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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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主管有事情上班,我又跟着老师上课。赶得挺巧,这节课是涵涵的课。好久没注意小姑娘了,甚是想念。
姥姥今天迟到了,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老师很是纳闷儿,也很担心。
“昨天来的时候,姥姥说最近一直休息不好,经常头疼,晚上睡睡醒醒,心情很烦躁。两个老人都年纪大了,还带着个孩子,别再出什么事情。”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老师皱眉。她坐卧不宁,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看看门口。我数着,一次一次的,五分钟内看了十次。
看老师如此担心,我不好安安稳稳的坐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尘土,“老师,要不这样吧,我去前台看看有没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问。”
“前台肯定有联系方式,很有可能留的是爸爸妈妈的,不会是姥姥的。要是没事儿,只是路上耽搁了,打电话还让涵涵爸爸妈妈担心。再等五分钟,说不定已经到门口。”老师回头张望门口,说得漫不经心。
“那我去门口看看吧。”说着,就往外走。刚迈过沙发,电梯响了,看到门里走出来的人,正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姥姥和涵涵。
我欢快地转过身回去,向老师报告这个好消息。老师瞬间吐了口气,七上八下的心霎时放平稳。
老师弯腰站起来,走到门口,帮姥姥抱过涵涵,边走边问,“阿姨,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来的这么晚?”
姥姥摘下肩上的背包,跨到胳膊肘上。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只是看着脸部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里夹杂着丝丝苦涩。
这次见她比之前憔悴,面色有些焦黄,眼底的黑眼圈非常明显,肩比之前更低些,走路看着不稳,像是一瘸一拐的。
我心想,也许是最近自己天天带涵涵来回奔波,有些劳累,又没睡好,所以才这样。
“是遇到了点事情。”姥姥的声音没有之前中气十足,相反的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很是奇怪。
老师听到这样的回答,惊诧地转过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姥姥,“怎么了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听到老师真挚的话语,姥姥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涵涵她爸爸回来了。”
以往,姥姥都是双手交叉,抱着双腿,坐得笔直笔直,显得整个人精气神特别好。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姥姥一手撑地,一手抱腿,斜着坐,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散。结合姥姥的话语,这很不寻常。
老师十分敏感,意识到不同,手里的动作不停,低下眉眼,不动声色地问:“不是说十月一回来吗?怎么早一个星期回来了?”
姥姥咬咬下嘴唇,不甚在意的说,“正巧赶上bJ有一场学术会议需要他参加,也顺便看看涵涵,就坐飞机飞过来了。”
“哦,这样啊!挺好的,公费出差,既能完成工作,又能看看你们,一举数得,多好啊!”老师脸上露出点笑容,语气轻松的说。
姥姥情绪一点儿都不高,不管说什么都淡淡的,连涵涵娇声娇气的喊她,都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偶尔露出一丝笑容。
“她爸爸前几天就来了。我不是一直不舒服,头疼嘛,打电话的时候就跟她妈妈说了。这不她爸爸提前来一天,到了之后,先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做的检查。昨天下午,拿的检查报告。结果,医生没和我说,直接叫她爸爸进去谈的。”姥姥平静地给老师叙述她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儿。
老师听了姥姥的描述,没接话儿,沉默地听着。
姥姥看一眼正在玩玩具的涵涵,继续说:“我问她爸爸结果,她爸爸只说没事儿。我听着晚上在客厅里给涵涵妈妈打电话,当时忙着帮姥爷做饭,也没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过一会儿,涵涵爸爸就把电话给我,让我接。我接过来还没来得急说话,涵涵妈妈就在电话那头哭,哭得挺伤心的,看样子哭一会儿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一直哭,也不挂,好像听到她嘟囔一句,‘妈,你怎么得这种病啊’。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看样子检查结果不太好,安慰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阿姨,您宽心,也许没大事儿呢!”老师这话说得就有些苍白无力,她眼睛动啊动的,可能自己都不信。
姥姥笑着瞥一眼老师,恢复以往的坐姿,“晚上,涵涵爸爸在厨房里和姥爷讨论什么,也没听到,俩人声音太小了。其实,到我这个年纪即使有个三长两短,大病大灾的我也不怕。这辈子,有什么是我没经历过的?又有什么看不开得呢?姥爷有心脏病,身体不好,有今天没明天的,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别拖累孩子。可现在家里这样,我心里怎么放得下涵涵?”不知何时姥姥眼里蓄积满了眼泪,紧紧地绷着,含笑看着涵涵,不滑落一滴。
涵涵好像有所感应,仰头目不转睛的绷紧小脸看着姥姥,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笑容,目光一样的和蔼,没什么不同,便不再纠结于此,低头玩手中的物件。现在,她能有意识的自己扒开右手抓东西,不仅仅只是用左手。
“阿姨,不管怎么样,先治病要紧。涵涵这儿不行让爷爷奶奶来陪着也好,不一定非得您在这儿。”老师留意到姥姥眼底浓浓的不舍,依旧真心实意的劝着她。
“她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心里也一直挂念着涵涵,常常叨念。只是涵涵现在这样,不能回去看他们,也不敢告诉他们,就怕有个好歹。”姥姥无奈的解释。
“那亲戚朋友,叔叔阿姨也行啊,可以托付的,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涵涵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我们老一辈儿的兄弟姐妹,都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托付给谁?她爸爸妈妈那辈儿的,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哪有精力分一些给涵涵。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让我和姥爷来的。只是没想到,不仅没给孩子帮上忙,反而拖累了孩子们。”姥姥说的很心酸,旁边的人听了心里都感觉不舒服。
“马老师,我们这节课上完,就不来了。涵涵爸爸已经在下面办退课手续,如果我回去再查查没事儿,我们再回来。”姥姥语气特别难过。
“没事儿,阿姨,您的身体重要!您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老师平静地问。
“她妈妈已经给定好飞机票,大约是明天早上的飞机,正好爸爸今天开完会。下飞机后,我们直接去医院,涵涵妈妈已经给约好医生。这边医院给的建议也是越快越好,我们这边不熟悉,在这儿住院不如回家方便。”姥姥有些哽咽,眼眶湿润的厉害,只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行,我做的这几项训练步骤您也看到了,记不住可以录个视频。回去多给孩子练一练,现在已经出效果,不要停,不然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明白,妈妈也想到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孩子才是重要的。我这么大岁数,多一天,少一天的区别不大。昨天说回去还继续给涵涵训练,妈妈在老家联系了一家做儿童康复的医院。也是别人介绍的,去看一趟,环境不错。”
“不是这样的,阿姨!在涵涵妈妈心里,您肯定也很重要,不然不会这么紧急的让您回去。”老师盯着姥姥浑浊的眼睛,一脸真诚的保证。
姥姥听了很是高兴,笑容较刚才好看几分,不好意的低下头,没说话。
“涵涵这块儿能找个靠谱点的医院系统训练也好,最起码是专业的,不会耽误。到时候上课的老师如果对于涵涵以往的情况或训练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给他看看视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着和他把涵涵的情况交接清楚,这样既不影响进度,也不影响训练效果。”老师看着涵涵姥姥慈爱的眼睛,认认真真地交代明白。
“好,马老师。涵涵妈妈那儿有您的电话,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们电话联系。”姥姥回望着老师,非常真诚的说:“马老师,谢谢您!”
“阿姨,别客气。谁都会遇到难办的事儿,但话又说回来,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只能往前看,明天来了,今天就会过去,事情也许就有转机。”老师不停地安慰姥姥,想让她放宽心,开心点。
老师化身话痨,叨叨个不停,各种心灵鸡汤哗哗的往外倒,听得我很尴尬。但对涵涵姥姥而言,有效果。
这节课结束的时候,涵涵姥姥虽然面色还是泛黄,但精神头好多了。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涵涵在训练室里爬两圈,涵涵顽皮,偶尔故意捣蛋不干活,姥姥也能开心得逗她,笑容不再让人看着心疼。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涵涵。此后,山长水远,定不会再见祖孙二人。我衷心的祝福他们,祝福他们家余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等送走涵涵,我和老师聊天。
“老师,您一开始对他们不冷不热的,和对其他家庭没什么区别。怎么最后这么积极?”我看到老师眼睛也湿润润的,打趣儿道。
“整天没大没小的,在你眼里,你老师我就是一冷血动物对吗?”老师说着摆楞我一眼。
我一见这表情,立马摆手否定,“不是的,我没这样想。主要是您今天太热情了,有点儿超纲服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不该给她家录制视频,也不该说电话交接的事儿。可是,淑婉你要明白,作为一名治疗师,尤其是儿童治疗师,你承担的不仅仅是义务,还有责任。是,孩子来我们单位,交了钱,我们提供相应的服务是理所应当的。额外的服务不再我们考虑范围之内,这是保护家长,也是保护我们自己。但是呢,保护我们自己,不是说冷血无情,袖手旁观。在范围之内的,不违反大原则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你看,听姥姥的叙述,身体肯定出了大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匆忙。这时候,她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说实在的,想让我们送她一大块“煤炭”是不可能的,也给不起。能给得就是加把柴,愿意要我们就添上,不愿意要我们就留着,算是做件善事儿,不图别的。别被那些不好的言论吓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嗯嗯!”第一次听老师说这么掏心窝的话,虽然不明白,但我还是记在心里,留着以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