈杀他。不,不,不能劈死,劈成半死不活最好。
轰轰隆隆,天地传来一阵闷哼。
白雪之上的天空,突地随着那刀光飘来了朵朵乌云。
冬日的阳光遁去,整座北山笼罩在黑沉沉的天空之下。
众人来不及惊愕。
片刻之间,轰--隆--轰--隆的巨响不断,几道比刀光更盛的电光,从乌云中穿刺而出,啪啪啪的连声响起,一道光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雪峰之上,闪崩剧烈,大块大块的雪冰被炸散开来。
惊起北山关上下的官兵,一片哗然。
跟着更多的电光,如游龙出海一般,朝着中军大营直扑而来。
秦风见势不好,腾起身子,朝着抬头看着天,一脸哀怨的秦绵猛地扑了过去。猛地一滚,跟着身后啪啪几声脆响,传来北山卫守军的连连惨叫。
“什么情况,怎么凭空起天雷了!”
待回头去,却只见中军大营的巨大帐篷,给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啪啪啪地燃烧着阵阵火光。
中军大营走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天残和地缺却只见一道电光,倏忽之间,朝着那一头脑热狂喜、耍刀正猛的大魔王罗一刀,那手中指向天空的妖刀狠狠地劈了过去。
“砰”,一朵烟花炸起。
地缺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又念叨,嘛、呢、叭、咪、吽......
天残闻声连忙踢了他一脚,怒吼吼道,还念!念个屁。出大事了。
待秦风和秦绵站起身来,只见一个浑身漆黑、身无片缕,满身毛发直立,全身冒着黑烟,一只脚金鸡独立、一只手血流如注的大魔王罗一刀,另一只手拿着那把妖刀,一脸怪异地朝着他俩吐了一口黑烟。
秦绵吓得哇哇的一声,捂着脸不忍直视。
“哎,我说兄弟,本魔王修道成真,刚刚渡劫了吗?”
天残连忙拔了地缺的衣裳,赶紧给他包裹上,恨声道,还渡劫,美得你。你这是遭雷劈了!
秦风见他被那雷电,烧得黑乎乎的,浑身皮开肉绽,忍不住笑道,你这是造了多少孽啊,连这大冬天都要遭雷劈。
“我?不是渡劫?是遭雷劈了?”罗一刀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妖刀,两眼一黑,顿时晕死了过去。
秦风赶紧一把抱住他。
“怎么办?”秦风见他伤得如此之重,忐忑不安地问道。
天残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罗一刀,破口骂道,还怎么办,赶紧救人啊!说罢,抱起罗一刀,朝着山下的监军府便窜了过去。
还未到门边,就看见又一个浑身漆黑如碳的人,拧着破烂的裤子,浑身屎臭味道,站在那院子里跳着脚地骂娘道,哪个龟儿子,给洒家茅坑里扔爆竹。
吴青这老阉货,夜里偷吃了不少的狗肉。一大早,就开始拉肚子跑茅坑。他正舒坦地蹲在茅坑上拉得痛快,却不料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一头钻进了茅坑,轰隆一声炸响,顿时掀翻了茅厕,吓得他窟动一声,掉进了茅坑。
好不容易从茅坑里翻爬起来,他还以为是哪个调皮捣蛋的,乱扔爆竹。
天残见他挡在面前,那脸漆黑,只留下两个眼睛和鼻孔是白的,满头红黄斑斓的黄白之物,又闻到那刺鼻难闻的味道,当即连人也不看,一个连环腿打出,又将他一头踢到了水池里。
这老货一头栽在水池里,冻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地缺却站在原地,痴痴傻傻地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那一团团的乌云,迷迷糊糊道,我去,这六字真言这么神?该不会老夫破了空玄境,到了衍生术的境界?不可能啊。
秦风和秦绵担心罗一刀的伤势,顾不得中军大营的混乱,连忙也跑下了山。
等到老王爷罗成闻声赶到,却只见那大魔王罗一刀被人包裹成了大粽子一般,横躺在那老阉货的雕花鎏金大木床上,原本白皙俊俏的脸蛋,宛如刚刚从灶空里钻出来,连头发都烧没了,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痴痴傻傻地朝着他苦笑道,老不死的,我为啥遭这天打雷劈啊!我还以为是我功力大涨,突然间突破了真人境,老天爷要考验我,提前让我渡劫呢。
老王爷罗成见他这副惨痛的模样,心疼得直打哆嗦。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乖孙,乖孙,呸呸,快过年了,不能说这不吉利的话。哪个敢让你天打雷劈,老夫拔了他的皮。”
跟着他又指着天骂娘道,你这贼老天,有本事你再打来一个试试。
他这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大炸雷在监军府屋顶上炸响。吓得他当成变了脸色,而那刚刚洗漱干净的吴青,这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罗一刀见老王爷一脸的尴尬和惶恐,连死的心思都有了。果然是造孽深重,这老天爷还不肯放过他。
天残自然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也更加不信地缺真到了那口吐莲花的境界。她没敢惊动屋子里,已经被镇住的众人。而是偷偷地溜了出去。
待又上得山来,见那地缺还在杵在那里,痴痴傻傻地自言自语。“嘛、呢、叭、咪、吽,疾!再来一个!”
“耶,怎么又不行了。”
天残当即给他一巴掌,跳脚骂道,你这缺心眼的,你自己多大能耐你还不知道吗?
地缺被她一巴掌打醒了,浑身打了激灵,暗自叫道,好险,好险,老夫就走火入魔了。
天残打量了一番四周被雷火烧得一塌糊涂的中军大营,深深地嗅了嗅空气,很快皱起鼻子道,不对劲。这是没这么怪异。
“什么意思?”
地缺诧异道。
“你闻闻!”
地缺连忙也使劲地吸了一口气。
回味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有些疑惑道,怎么有一股子雷击木和硝石的味道?
“没错,是这个味道。”天残凝重地点了点头。
地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两只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连脸色都黑得发青发紫。“难道是?”
五年前,北山大战之前。
北国昊天宫与莫逆教,在北极为了争夺天魔剑,曾经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当时,昊天宫兵强马壮,对天魔剑是志在必得。莫逆教,一度陷入死战之中。
危急关头,莫逆教大佛头暗自布置了一道杀阵,示敌以弱,步步后退,将昊天宫宫主孽红双和一帮昊天宫弟子引入天魔谷。
昊天宫不知是计,杀气腾腾地闯进天魔谷,打算一战而下。却不料,刚刚闯入天魔谷,便天雷滚滚,电闪雷鸣,当年年仅二十岁的昊天宫宫主孽红双被当头一击,差点陨落,亏得一个黑衣人杀出才将她救走。而昊天宫的弟子则死伤惨重。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魔女的孽红双,天资卓卓,是当年最年轻的空玄境高手。那一战之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跌到了明黄境。
昊天宫从此被莫逆教压制。
后来,从焚天教中才传出来,当年那大佛头从天魔经中参悟了一道阵法绝学:九天狂魔惊雷阵。
正是凭着这几乎消身匿迹的旷世阵法,才将昊天宫打败,守住了天魔剑。
而布置阵惊世骇俗的阵法,需要北极独有的瀚海雷击木来引雷。
等到云豹他们赶到,听闻是九天狂魔惊雷阵,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吩咐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瀚海雷击木找出来。
不多一会儿,北山卫果然从山峰、山崖和营帐外,挖出了几根金光灿灿的瀚海雷击木。
亏得这九天狂魔惊雷阵,有一大天生的缺陷。不能够超出十仗之外,否则后果不堪。也亏得北山卫向来对布置营帐极为谨慎,担心敌人火攻,大都比较零散布置,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天残和地缺却心虚道,多亏那傻小子,提前引爆了,否则......
云豹韩江、花豹姜山和金钱豹钱宇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琢磨出头绪。等啸天虎鲁智深将已经被废掉的欢喜菩萨,扔了过来。
才知道这是妙观音出手了。
几人正商量着,山崖下,传来了吴青那尖声尖气的叫声,“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啸天虎鲁智深冲下山去,一把将他拧了上来。
“谁打起来了?”
吴青哆嗦了几下,不敢隐瞒,连忙说道,刚刚不良人来报,杀秦盟与不良将曹山他们打起来了。督侍监掌管袁奎,也被卷入了进去。
老王爷罗成带着秦风也走了上来,冷哼道,打得好!
接过云豹递过去的雷击木,拧在手里翻开了一番,当即转手扔给秦风道,你现在是轻骑营的前锋将军,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凡是军中参与的人,一个不留。若是外来的奸逆,全都杀了拿去喂狗。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他是什么鬼教、魔教,到了本王的地盘。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本王才是这北山最大的魔头。
转头他又对天残和地缺说道,这阵法威力不小,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够用到战场上去。到时候咱们也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且不妙哉。
“传令下去,这仗咱们躺在这里当鱼肉,等着蛮子杀过来!今夜子时,北山卫出关偷营!咱们得给他来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王爷,蛮子可还没动静啊?”云豹韩江为难道。
“你啊你,就是太老实。你当真以为蛮子没动静,杀秦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不少官兵遇袭是怎么回事?人家是故布疑阵,以明化暗,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这仗从那老阉狗一来,就开始短兵相接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主管谍报的花豹姜山,又才冷笑道,本王刚刚得到谍报,北国国师努尔泰带着部分铁骑化整为零,准备绕过北山关,突袭定远郡。虎豹军和定远卫已经在定远山布阵了。钟猴子那边不可小觑,但我们这边更加不能大意。本王担心,这回毗伽女魔没那么简单。
“那我们更不能轻易出关啊!以防蛮子故意引我们出关!”金钱豹钱宇听了他这话,思索了一番,担心道。
“你个白痴。谁让你真用北山卫,用江湖人冒充北山卫,以袭扰为主,打不赢就跑。跑不赢,也可以投降。不管是诈降,还是真投降,反正咱们要配合花豹的斥候,再塞几个刺头进去。必要时,引爆这些暗雷,来个里应外合。”
秦风咂舌道,哪不成了敢死队。
老王爷罗成脸色顿时暗淡了下去,而那啸天虎鲁智深才叹息了一口气道,既然是打仗,怎能没有敢死队。这些人都是我们在江湖上暗自布下的死士,走的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敌人才不会怀疑。只会当成是北山的江湖侠客,为国为民,舍身成仁。你不要以为只有沙场才是战场,其实危卵之下,江湖与江湖之间也是战场。甚至比沙场更为残酷。
秦风脸色一正,当即拱手道,小子受教了。难怪世人都说,北山男儿无孬种。端是让人好生敬佩。
老王爷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今而后,你也是了。你这轻骑营前锋将军,是我那乖孙给的,可不能给他丢脸。而且,你还是大哥。既然当了大哥,就得有个当大哥的样子,要给小弟作出表率。
那句他还是小弟的话,他老脸一红,悻悻地掩饰了过去。
当即招呼众人,重新收拾中军大营,准备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