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牧场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没有系统的神豪怎么活?!
历立也在自己的窗前,望着这壮阔的天地。高原的阳光无比强烈。庞大到覆盖着半个星球的光芒,刺眼,反而让他看不清。让他怅惘,也让他迷失。
他做的一切都对吗?如今坦白是个错误吗?应该继续瞒着她吗?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能失去巧萍。他还在回味这些天的缠绵。
巧萍那天出奇的主动,让他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爱自己呢?
毕竟两人重逢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其中经历的波折与变故,却让这一个多月变得无比厚重。
历立对巧萍的感情本是深深埋藏的,可自重逢的那天起,就开始慢慢燃烧。让历立想起了普希金笔下重逢的爱:
“我记得那神奇的瞬间
……
觉醒又降临在身上
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
就像昙花一现的幻象
就像纯洁之美的精灵
……”
相遇,再重逢,这该死的情欲。
可对巧萍来说是这样吗?历立很想知道。
他不想对巧萍隐瞒自己。他曾经十分期待自己的爱情。
在读过和见过许多书中和电视中的爱情后,觉得这些人好蠢。只要他坦诚,那他的爱情就不会有那么多波折。
他曾经这么认为。可如今自己身处其中,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坦诚,并不代表其他人会相信。信任是慢慢建立起来的,就像小王子驯服那只小狐狸。他毕竟不是透明的,不是三体星人。
人都是两层的盒子,人都会猜疑,这是天性。古话说,人心隔肚皮。更何况,爱情要比猜疑复杂。
眼前忽而开阔,一面蓝宝石的大湖出现在眼前。
冬日结着冰,望不到边的冰封之海,打断了巧萍的思维。对自然伟力天然的畏惧——神圣,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意思。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的微不足道。与蓝天下冬日强烈的严寒相比,她生命中的小痛小苦不足为道。
巧萍想起了她的前男友。他们在大学相识,又在毕业后分开。她回想起他们曾经疯狂又短暂的爱情,热烈而诚挚。
只不过这些,都没抵挡住现实与命运的手。他想回南方家乡的小镇,照顾他的家人。而巧萍当时想去大城市闯荡。要真的跟了他回家,那可能她再也没有机会体验繁华。
而今她抽身繁华,想在家乡小镇找回宁静的时候,历立出现了。而他带来的一切都是她所期待的——小城安稳舒畅的工作,简单的生活,两人相爱且厮守。她竟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她变了,曾经分手的理由,而今成了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小幸福,背后竟是个谎言,背后是她无法想象的陷阱,利益与欲望的陷阱,并且可能是世间最大的陷阱。
历立所拥有的财富就是陷阱。这个陷阱能像黑洞一样,撕碎一切,将光撕扯成弱丝,将时空揉捏成一团。
也将巧萍对平凡生活的幻想扯烂。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传言中母亲抛下自己去傍大款。巧萍想,自己童年的不幸,是不是就来自于钱那万有的吸引?
历立越有钱,巧萍心里就越没底。何况这钱是意外之财,天上掉的馅饼吃起来会安心吗?
历立会不会被这些财富扯碎?虚荣心会以财富总量为系数而暴涨。
而被巨额财富吸引来各色诱惑,也会像夜虫趋灯,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觅来。
巧萍害怕了。她仿佛被困在这面巨大的冰海之下。无力抵抗,挣扎,却掀不起一丝波动。
她不知道历立会不会始终跟她站在一起,与这漩涡对抗,还是会抛下自己,被风暴卷走?
她想到了苏张雯。历立出钱养活了整个公司,她觉得历立在偷摸的包养自己,现在忽然感觉,他也是在包养其他人,包括苏张雯。
可又想起了苏姐姐和善的笑颜,她却怎么都敌视不起来。这样的女人,历立能不喜欢吗?
何况,自己的条件那么差,要颜值没颜值,要身材没有身材,要钱倒有二十万,还是历立借口工资发给自己的。还有,今天上午历立给他的。
五百万,她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这些钱让她觉得自己的手机都变沉了。这是现实的锚,将她的思绪锚定在现实。她回过神来,越发慌张。
历立凭什么会喜欢自己呢?他只是拿自己找乐子吗?
此时刘卫国已经下了高速。前面的路上,刘卫国看见前方岔路口,一个穿着毡袍的青年跨在摩托车上,他就是拜克。
巧萍见刘卫国和历立用对讲机沟通了一下,不一会儿,看见历立走上前,和毡袍少年两人拥抱在了一起,像是看着默剧。
在大学时,两人没少一起踢球。拜克的球风像内马尔,所以球场上大家都熟悉这个像风一样的少年“内马尔”。拜克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回归了平静的传统游牧生活。历立是在他发的朋友圈才知道的。拜克还做了自媒体,分享自己的牧区生活,与网友互动,有一定数量的固定粉丝,有点点收益。
“没想到这两年没见,你壮实了不少嘛!”历立刚刚和“内马尔”热情拥抱过后,感受到了他厚实的胸膛。
“历哥你一点没变啊,怎么想到来我这里玩了,跟我回家,给你宰个羊!”拜克非常热情。
“哈哈好啊!我惦记这羊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历立十分怀念他们曾经在大学的时光,毫不客气道。他们的交情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哈哈没问题,我这就带路去我家!”拜克把手塞进摩托车把上的两个羊皮护手里,发动了他的摩托。
他骑着摩托在前面带路,引着大卡车开下了省道,沿湖向草原深处走去。
大湖四面环山,但山地与湖之间的衔接并不突兀,中间有平坦宽阔的草原过渡。下过雪,但湖面依旧是袒露着碎裂的蓝宝石的颜色。
如海子的诗句,风是“太阳的音乐,太阳的马”,阳光很强烈,风也很大。
加上湖边的草场和湖面的冰非常平坦。大风将雪早就吹干净了,积在山脚下。大湖四周的远山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赛里木湖本就是全国闻名的景点,景区就在南侧的高速公路旁。不过游人都集中在夏日,很少有人能亲眼领略这绝美的冬日赛里木。
终于,拜克的摩托车停在了一处毡房旁边。冬日的土地相对硬,沉重的大卡车走在上面都没有压出深痕。
巧萍裹好围巾,穿着大衣,磨磨蹭蹭。从卡车驾驶室到地面有一米七多高度,她艰难觅着阶梯,准备最后一跳时,历立已经出现在她身前,作势要扶她下来。
巧萍停顿了一下,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我带你认识一下拜克一家。就是早上我提到的那个好朋友拜克。”历立说。
“好啊。”巧萍本不知如何开口,既然历立避开不谈,自己也就先不提。
拜克一家人早就从毡房里出来。拜克正用哈语给家人说着什么,就要跑去抓羊。父亲居麻喊他回来,先要招待客人。
拜克这才拉着父母,跟着妹妹娜扎,和历立三人打了招呼。
“历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爸爸妈妈和妹妹。”拜克说。
“叔叔阿姨好,妹妹好,我叫历立,是拜克同学。这位是我,我朋友,巧萍,这位是我们的恩人刘卫国。”历立也介绍。
拜克妈妈不会汉话,只是笑着,拜克父亲居麻*会一点汉话:“小朋友你好,欢迎欢迎,我叫居麻,是拜克和娜扎爸爸。”
“哥哥姐姐们好,我叫娜扎。”拜克的妹妹娜扎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她年龄应是上初中了。
巧萍看见可爱的妹妹,露出了久违的笑。
众人请历立三人进毡房。拜克母亲和娜扎为他们倒上奶茶,请他们吃奶疙瘩,拜克和居麻则去抓羊了。
毡房里墙壁上挂着各式花纹的毯子,还有不少娜扎和拜克的奖状。一边是铺了毡和餐毯的床铺,一边是梳出了纹理的沙土地——又被进门的三人踩得满是脚印。中央架着一个半个油桶改造的火炉子,边上有桶干羊粪结块,随时添火。炉边还有一只小猫咪和一只被特殊照顾的体弱的羊在烤火。
三人尝了尝奶茶,咸咸的,有些喝不习惯。奶疙瘩像冰淇淋球大小,但是却比硬糖还硬,历立拿着咬了一口,只能啃出个牙印,一点渣渣都啃不下来。
娜扎笑了:“历立哥哥,这奶疙瘩要泡在热奶茶里才好啃呢,奶疙瘩挺硬的,我们哈族人习惯说‘啃奶疙瘩’,和你们汉话中‘啃硬骨头’是一个意思。”
“哈哈好的好的,谢谢娜扎妹妹。我泡上试试。”
娜扎给大家拿了马肉干,还拿出了她父亲居麻自己蒸馏的心爱的马奶酒。这是居麻的宝贝。不过也就居麻一个人喝。拜克嫌弃这味道难喝。
历立吃了几口,就出去看居麻和拜克抓羊了。娜扎就围着巧萍问这问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卫国则啃着自己的奶疙瘩。
拜克和父亲居麻已经从羊圈里抓了一只羊捆上了蹄子。居麻为羊嘴里灌了点水,草草地做了个巴塔**,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很快放了一盆血。
羊血冻成坨后就扔在草地上。这是狗狗们能舔半个冬天的零食。拜克和居麻忙着剥皮和拆解。居麻喊了一嗓子,娜扎和母亲就从毡房中出来,端着水盆,帮忙洗肠子。
牧民顿顿要吃肉。没肉了就抓一只羊吃,居麻一家一年要吃十几只羊。基本上都是居麻的活儿,他没少宰羊。
历立和刘卫国这时也从车上拿了刀具下来,帮忙拆解羊肉。巧萍则帮娜扎捡柴架火,在毡房外的土灶上支起大锅烧水。
天快黑了,大家围坐在毡房的火炉旁,吃晚饭。新鲜的羊肉串了红柳枝烤熟,羊头煮上了。桌上有滚烫的奶茶,就着油馕,还有烤热软化的奶疙瘩,马肉,牛肉,好不丰盛。
“你们都是出来玩的吗?那个大车是你的吗?”跟刘卫国干了两碗酒,居麻终于忍不住要问。
“哈哈我就是个开大车的,带摄影师来拍照的,房车是公司的。”刘卫国说着。
“哦,我知道了。——我做的马奶酒好喝吗?”居麻接着问。
“好喝!羊肉也好吃啊。”历立说。
“这可是没结过婚的羊娃子,专门给你们抓的。”居麻说。
“哈哈哈哈哈,确实好吃。”历立和巧萍都被居麻逗笑了。
“居麻,你家多少头羊啊?每天都要去放吗?”刘卫国问。
“两百二十六个。八头牛,三峰骆驼,六匹马,还有三条狗一只猫。还有一个娃娃。”居麻如数家珍。
“爸,我都是大人了。”娜扎说。
“你还是学生娃娃,叫你去你二叔家和爷爷奶奶呆着,你硬要跑来受冻。”居麻说。
现在是十一月底,由于疫情防控,娜扎就提前放了寒假,好多科目还要继续上网课。前些年娜扎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冬牧场的。
“爸,今年冬天也不冷。等冷的时候我把娜扎送回去。”拜克说。
历立等人不解。这不是他们家吗?
拜克跟他们解释,这是冬牧场,条件艰苦些。爷爷奶奶在条件好的定居点。
“我们哈萨克族人都是天天搬家的,我小时候有多的时候十二天搬一次家,追着草场跑。现在好了,能买到上草料了,一年搬个两三次就行了。”居麻说。
冬天在暖和的低洼处,夏天迁徙百里,去凉爽的山上避开蚊虫。
“不容易啊,不容易。”刘卫国说着又跟居麻干了一碗。
喝开心了,居麻就要拉着刘卫国跳舞。哈萨克族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居麻拿他的蓝牙音响放着哈语歌。听到旋律,拜克一家人都忍不住唱着,跳起舞了来。
拜克迈着舞步,走向历立他们,邀请他们也加入进来。历立看娜扎已经拽起了巧萍,就一起跳起来。
不管会不会跳,气氛总是很好,没人会在意自己的舞姿。最亮眼的是拜克的妹妹娜扎,她这天换上了干净衣服,编好头发,戴上了美丽的首饰。她很美,跳起舞更好看。一群人就这样舞着,笑着。历立和巧萍仿佛也暂时放下了隔阂。毡房里充满了欢笑。
刘卫国在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忽然变了。他起身走出毡房,去僻静的地方讲话了。
不一阵回来,小声跟历立说了些什么。
“那你今晚就要走吗?今晚不好走吧,要不明天早上再走?”历立说。
“我等不及了,怕晚一步就见不到我妈了。”刘卫国很坚定,一定要立马就离开。
拜克看见两人的表情不对,就来问发生了什么。
“刘卫国母亲忽然住院了,看来是急病,他需要马上回萧县去。”历立跟拜克说。
“啊,这么晚出行不安全吧?”巧萍听到了,有些担心,也有些不知所措。刘卫国又喝了这么些酒,哪里能开车。
“这件事交给我了。我骑摩托带刘哥去最近的高铁站,我对路熟,没问题的。”拜克这人非常可靠,他知道刘卫国的难处。恐怕现在只能他来带刘卫国走了,不然刘卫国自己根本没法走。
“太感谢你了!”刘卫国开口道。
“那就早点出发吧,一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到地方给我打电话!”历立知道这种事没法挽留,只能祝他们一路顺风。
“你就放心好了!”拜克也不多说,转身去给摩托加汽油了。家里毡房后有一个小油桶。
刘卫国一路开车带着历立他们俩,历立他们俩早就离不开他了。
他俩临走时,巧萍对刘卫国也送上了祝福:“你的母亲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太担心。”
在毡房门口,所有人都出来了,望着摩托的那束橙色光芒,目送着拜克远去。毡房里瞬间冷清了许多。
居麻没了酒友,就找历立喝。一边娜扎拉着巧萍问这问那,叽叽喳喳。
历立试着撸猫,但一直抓不住。最后喝多了,干脆抱起了毡房里那只还拉着羊粪蛋的羊。羊也没闲着,不停舔着他的脖子,就要啃脸了。
夜里,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每天晚上,居麻一家四口挤在一个毡房里睡。今天拜克不在,就稍稍宽敞了些。毡房很小,是方便搬家。
如今搬家主要靠雇车。但羊群总是需要自己走路,翻山越岭,牧民骑马赶着,每日的生活用品还需几峰负重骆驼带着。
带着的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毡房就一个,二十平左右的面积,足够一家人住了。
历立开了他的二楼拓展层,时隔多天睡回了这里。喝多了,很快睡着了。巧萍给满身羊膻味的历立拉上了被子,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终于有了独处的时候,巧萍的失落被娜扎这个可爱的姑娘和今晚的好气氛消除了不少。安静下来,处在一个人的黑夜,一切孤独又如黑暗爬了进来。巧萍此时特别特别想跟人说说心里话。于是给她的闺蜜张缪桃打了电话。
“你说一个男生骗了自己,他是不是一定不爱自己?”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骗我们平平。”
“我是说如果!”
“这个么,要看他说谎是为了什么目的。要是为了保护你,那就是善意的,说明他爱你。如果是骗了你,只是不想让你坏了他的好事,那就是恶意的,那他满嘴都是谎言。”
“我明白了。那你说有个非常有钱,我说假如啊,有个非常有钱的人喜欢上了你,你会怎么办呢?”
“平平,你不会是被哪个大款盯上了吧?我的妈呀!那人帅不帅啊,是不是像宫洺或是周崇光那种?”
“张缪桃,你在想桃吃吗?别犯花痴了,那些小说里都是假的。我是说如果!”
“我坚决拥护帅气的霸道总裁!”
“……”
巧萍知道张缪桃是没救了,她已经陷在了那些无良小说构起的幻想欲网中。
“平平,你要知道,那个人真的爱你的话,你自己是知道的。有钱没钱都是客观事实,没办法一下子改变。但如果你们能走在一起,我会祝福你的,呜呜,我去栽柠檬树了。”
“好的桃桃,你的涛涛会带给你桃花运的!”巧萍有些开释了。
她想起了中学时的那个傻傻的少年,每天放学故意拖在最后等自己,只是为了打个招呼就跑了;
那个会耐心给自己讲解任何不论多愚蠢的问题的那个少年;
那个知道她有喜欢男生,不求结果还向她表白的男生;
那个即使这么多年没见,还是毫不犹豫为她奋不顾身,差点丧命的那个傻傻的人。
她回想着这些天相处的日子,想起余晖下的历立帅气的身影,她明白了,爱情并不是数学,爱情不比较值的大小,爱情是相互的感应。她感应到了他的爱。
只是他乱花来路不明的钱真的没事吗?
之前历立说了一堆,什么流浪汉赠予,苏姐姐竟然也为他说话。历立说花利息没事,但巧萍还是很为他担心。
巧萍在手机上搜了搜相关的事。有个国外老哥一夕之间账上多了五百亿美元,后来第二天就被银行收回去了,说是操作失误。历立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只是那个老哥一点没动。
动了肯定被告。但是只动利息会怎么样?
搜了半天,没有找到相应的案例,而且说什么都有。她想起了一个学法律的朋友,咨询了一下。
果然,花利息也不行,也是属于非法所得。历立这个楞头青,真的该打。买了这么大房车,还给一公司人发了二十万年薪,以后被追查下来,肯定还不上,这不得坐牢啊!
*注:居麻这个名字来源于李娟的《冬牧场》。
**注:巴塔是祈祷、祷辞之意,宰畜之前做巴塔是一种哈萨克族的传统仪式。