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蛊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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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公吩咐边上几名女子将大辫子扶回家去,自己却缓步走到了懒汉身边。
“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焉能让你活到今日。你现在遭术反噬也是咎由自取,今天我就暂且饶了你,以后再敢行恶,就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表叔公也就不再理会懒汉,转身拉起我就往家走去。
我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再向懒汉看去,只见他捂着胸口正缓缓起身,双眼却满含怨毒的盯着表叔公,见我在看他,他又将视线对准了我。
我只觉懒汉双目之中似乎闪过一道妖异的绿芒,心头突觉一震,不敢再和他对视,连忙掉转头就跟着表叔公回家了。
回到家中,看见我头上的伤口,又听表叔公说起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事,父亲抄起扁担就要去揍那懒汉,爷爷赶紧把他拦了下来。
“不用去了,懒汉不会回家的,以后也可能再出现在村子里了。”
父亲狐疑的望着表叔公,但表叔公说完这句话后只是专心的给我处理头上的伤口,也不和他解释这话的意思。
所幸额头只是撞开了一个小口子,敷上药缠上纱布后表叔公就不再管我了。
爷爷让父亲放下扁担坐下陪自己和表叔公喝酒,我独自一人端了一碗饭坐在旁边。桌上有一碟父亲今日去镇上办事特意买回来的卤猪头肉和熏豆干,这是爷爷和表叔公最喜欢的下酒菜,母亲另外给我做了炒鸡蛋和烧茄子,还切了两根过年留下来的腊肠。
看着桌上全是我平日喜欢吃的菜,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满脑子浮现的都是懒汉眼中闪过的那道妖异绿芒。
我确信我没有看花眼,懒汉最后看向我和表叔公的那道眼神中除了无尽的怨毒和愤恨外,白多黑少的眼仁之上还浮露出一道惨绿色的光芒。
虽然这道绿芒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却比懒汉眼中其他憎恶的神色更让我心惊。
仅仅只是回头一瞥,但那道妖异的惨绿色就像一条毒蛇一样顽固的盘踞在我的脑海之中,无论我如何努力的想要将它摒弃遗忘,却始终无法做到,渐渐的我感觉整个脑子里都快被这道惨绿色给铺满了。
我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却感觉味同嚼蜡、丝毫吃不出味道,低头再看碗里,发现饭食好像也都变成了绿色,然后只觉腹中泛起一股反胃的感觉,还来不及放下碗筷,“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父亲端起杯子正在给表叔公敬酒,见我毫无征兆的吐了一地,正想发作,表叔公却一把将我拉进怀中,也不急着给我擦拭嘴角的呕吐残留物,先把了下我的脉搏,然后又翻开我的眼睑一看,脸色瞬间骤变。
“怎么了?”爷爷一边赶紧让父亲去拿毛巾来给我擦脸,一边焦急的向表叔公问道。
此时的我在大吐了一通之后,整个人仿佛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得,软软的躺在表叔公的怀里,胸口除了烦闷欲呕之外,还有一种麻痒刺痛的感觉,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虫子此时正聚集在我的胸前噬咬一般。
“娃儿中蛊了!”
“什么”爷爷倏然一惊,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忙问道:“是那懒汉干的?”
表叔公点头说道:“怪我太大意了,没想到这懒汉平日里见着疯疯癫癫、游手好闲的,居然不声不响的还真将他母亲的心蛊给继承了下来!”
这时父亲已经取了毛巾过来给我搽脸,表叔公则掏出纸笔,写下几行字后就让父亲对着纸上的内容去他的住处把这些药材取过来。
听见我在不断的痛苦呻吟,爷爷上前按住我胡乱在胸前抓挠的双手,向表叔公问道:“很麻烦么?”
表叔公说道:“这心蛊虽然不如那号称“百蛊之王”的金蚕蛊一般霸道歹毒,但是作为“七情蛊”之首,既然能排在情蛊、癫蛊、桃花蛊这些主攻魅惑人心、迷乱神智的蛊毒之上,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爷爷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当时那个草鬼婆下山的时候我也和她打过交道,我只是想知道这蛊对娃儿会有多大害处。”
“害处倒也不大,只是得吃一段时间的苦头。”
“此话怎讲?”
“这心蛊虽然难解,但是从来就不是以伤人性命为先的,我虽然不知道那懒汉是如何继承了他母亲的心蛊,但是明显修为还不够。只是这心蛊不同于其他物蛊,依附于心、牵连神智,想要完全拔除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这岂不是就没救了?”
“那倒未必,这事要是落在别人身上可能还真是个大麻烦,但是对于这孩子而已,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见我中蛊,表叔公非但不紧张,反而还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爷爷瞧着他这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说……”
这时母亲正拿着扫帚过来准备清扫地面,见她走来,表叔公和爷爷不约而同的都闭上了嘴,只是一味的宽心母亲我只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喝上几幅药就没事了。
我当时虽然因为被胸口那种烦闷恶心、麻痒刺痛的感觉折腾得有些难受无力,只能躺在表叔公的怀里哼哼,但神智却是清醒的,听见他和爷爷的对话,不由得有些腹诽这俩老头,我都这么难受了居然还说什么对我未必就是坏事,看我好了以后还会不会去给你俩买猪头肉下酒?
父亲很快就从表叔公的住处取回来了药材,按照表叔公的要求煎好之后,端上的赫然就是上次我曾喝过的那碗漆黑如墨、苦极发腥的汤药。
不过此时的我因为胸口的异常难受早已虚弱不堪,根本没有力气自己服药,表叔公只得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我。
不同于上次服药之后的很快入睡,这次服药之后,胸口很快就冒出一股仿佛火烧一般的灼热之感,这股灼热之感与那股烦闷麻痒一混合,我又哇哇的吐了一地。
吐过之后胸口舒服了几分,但整个人却更显困顿不堪,表叔公便让母亲带我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之后,虽然胸口烦闷依旧,但是那股麻痒刺痛、宛如万蚁噬心的感觉却变弱了,最起码不会让我忍不住的想要用手去抓挠胸口。再次喝了一碗那腥苦的汤药后,我甚至感觉身体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
不过在表叔公的坚持之下,虽然我自觉已经痊愈,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我还是依照他的吩咐足足喝了一个多月。
我胸口的不适之感在我服药三天之后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我整个人出现了极为严重的上吐下泻,所以在原本已经开学的情况下,爷爷又去给我请了大半个月的病假。
母亲以为是那碗汤药的原因,本来想让我停止服药,但爷爷却坚决不允,纵然我因为严重的腹泻已经虚弱不堪,但还是早晚服药不止,等到我停止服药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瘦脱了相,看得母亲心疼不已。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逐渐长回了一些肉,还没开始上学,爷爷却又撵着我去跟着表叔公学拳脚。
表叔公会功夫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轻时当道士学的,反正我小时候跟着他上山采药,不止一次见过他徒手抓兔子。
第一次见着这个白发苍苍、身形消瘦的老头在林间几个纵跃急奔就将一只肥硕的山兔拎着耳朵从草丛里提出来的时候,我眼珠子都快惊掉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也顾不得桌上烧好的兔肉,只是一味的死缠着让他也教教我。
所以,此后表叔公闲暇之时偶尔也会教授我几手拳脚,也正是凭着这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才造就了我在村里一众顽童之间的领袖地位。
不过此前表叔公在教授我拳脚时都显得很是随意,既不强求、也不严苛,兴致来了就教上两手,忙的时候就让我滚一边去玩,我练得好坏与否他也不在意。
但是自从这次爷爷明言让我跟着表叔公学拳脚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表叔公独自一人偏居在村子的东边,靠近山脚下,周围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他便在这片竹林之中辟了一处场地,竖了十来根木桩开始正式的教授我练功。
这些木桩长短粗细均不一致,有的高逾丈二、有的不及孩童、有的粗如水桶、有的细若碗口,全是从我家柴房里拖出来的。以前表叔公教我的时候都是通过拆招教授一些小巧功夫,过程显得很是有趣,我练得也很有兴致。
但在正式的练功之后,表叔公却一改以前的方式,只是让我每日早晚对着这些木桩绕行踢打,而且身形步伐、出拳踢腿必须严格按照他的教授,不得又分毫差错。
并且此时的表叔公也一改往日的慈祥和蔼,对于我的练功监督得极为严苛,招式行进之间稍有错误,立即就是竹鞭伺候,仅仅第一天下来,我就已经被他抽得跟斑马似得。
而且除了练功之外,每隔三天还要泡一个时辰的药浴。
老大一个木桶架在土灶之上,灶下余烬未熄。第一次,我还没走进木桶就闻到一股冲鼻入脑的药材味,试探着用脚测了下这黑黝黝的药汤温度,却不想被烫得生疼,刚想拒绝就被表叔公一把摁进了木桶,惨叫声中,我感觉自己都被煮熟了。
我回家向爷爷诉苦,不想却换来了一顿暴揍,没有解释。
眼见爷爷如此态度,我只好咬着牙关继续坚持这无聊却又艰苦的打桩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