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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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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了别院,马车就先停在门口。反正了一日起租,不着急归还。

抱着墨卷往院里走,邓源随口道:“没想到顾家小公子为人还不错,只是过于热情了些。”

陈伯笑道:“两个棒槌。”

邓源停住脚步:“你说他兄弟俩是棒槌?”

“是啊。”

“为甚?”

“源哥儿,你看不出那老道有问题?”

邓源回忆了一下,吕仙师发如银丝,面似孩童,道袍一尘不染,飘飘然有出尘之概,正经的世外高人范儿,没觉得有问题,便老老实实摇头。

陈伯也摇头:“世上专有一种人,打扮成高僧或者老道,骗的就是大户人家的年轻子弟。”

邓源觉得陈伯有些神经过敏:“有骗子打扮成老道,但不意味着我们遇到的老道就是骗子。”回味了一下自己这句话,觉得很有哲理。公务员考试行测题专有一个板块考察逻辑学,邓源是下过功夫的。陈伯说老道是骗子,条件不充分。

陈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邓源:“他不是请您有空去坐坐嘛,到时候看他要不要钱就完了呗。”

邓源瞬间觉得有道理了。那老道听说自己是富商子弟之后,忽然出言邀请,这个时机确实可疑。但立刻板着脸问:“方才你说顾家兄弟是棒槌,是不是含沙射影把我也带进去了?”

陈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源哥儿你想多了。”

邓源把文卷往他怀里一塞:“送到书房。”而后倒背着手去了厨房。

陈伯望着邓源的背影,咧着漏风的嘴又笑了。

林嫂正忙得热火朝天,见邓源进来,忙行了个万福:“老爷回府了,给老爷请安。您怎么到厨房来了,仔细蹭身上油。”

邓源在厨房外便闻见了香味,便好奇地问道:“中午吃什么?”

林嫂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掰着手指头说:“藏书羊肉,清蒸开河鱼,蒸火方,豆腐花,凉拌芽菜,还有一个响油鳝糊没下锅——那是快菜,转身就好,不能提前做。汤是莼菜银鱼汤。这鱼啊,是镇西边刘大叔后半夜刚从娄江打上来的,新鲜着呢···”

邓源眨眨眼,看来这妇人当真能干得很,一个人操持了半桌宴席。揉揉鼻子说:“嗯···以后不必这么繁复,我食量窄,用不了这么多菜。”

林嫂笑道:“这不是第一天试菜么,得让老爷见见我的手艺。您若吃得对胃口,留下我,以后自然是您开菜单子。”

邓源点头:“准备开饭吧。”

林嫂见主人家这么好说话,感觉自己留下的事八九不离十,心里高兴,一拍手:“老爷你稍等,马上就好。”

邓源到了饭厅闲坐,陈伯鬼一样出现在门外:“开饭吗?”

“开饭,开饭。”邓源一哆嗦,没好气地说。

陈伯扯开嗓子:“林家的,老爷用饭。”

邓源想起以前看过的清宫剧,太监们一声接一声地喊“传膳”,不由得噗嗤一笑。

林嫂顺利地被留下了,六菜一汤让邓源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吃得满头大汗,最后还不忘叮嘱“以后每餐两个菜足够了”,充分体现了山西老抠能聚财的家风。

吃饱喝足之后,没来由地犯起了困。

但邓源提醒自己,还是要象征性地读读书。万事开头难,不能总往后拖。

蒙着午后惬意的阳光,邓源正式坐到了书房中,开始打量那拄天拄地的书架。

若是邓母还在,自然是直接开始研读时文。但眼下的邓源,似乎应该从“学而时习之”开始读起。但鬼使神差地,他从那套《震川先生集》中粗出第一卷翻看起来。

卷首是刻印者序,大略地写了归有光的生平。粗粗一扫,能看懂个七八分。

第一段是姓名籍贯,没什么晦涩的。当看到第二段归有光的科举之路时,邓源如遭雷击。

这位偶像,居然有着参加会试八次落第的恐怖记录,直到年近六十才考中进士。

邓源不是不知道科举史上很多人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捞到”,可那些人是孔乙己之流啊,只会“茴”字四种写法这种学问。而这位可是归有光啊,散文被后世称为“明文第一”,考进士考了二十多年,难道真如书上所说,“文齐人不齐”?抑或科举考的内容和文学造诣其实是不搭噶的?

现在回头想想,中学的课本应该也记载了归有光坎坷的科举之路,但写得比较委婉,而且当时并未深思,故而印象不深。背诵全文就已经很烧脑了,谁有精力再去背诵坐着生平?

而现在身在局中,邓源生出深深的挫败感。连归大偶像都落地八次,自己凭什么指望能侥幸得中?

颓废半晌,邓源强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看,却忽然发现只能看懂了五六分了。完了,已经被打击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以往看古文,大都会找文白对照的版本。有生僻字或者含义不明的字句,看注释就好。实在不行,就拿手机搜索,也方便得很。可眼下就有些抓瞎了,非但没有参考书,连标点符号的没有。唉,怪不得古代人读书那么难。

无奈之下,只好再去书架上去找字典。找了半天,忽然想起这个年代《康熙字典》还没问世,康熙皇帝他爹都还没成型呢。

想了半天,好像还知道个《说文解字》,书架上正好有。旁边还有一本《尔雅》,看样子也是工具书。但翻开一看,这两本字典体例和后世大不相同,看得犹如天书。

完美,字典有了,还得再找一本《如何查字典》。

片刻之后,书桌上边堆满了薄厚不一的书。

陈伯进来过一次,见邓源被埋在一堆书中,欣慰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断了端来一个茶盘,轻轻放在书桌上。

邓源眼前一亮,问:“陈伯,你识字吗?”

陈伯纳闷:“识得几个。”

“识字···我便考你一考。”邓源摆出孔乙己的架势,拿起方才那本《震川先生集》,指着一个处:“你认识这个字么?”

陈伯瞧了一眼,尴尬地摇摇头。

邓源又换了一处自己认识的字,陈伯还是不认得。

嗯,比陈伯强些!邓源心里平衡了一些。

陈伯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雪水泡的吓煞人,清心提神的。可惜今年新茶还没下来,只能先拿去年的陈茶对付一口了。”

吓煞人?血水?邓源听得一误到底,顿时精神了。狐疑着接过细胎紫砂的茶杯,瞧了一眼汤色,银澄碧绿;闻一闻,清香袭人。在陈伯热切的目光下浅尝一口,口味凉甜,鲜爽生津。

虽然没怎么喝过茶,但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而且他也反应过来了,陈伯说的是雪水,不是血水。

“你说这茶叫吓煞人?”

陈伯笑道:“也叫洞庭茶,因产在东、西洞庭山一带。不过本地老百姓都叫它‘吓煞人’,说是香得吓煞人。”

邓源好奇地揭开茶壶盖看了看茶叶,色泽银绿隐翠,毫风毕露,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便让陈伯把茶叶罐取来。

当未冲泡的茶叶摆在邓源面前,看着纤细、卷曲、呈螺形的叶片,邓源低声自语:“这不就是碧螺春吗?”

当然,那是后世的称呼。邓源想起看过一本小说,康熙皇帝微服私访,在苏州某茶铺喝了一碗“乔婆子茶”,赞不绝口,一问之下说这品种叫吓煞人,皇帝觉得不雅,便因其形而赐名碧螺春。故事真伪很难考证,但可以确定明末还没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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