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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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当演员。”
“跑龙套是吧？”
“嗯。”
“排队去吧，先排队。别再在这耽误拍摄，这里不是招龙套的地方。”
被推搡着离开，她刚刚到这里，还不了解情况。路边很多人横七竖八的躺着，手里捧着盒饭。来了一个挂着工作牌的人，手里拿着喇叭，嘴里吆喝着。刚才还半死不活的众人，赶紧凑上前去。
追梦的路上，拥挤且不堪。
她来了，可这里似乎没有她的位置。台上光鲜的背后，那些辛酸很少有人知道。
一个上午来了几波人，她就站在边上。想上前去，又不知道怎么说。破天荒的，要拍一个大场面，需要几百人，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叫走了。
天气很热，足有三十多度，日头亮得晃眼。几百个人穿着厚厚的盔甲，手里挥舞着长矛。
汗水浸透了那盔甲，本来就又潮又臭的衣服，现在紧紧贴在她身上。她被刺倒在地，地上有一滩水，她就躺倒在那上边，一动不动。
其实没有想的那么糟糕，甚至还有点凉快。她没有抱怨，终于迈出去第一步，她觉得离梦想好像又近了一步。
可惜终点不会有他。
她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来。一柄长矛倒向她，虽然是道具，但其实分量不轻，她下意识的躲开了。
她以为没人看到。
到了后来，监制和导演查看这段原片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动了一下。
她正在吃盒饭。导演找到她，破口大骂，监制色眯眯的瞅着她，那眼神像是刀子。
“把那段剪了吧，小场面就算不太连贯也不影响大局。”监制破天荒的网开一面。
导演没再说什么。
“想做演员吗？”监制拽着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是科班出身吗？”
她摇了摇头。
“有人引荐吗？”
她又摇了摇头。
“那总该有点特长吧，像是什么唱歌，跳舞之类的。”
“没有。”她还是只能摇头。
“这样啊。”这个五十多岁的谢顶老男人，用肥硕的手指推了推棕色的老花镜，笑得越来越难看。天气很热，他一直扇着扇子，但依旧可以看到那脸上溢出来的油腻。
“这样下去，你很难出头的。”他接着说道，甚至把手伸了过来。“不过也不一定。”
“对不起！”她如同惊弓之鸟，躲开那手，赶紧站了起来。监制很生气，但边上有很多人，他也没法再做什么。
“不上道！做什么明星梦啊？”
这话其实不用他说。
看来这里没她的位置了。换下戏服，她被赶走了，没有薪水，甚至没有盒饭。
“没让你赔偿就不错了！都是因为你，很可能要重新拍那场戏！”监制的小跟班，是他乡下来的侄子，狗仗人势。
虽说，就算极力降低人的标准，这小老头儿怕是也很难够格儿。至于他说的那些鬼话，信了，就真成了傻子了。
他们这种人，不会因为和你做过什么，就给你机会。导演和监制是有分成的，他们不是做慈善的，需要直接对电影负责。丢下一句“回去等消息吧。”之后，大概率石沉大海。
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又坐了回去，四下打量，才发现，身边几乎见不到她这样年轻的女孩子。
大概别人都有更好的路子吧。
她坐在一棵柳树底下，下边垫着小书包。泥土味儿，汗味儿，酒味儿，烟味儿，呕吐物的味儿。。。。
不仅味道难闻，糟乱的脏话也不绝于耳。她还能保持平静，捧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这书很入门，很适合她。
她和这儿格格不入，这里是一滩恶臭的淤泥，而她就是那朵白莲花。
一个中年女人握着保温杯路过这里，她没戴工作牌，徒步穿过这人群，没人搭理她。
这女人注意到了孟梦，第一眼为她的美貌惊艳，第二眼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书。
“能跟我来一下吗？”
“啊？”她抬起头来。“是在说我吗？”她朝着四周张望，没人搭腔。看向说话那人，她笑着朝她点头。那笑容和煦如春风，没那么铜臭。
人生地不熟，她怯懦的跟在那人后边，进了另一个剧组。路上碰到的人都叫她冯编，她好像是个大人物。
还是一棵柳树，不过这里要清静的多。藤椅石桌，桌面上扣着瓷茶杯，茶壶里盛着滚烫的茶水。这茶谈不上有多高级，但凉了或空了，总有人续上新的。
同样是柳树，可树下的风景，天差地别。
“你是来做演员的吗？”她有点好奇，想和孟梦聊聊。最近剧本卡在了某个关键位置上，缺乏灵感，整个剧组都在等着她。
“是。”她不太敢直视那人，毕竟地位悬殊。
“口渴了吧。”她拿起一个扣着的茶杯，斟满茶水。这不是给她自己喝的，她伸手把杯子推到了孟梦面前。
战战兢兢的，用双手捧起那茶杯。茶水很烫，恰好可以温暖她的手。她仍旧低着头，可又忍不住抬头偷看那人。
那人叫冯玉萍。
“我在想，你为什么非要做演员呢？我觉得你似乎并不太适应这里啊。”冯玉萍想要刨根问到底。“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吧？”
“为了一个男人。”她本来想说，是因为从小就梦想做一个演员。到了嘴里，又变成另一番说辞。
“是你男朋友吗？”冯玉萍问。
“不是的。”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前男友？”
她又摇了摇头。
“前夫？”
她还是摇了摇头。
被这么一问，孟梦才意识到，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那人从来没说过，她到底和他什么关系。只说了要娶她，说了两次，结局一次比一次凄惨。
“对不起。”冯玉萍问的太急了，失了分寸。她是有涵养的，即使面对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人，她也会道歉。
“只是想让他偶然看到，我过得很好，不必担心。”这话说出口，她的鼻头一阵发酸，视线移向左边，可那里空空如也。
刻意的不刻意，她呀。
他早就不属于她了呀。
冯玉萍递过来一张纸巾，她觉得孟梦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也忘不了，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人，种种原因吧，她还是替家里人分了忧。
那段婚姻没持续多久，之后她也就这么单着。掰着手指头算算，大概有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为了让他不担心。这话要是说给第二个人听，估计打死也不会相信。
被那悲剧碾碎的，不只是她。
天涯沦落人，相逢又相知。
“先跟着我吧，做主角可能不太现实，但是也许可以让你混几个有台词的龙套。”
她赤条条的，从那条河趟了过去。她绝不允许那污水，再弄脏那些揣着梦想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