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东流入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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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暗流来势迅猛,我本来都已浮出水面,但一个不防竟被它又给卷到了水底,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河水。
被这暗流突然卷入,我的身形在水中难以稳定,并且此时夜深,水中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身子一直在往下沉,这让我一下就没了方才落水时的镇定,慌乱之下只是一个劲的胡乱扑腾,可这样却反而让我又呛了几口水。
这更是加剧了我的惊慌,虽然胸头气短憋闷,但心头还在埋怨表叔公为何仍然没有出手救我,难道是没发现我的落水?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脚上一阵剧痛传来,似乎是一脚踢到了什么坚硬之物。
我以为是已经落到了水底,正想借力蹿出水面?但眼前却突然游过一物,我定睛一看,头皮瞬间炸开,就在水中都能感觉浑身寒毛倒竖,后背发凉。
一条长长的白影正在我的身前缓缓游动。
白影极为粗壮,比我家的那只大水缸似乎还要粗上几分,而且体型极长,晃晃悠悠的在我眼前一直游动不见头尾。
我蓦地想起那道在深潭之中所见的怪影,难道是那东西已经顺流游到了这里?
如此深水之中,这样的场景给我的震撼可想而知,我当场就被惊得无以复加,浑身上下更是不敢又半分动作,生怕惊扰了眼前这道不知名的白色长影。
但我毕竟此时身在水中,比不得身处陆地,胸中憋气已达极限,就算极度的惊恐催生了出了我的体能极限,但不断憋闷的胸膛很快就让我不得不仓皇逃窜。
感觉再过一秒钟胸膛都要炸了,我也顾不上会不会惊扰到那道白影,浑身猛一发力,嗖嗖几下浮出了水面,脑袋刚一露出水面,甚至都顾不上先呼一口气,连忙立即大声向表叔公呼救。
“水……水里……”
我话还没喊完,猛地感觉后脖子一紧,然后身子一轻就从水里飞了起来,随即便稳稳的落到了筏子上。
我还以为是表叔公将我从水里捞出来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正想向他描述刚才在水里所见的惊恐一幕,却见表叔公面色漠然,目光直直的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纳闷的回头一看,却不禁一惊,原本只有我和表叔公两人的竹筏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名中年男子。
我下意识的看了下四周,宽阔的河面上波光嶙峋,河岸两侧的峭壁密林黝黑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下,整河面之上只有我们这一条简陋的竹筏,而且中年男子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水渍,不知怎会突然的出现在这筏子之上?
“你是谁?”我警惕的问道。
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就朝我的脸上捏来,我本能的偏着头想躲闪,但他看似慢吞吞的动作却让我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脸上揪了几把。
我本就在河里灌了一肚子水,包裹的伤处浸水以后也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这一肚子没好气的时候又让这个横空出现的中年男子上手捏了几把,这就让我更为不爽了,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后,怒道:“干什么呀?动手动脚的。”
见我有些生气了,中年男子反倒笑得很是欢畅,他对着表叔公说道:“这娃想必就是元寿先生的孙子吧?”
我本来对中年男子连续两次无视我的行为感到很是不忿,正想发作之际,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
他口中称呼的元寿先生应该就是我爷爷,因为爷爷的名讳正是上元下寿。
可我令我称奇的是,长这么大,村里除了一众晚辈和表叔公之外,别人见我爷爷只会喊他一声王老头,就算是进城碰上有点素质的顶多也就声老人家,还从来没听过有人会以先生之名称呼他,并且口吻还极为尊敬。
要知道在我们那地界儿,能当得起先生二字的无一不是德高望重的博学之士,就像表叔公,因为他医德崇高、令人敬仰,所以大家都喊他文先生。
但想起爷爷总是一副胡子拉碴、挽着裤腿叼着旱烟的乡下老农形象,我实在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位相貌儒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口中那位元寿先生划上等号。
而且中年男子在提及爷爷时,语气中的尊敬意味没有半分的作伪之态,辞真意切、语气诚恳,显得崇敬之情确是发自内心,我实在不知道我那只会种地,没事就和表叔公两人整得晕晕乎乎的酒鬼爷爷有什么地方会值得眼前这人如此尊崇?
不过表叔公似乎对中年男子很不感冒,他那微微变得有些冰冷的眼神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对中年男子的出现感到极为不满,所以对于他的话语也是毫不理睬。
见表叔公无视自己,中年男子也不觉尴尬,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去年杜师兄拜偈您老之后返京就曾特意跟我说起这娃,说这孩子福缘深厚、境遇非凡,今日得见、果真如此,怪不得您老人家宁愿破誓也要让他承了衍正师兄的香火、领授衣钵。只是他这灵窍……”
中年男子这话明明是在夸我,可我却听得刺耳至极,因为不久之前,我才在河里被淹个半死,现在还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在竹筏上惊魂未定。
就这么一副狼狈德性,他却说我什么福缘深厚、境遇非凡,说点好话也不知道挑个时候,这让我感觉他是在拐着弯骂人,本就对他刚才伸手捏我脸的行为颇有微词,现在自然更加心头恼怒。
不过这话显然也引起了表叔公的反感,中年男子话还没有说完,表叔公就眉头一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所以,你今天这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表叔公声音低沉、语气之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怒意,很有点一言不合就要当场发作的架势,但中年男子听完这话却是不为所动,只是神色平常的看着表叔公,好似对这句责问充耳不闻。
一旁的我却感到更奇怪,因为表叔公这话明面上听来确实是对中年男子的回应,但他刚才说话之际却是微微抬头,眼神看向的却是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好像责问的对象另有他人?
可是此时此地,竹筏之上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
正当我以为表叔公之所以会如此怪异的说话只是为了表达对中年男子的轻蔑不屑之时,夜空之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庄严肃穆的佛号。
“阿——弥——陀——佛”
这佛号声如惊雷,蓦然在这夜空之上炸响,直把我震得耳朵生疼。
我惊骇的望着天空,以为是佛祖显灵,但夜空之中除了一轮满月外加点点繁星之外,便再无它物。
佛唱陡响,山谷之中回音阵阵、不绝于耳,江面之上也随即凭空卷起一阵狂风。
这狂风来势迅猛,我这才被佛号震得头皮发麻、心神激荡,立即又被这阵突如起来的狂风吹了一个踉跄,要不是中年男子伸手按住我的肩助我稳住了身形,差点就又掉到进了河里。
这处河道本就暗流汹涌、流势湍急,现又乍起一阵狂风,河道上的水势在顷刻之间就变得更加的迅猛起来,刹那之间浪头四起、旋涡横生,一条不过二三十丈宽的河面立即变得如同大海一般狂暴。
我脚下这条竹筏此时刚好就处在一处旋涡之侧,本来就已经被浪头颠得起伏不定、几欲散架的简陋竹筏,马上又被旋涡引得开始打旋。
我被吓得登时就跌坐在了竹筏之上,双手死死的抓着筏子,生怕被浪头颠下竹筏再度落水,此时这河面看起来凶恶无比,要是不慎跌落,水性再好恐怕也得喂鱼了,尤其水下还有那道让人惊惧的恐怖白影。
河面之上骤然生变,我这心里紧张得要死,但表叔公却很是淡定,颠簸不定的竹筏好像并未影响他和中年男子,俩人双脚仿佛生根了一般,依然稳稳的站在竹筏之上,任由竹筏被浪头颠得忽上忽下也纹丝不动。
“贼秃好大的威风啊!”表叔公朗声向着夜空说道:“随便打个喷嚏就把我这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此话一出,半空之中又传来一声极为不满的闷哼:“牛鼻子需要胡言,明明是那妖物受不得佛音感化、自觉惊乱,如何能怪在贫僧的头上。”
我听这声音与方才那声佛号似乎同出一人,正自惊奇何人能够在空中说话?却忽然发现前方河面都生异象,原本浪头翻涌的河面在一阵风浪之后河水立即就变得如同沸腾一般咕噜咕噜的不停冒着水泡。
这些水泡冒的极为密集,且一个比一个大,在水泡不停的破灭、冒出之后,水面的翻腾势头立即来到了一个顶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水而出,而水面之下更是隐隐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刚才在水中见着的那道长长白影,一颗心马上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